寻找伯希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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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 de Charles de Gaulle桥上看法图新楼 |
巴黎的最后一天,从乔治五世大街走到Ponte de l'Alma,那是我离埃菲尔铁塔最近的地方。从塞纳河边坐上63路公交,沿河返回Gare de Lyon。一路经过一周来走过的很多地方,欧洲的城市公交多么令人着迷。尤其是在Bus过河的刹那,我的心到达了另一个终点:Hôpital de la Pitié-Salpétrière。可惜照片里的Gare d'Austerlitz遮挡了医院,但我知道它就在后面。戴闻达(J.J.L.Duyvendak)在《伯希和事略》(《T'oung Pao》1947/vol.38)中引用了伯希和在1945年9月19日给他的便条中一段对病情颇为轻松的话,但一个月后,大神在Hôpital de la Pitié-Salpétrière去世(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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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see Guimet |
去法兰西怀揣了很多梦想。有过去的、有现在的,还有属于未知的。吉美(全称:吉美亚洲艺术博物馆Musée national des Arts asiatiques-Guimet)当然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但是我的故事并不是从吉美开始的,但理所应当的在吉美达到高潮。
Dijon的管风琴师称我们是来自远方的天使(典出前篇“游法笑话数则”),也许在踏上法兰西的土地伊始,我们就与运气相伴同行。住在拉丁区的好处是,连地铁里坐车的大妈看的都是剧本。而你在陈旧的站台上等车百无聊赖时,好奇的探头看看边上破柜子里陈列的东西,竟然是爱因斯坦的手稿。法兰西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于是,当我被告知可以去参观College de France(法兰西学院)时,也就不显得特别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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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lege de France |
这里并不是法兰西学院位于Rue Ecoles的总部,而是更为重要的地方。它创立于1921年,在1973年归于法兰西学院。在这个机构里工作过的人,对我们来说太过熟悉。沙畹和他的弟子们,前赴后继的在此地将法国汉学传递、发扬至今。虽然伯希和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名字,但仍有一个会议室以他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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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le de reunion no.2 Paul Pelliot |
人人都有一颗朝圣者的心。总是在不同的路途中,憧憬着有那么一刻,能与圣人心灵相通。尤其在陌生的国度里,朝拜一个与你有着某些相同情感的人物。虽然在他的生平里,人们总是能读到他对自己祖国的热爱和骄傲,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与另一个国度的羁绊。学者喜欢津津乐道他学术生涯中那些精彩、八卦的片断,也理性的看待他不算很长的学术生命(但他在20岁已脱颖而出)中研究方向与重点的变化,以及他的学术写作旨趣。开拓期的学术时代,总是令人向往。是不断涌现的新发现、新领域点燃并持续了他们的学术热情,同样也正是他们的智慧推进、拓宽了学术研究的道路。好像百川汇流后,一路奔腾的潮水。法国汉学曾是多么骄傲的弄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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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HEC 汉学研究所简称 |
在汉学图书馆(好像是1951年建立)里看到最新一期《T'oung Pao》,封面依旧,内容已不再熟悉。1978年韩百诗(Louis Hambis)去世后,由法兰西文学院(即法兰西金石与美文学院l'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主持、他主编的伯希和考古档案出版计划"Mission Paul Pelliot",至今还未完结。其中已出版,并为大家熟悉的有6大卷的《敦煌石窟图录》(中译本名为《伯希和中亚之行 敦煌石窟-北魏唐宋时期的佛教壁画与雕塑》,)以及《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中译本同名)、《图木舒克》(2卷)(无中译本)、《集美博物館所藏敦煌出的幡和畫》(见伯偶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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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itut des Hautes Etudes Chinoises |
我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或者说游客。抬头望见饶公的题字,想到也正是伯希和打开了中法学术交流的大门。除了他的中亚探险之旅,他到访北京的次数,在那个时代,应该很突出。而他在Av.Foch 57(即Musee d'Ennery)顶层公寓里接待的中国来访学者数量,也一定名列前茅。这些往来被中国热爱写信、写日记的学者们记录了下来。他们笔下的伯希和与国外刊物上的不同,一个热衷于传统文献考证的外国人,是多么受那些老头们的欢迎。我甚至觉得伯希和与中国学术圈的交际,要比他在法国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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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与中央研究院、营造学社等合影(局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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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东方图书馆法国书籍赠受礼 |
很可惜1935年的合影里没有夫人的身影,正如伯希和的个人生活在如今可见的文字中是空白一样。Alice Pelliot(据传是这个名字)在塞诺的文章里更像一个老妈子(大神原谅我),也是他说的“伯希和欣赏女性的魅力”。但也只有塞诺和戴闻达笔下的伯希和显得富有生气。其余关于他生平的文章,基本集中在他年轻时候的探险、立功(义和团事件)、学术成就上。1946年亚细亚学会(或者叫亚洲学会)编辑了一本《Paul Pelliot》纪念册(具体出版信息:Paul Pelliot, Société Asiatique, 1946 ,contributions de:P. Demiéville, J. Deny, E. Faral, J. Filliozat, L. Hambis, G. Salles, L. Vaillant),其中的大部分文章都已经由耿升翻译,并收录在《伯希和西域探险记》的附录里。但这并不是当时全部的纪念性文章,伯希和身兼多职,在他的那些Title下,还有其他的追思会文章,但内容大同小异。至于对他的研究文章,则更多。2008年,法兰西学院和法兰西文学院联合举办了一场名为“Paul PELLIOT (1878-1945) De l’histoire à la légende”的研讨会。会议提交的文章有新有旧,这些在共享性极高的法国网站上都能看到。而大家奉为圭臬的《T'oung Pao》再Jstor上也是可以看的。Archive上还可以下载Henry Cordier主编时期的《T'oung P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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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see d'Ennery Av.Foch 57(Fm wiki) |
Av.Foch是条名流街。在不远处的24号曾经住过一位著名的Lesibian女诗人Renee Vivien,热爱收藏佛像,不知道她的藏品是否就近捐给Musee d'Ennery?(这个典故出自Cernuschi前馆长Gilles Beguin所写《Chinese buddhist sculptures at the Musee Cernuschi》,《Arts of Asia》vol.41,Cernuschi藏有她的一件明永乐年间的金铜菩萨立像)Av.Foch离凯旋门不太远,Musee d'Ennery近年也再次开放了,但他们应该不会开放顶层公寓,就像吉美也不再开放伯希和画廊一样。今天的吉美里,已看不到先贤们醒目的存在,甚至问讯台Kindness的小姐都不知道伯希和其人。我们只能在礼品店边上看到这样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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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9 沙畹中国之行 1906-1909 伯希和中亚之行(在高地亚洲的三年) |
(未完待续)
这几天看伯偶的追思文和各种书评看吐了。碰到法文文章,就只能依靠Google翻译,所以上述描述中有不准确的,还请包涵,以娱乐八卦看待即可。作为脑残粉,内心最向往的是能将偶像的生活片断拼贴起来,使其头上的光环更具人性化,而不仅仅只是个偶像;并且能感触到他活在那个时代的价值。所以,我还是再重复下前篇的话“我曾覺得自己生不逢時,而如今想來,若生在那個時代,我又如何能看到這些精彩的人生。歷史,果然是用來回望,而不是體驗的。”这样的人生,凡人拿来回望,肯定比体验要合适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