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三：反抗，1943
【禁止转载】
【好看就是因为老牛写得好，不好看是因为我翻得差。】
原文
异种：尤瑟夫·萨尔杜的传说：http://www.douban.com/note/240974946/
插曲二：燃烧的坑：http://www.douban.com/note/373339779/
第二部中捕鼠哥的一段内心活动：http://www.douban.com/note/433721163/
八月就要烧穿了日历，而正在为悬挂式屋顶架梁的亚伯拉罕•赛特拉基安，则尤其感到它的负担。太阳炙烤着他，每天如此。但比这更甚的是，他已经开始憎恶夜晚——他的铺位和他的思乡梦，曾是他在死亡营的恐怖中仅有的喘息——现在则被两个同等残忍的主人挟持。
这个黑暗的东西，萨尔杜，现在每两周来赛特拉基安的营房进食一次，或许其他营房的状况也是一样。守卫和囚徒都全然不在意死亡。乌克兰守卫视其为自杀，而对党卫军来说这只意味着换个名单分类。
自这个萨尔杜玩意儿初次到访以来的几个月里，赛特拉基安——深陷于打败这邪恶的想法之中——从其他本地囚徒那里尽可能多地了解到关于外边森林里某处一个古罗马地穴的知识。那里，他现在确定，是这个东西的窝，它每晚从那里出来，平息自己邪恶的饥渴欲念。
如果赛特拉基安理解过真正的饥渴，便是在那天。囚徒们轮流担任挑水的任务，尽管他们自己中有许多人被热痉挛所折磨。燃烧的坑在那天被喂了个饱。赛特拉基安已经成功收集到他所需要的东西：一根白栎原木，以及尖上的些许白银。这是处置strigoi（1）、吸血鬼的古老方法。他用几天的时间把它削尖，然后用白银处理。单是将其偷运进营房就花去了计划的两周里大部分的时间。他直接把它藏在床后的一块空间里。如果守卫发现，他们会就地将他处决，因为这块硬木从形状来看无疑是件武器。
前一晚，萨尔杜进到营房的时间比较晚，比往常晚。赛特拉基安已经躺得非常静，耐心等它开始在一个虚弱的罗姆人身上进食。他感到反感与自责，并祈求受到原谅——但这是他计划中必需的一步，因为这生物吃到一半会没那么警惕。
将至黎明的蓝色微光从营房东端装有围栏的小窗透进来。赛特拉基安等的就是这个。他刺破自己的食指，从干枯的肉体中挤出一颗完美的猩红珍珠。而他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准备。
他从未听见这东西发出过声音。它邪恶的一餐是全然在安静中进行的。但现在，闻到年轻的赛特拉基安的血液，这东西发出了呻吟。这声音令赛特拉基安想起枯木弯折时的喀拉声，或是水流过堵塞下水道的噼啪声。
几秒间，这东西已经在赛特拉基安旁边。
在年轻人小心地悄悄把手收回来，去够木桩之时，两者目光对视。在它接近他床位的时候，赛特拉基安忍不住转向它。
这东西对他微笑。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在用餐时看着活人的眼睛了，”这东西说。“有年头了……”
它的呼吸闻起来有土味和铜味，它的舌头在嘴里啪嗒作响。它深沉的嗓音听起来像许多嗓音混在一起，仿佛被人血润滑过一般倾泻而出。
“萨尔杜……”赛特拉基安低声道，无法把这个名字憋在心里。
这东西张大光亮如珠子般的眼睛，它们有一瞬看起来几乎像是人眼。
“这身体里并不只有他一个，”它嘶嘶地说。“你竟敢唤他？”
赛特拉基安抓住床后的木桩，缓缓把它拿出来……
“人有权在见上帝之前被唤以自己的名字，”赛特拉基安说，带着年轻的正气。
这东西愉悦地咯咯发笑。“那么，年轻的家伙，你可以告诉我你的……”
赛特拉基安随后采取了行动，但木桩的银尖发出一小声刮擦的噪音，在飞往这东西心脏前一瞬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但那一瞬已经足够。这东西张开爪子，在胸前一英寸止住了武器。
赛特拉基安设法摆脱束缚，用另一只手用力出击，但这东西也制住了他的手。它用刺尖划破赛特拉基安脖子的侧面——就一切，来得只有一眨眼功夫那么快，足以向他注入麻痹剂。
现在它用双手稳稳抓住年轻人，把他从床上提起来。
“但你不会见到上帝，”这东西说。“因为我私下认识他，我知道他已经去了……”
它的爪子对他的手施加虎钳般的挤压，令赛特拉基安处在昏厥的边缘。让他在营地中活了这么久的手。他头疼欲裂，张着嘴，肺部喘不上来气，但发不出尖叫来。
这东西深深地注视赛特拉基安的眼睛然后，看见了他的灵魂。
“亚伯拉罕•赛特拉基安，”它满意地说。“对于一个如此有气概的男孩来说，如此柔软、如此甜蜜的名字……”它贴近他的脸。“但为什么要消灭我，小子？我为什么会令你这般恼怒，我不在场的时候你身边甚至有更多的死亡。我不是这里的怪物，上帝才是。你的上帝和我的上帝，这个缺席的父亲，他在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我们所有人……在你眼里我看到你最害怕的东西，年轻的亚伯拉罕，而那不是我……是那个坑。所以现在你会见识到，当我把你送进坑里去，上帝不会做任何事来阻止。”
然后，随着无情的破裂声，这东西粉碎了年轻的亚伯拉罕双手里的骨头。
男孩倒在地上，痛苦地蜷成球状，被捏烂的手指靠近他的胸膛。他落在了一片微弱的阳光中。
天亮了。
这东西嘶嘶地，想要再次接近他。
但营房里的囚徒们开始动弹，而随着年轻的亚伯拉罕失去意识，这东西消失了。
亚伯拉罕在点名前被发现流着血受了伤。他被派去医务室，受伤的囚徒在那里有去无回。一个折了手的木匠在营地里一无是处，而监工头即刻批准了对他的处置。他被拽到燃烧的坑前，和其他没能通过点名的人一起，跪成一排。浓密、油腻的黑烟遮住了上面的阳光，火热而无情地燃烧着。赛特拉基安被扒光衣服并拖到坑边，抱着被毁的双手，看着坑里恐惧地发抖。
这焚烧坑。饥饿的烈焰扭曲着，油腻的烟催眠地舞动升起。而这条处决线上的韵律——枪响、枪托的咔嗒声、子弹进入土地柔而响的叮当声——使他进入了死亡催眠的状态。向下望着火焰烧走血肉与骨头，揭露人的本质：纯粹的物质。用完即弃、可被碾压、可燃的成袋肉块——可被轻易还原成碳。
这东西是恐怖的专家，但这人类的恐怖着实胜过任何可能的命运。不只因为它毫无仁慈，更因为它的执行是理性且非强制的。它是一种选择。这杀戮与那大规模的战争无关，并且除了邪恶以外没有其他的目的。人们选择对其他人这样做，并且发明了理由和场所和神话以便用符合逻辑与规则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
在纳粹军官机械地向每个人的后脑勺开枪并把他们往前踢进焚烧的坑中时，亚伯拉罕逐渐失去了意志。他感到恶心，不是因为气味或是眼前的景观，而是确切地认识到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上帝了。只有这座坑。
年轻人为他的失败和他信仰的失败哭泣，同时他感到鲁格（Luger）手枪的枪口贴上裸露的皮肤——
他脖子上的又一只口——
然后他听到枪响。来自院子对面，一个囚徒工作队占领了瞭望塔，现在正在推翻集中营，向视野中每个穿制服的军官开枪。
他后面的人离开了。把赛特拉基安留在那座坑的边缘。
排在他旁边的一个波兰人站起来开始跑——而意志一点点回到年轻的赛特拉基安的身体里。双手抓着胸膛，他发现自己起身跑了起来，赤裸着，朝向伪装起来的有带刺铁丝网的栅栏。
他的周围遍是枪火。守卫和囚徒喷血倒下。现在是烟，不只来自坑里：营地各处开始着火。他成功到达栅栏那里，附近还有其他一些人，不知怎的，几只无名的手把他举到顶部，做着他折断的手所不能做之事，他掉到了另一边。
他躺在地上，步枪和机枪的弹火射进他周围的土里——而又一次，援助之手和臂膀将他提了起来，令他起身站立。他那些看不见的救助者们被子弹撕开，赛特拉基安跑啊跑啊，发现自己在哭……为了在上帝的缺席中他发现了人。杀人的人、助人的人，两者都是匿名的：蹂躏与祝福。
关乎选择。
他跑了几英里，哪怕奥地利的援军围了过来。他的双脚被划开了口子，他的脚趾被石头磕破，但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他在栅栏外了。当他最终到达森林并在黑暗中倒下时，躲藏在夜色中的他脑中只有一个目的。
（1）罗马尼亚语，意为吸血鬼
【好看就是因为老牛写得好，不好看是因为我翻得差。】
原文
异种：尤瑟夫·萨尔杜的传说：http://www.douban.com/note/240974946/
插曲二：燃烧的坑：http://www.douban.com/note/373339779/
第二部中捕鼠哥的一段内心活动：http://www.douban.com/note/433721163/
八月就要烧穿了日历，而正在为悬挂式屋顶架梁的亚伯拉罕•赛特拉基安，则尤其感到它的负担。太阳炙烤着他，每天如此。但比这更甚的是，他已经开始憎恶夜晚——他的铺位和他的思乡梦，曾是他在死亡营的恐怖中仅有的喘息——现在则被两个同等残忍的主人挟持。
这个黑暗的东西，萨尔杜，现在每两周来赛特拉基安的营房进食一次，或许其他营房的状况也是一样。守卫和囚徒都全然不在意死亡。乌克兰守卫视其为自杀，而对党卫军来说这只意味着换个名单分类。
自这个萨尔杜玩意儿初次到访以来的几个月里，赛特拉基安——深陷于打败这邪恶的想法之中——从其他本地囚徒那里尽可能多地了解到关于外边森林里某处一个古罗马地穴的知识。那里，他现在确定，是这个东西的窝，它每晚从那里出来，平息自己邪恶的饥渴欲念。
如果赛特拉基安理解过真正的饥渴，便是在那天。囚徒们轮流担任挑水的任务，尽管他们自己中有许多人被热痉挛所折磨。燃烧的坑在那天被喂了个饱。赛特拉基安已经成功收集到他所需要的东西：一根白栎原木，以及尖上的些许白银。这是处置strigoi（1）、吸血鬼的古老方法。他用几天的时间把它削尖，然后用白银处理。单是将其偷运进营房就花去了计划的两周里大部分的时间。他直接把它藏在床后的一块空间里。如果守卫发现，他们会就地将他处决，因为这块硬木从形状来看无疑是件武器。
前一晚，萨尔杜进到营房的时间比较晚，比往常晚。赛特拉基安已经躺得非常静，耐心等它开始在一个虚弱的罗姆人身上进食。他感到反感与自责，并祈求受到原谅——但这是他计划中必需的一步，因为这生物吃到一半会没那么警惕。
将至黎明的蓝色微光从营房东端装有围栏的小窗透进来。赛特拉基安等的就是这个。他刺破自己的食指，从干枯的肉体中挤出一颗完美的猩红珍珠。而他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准备。
他从未听见这东西发出过声音。它邪恶的一餐是全然在安静中进行的。但现在，闻到年轻的赛特拉基安的血液，这东西发出了呻吟。这声音令赛特拉基安想起枯木弯折时的喀拉声，或是水流过堵塞下水道的噼啪声。
几秒间，这东西已经在赛特拉基安旁边。
在年轻人小心地悄悄把手收回来，去够木桩之时，两者目光对视。在它接近他床位的时候，赛特拉基安忍不住转向它。
这东西对他微笑。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在用餐时看着活人的眼睛了，”这东西说。“有年头了……”
它的呼吸闻起来有土味和铜味，它的舌头在嘴里啪嗒作响。它深沉的嗓音听起来像许多嗓音混在一起，仿佛被人血润滑过一般倾泻而出。
“萨尔杜……”赛特拉基安低声道，无法把这个名字憋在心里。
这东西张大光亮如珠子般的眼睛，它们有一瞬看起来几乎像是人眼。
“这身体里并不只有他一个，”它嘶嘶地说。“你竟敢唤他？”
赛特拉基安抓住床后的木桩，缓缓把它拿出来……
“人有权在见上帝之前被唤以自己的名字，”赛特拉基安说，带着年轻的正气。
这东西愉悦地咯咯发笑。“那么，年轻的家伙，你可以告诉我你的……”
赛特拉基安随后采取了行动，但木桩的银尖发出一小声刮擦的噪音，在飞往这东西心脏前一瞬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但那一瞬已经足够。这东西张开爪子，在胸前一英寸止住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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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你这是在玩火 |
赛特拉基安设法摆脱束缚，用另一只手用力出击，但这东西也制住了他的手。它用刺尖划破赛特拉基安脖子的侧面——就一切，来得只有一眨眼功夫那么快，足以向他注入麻痹剂。
现在它用双手稳稳抓住年轻人，把他从床上提起来。
“但你不会见到上帝，”这东西说。“因为我私下认识他，我知道他已经去了……”
它的爪子对他的手施加虎钳般的挤压，令赛特拉基安处在昏厥的边缘。让他在营地中活了这么久的手。他头疼欲裂，张着嘴，肺部喘不上来气，但发不出尖叫来。
这东西深深地注视赛特拉基安的眼睛然后，看见了他的灵魂。
“亚伯拉罕•赛特拉基安，”它满意地说。“对于一个如此有气概的男孩来说，如此柔软、如此甜蜜的名字……”它贴近他的脸。“但为什么要消灭我，小子？我为什么会令你这般恼怒，我不在场的时候你身边甚至有更多的死亡。我不是这里的怪物，上帝才是。你的上帝和我的上帝，这个缺席的父亲，他在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我们所有人……在你眼里我看到你最害怕的东西，年轻的亚伯拉罕，而那不是我……是那个坑。所以现在你会见识到，当我把你送进坑里去，上帝不会做任何事来阻止。”
然后，随着无情的破裂声，这东西粉碎了年轻的亚伯拉罕双手里的骨头。
男孩倒在地上，痛苦地蜷成球状，被捏烂的手指靠近他的胸膛。他落在了一片微弱的阳光中。
天亮了。
这东西嘶嘶地，想要再次接近他。
但营房里的囚徒们开始动弹，而随着年轻的亚伯拉罕失去意识，这东西消失了。
亚伯拉罕在点名前被发现流着血受了伤。他被派去医务室，受伤的囚徒在那里有去无回。一个折了手的木匠在营地里一无是处，而监工头即刻批准了对他的处置。他被拽到燃烧的坑前，和其他没能通过点名的人一起，跪成一排。浓密、油腻的黑烟遮住了上面的阳光，火热而无情地燃烧着。赛特拉基安被扒光衣服并拖到坑边，抱着被毁的双手，看着坑里恐惧地发抖。
这焚烧坑。饥饿的烈焰扭曲着，油腻的烟催眠地舞动升起。而这条处决线上的韵律——枪响、枪托的咔嗒声、子弹进入土地柔而响的叮当声——使他进入了死亡催眠的状态。向下望着火焰烧走血肉与骨头，揭露人的本质：纯粹的物质。用完即弃、可被碾压、可燃的成袋肉块——可被轻易还原成碳。
这东西是恐怖的专家，但这人类的恐怖着实胜过任何可能的命运。不只因为它毫无仁慈，更因为它的执行是理性且非强制的。它是一种选择。这杀戮与那大规模的战争无关，并且除了邪恶以外没有其他的目的。人们选择对其他人这样做，并且发明了理由和场所和神话以便用符合逻辑与规则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
在纳粹军官机械地向每个人的后脑勺开枪并把他们往前踢进焚烧的坑中时，亚伯拉罕逐渐失去了意志。他感到恶心，不是因为气味或是眼前的景观，而是确切地认识到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上帝了。只有这座坑。
年轻人为他的失败和他信仰的失败哭泣，同时他感到鲁格（Luger）手枪的枪口贴上裸露的皮肤——
他脖子上的又一只口——
然后他听到枪响。来自院子对面，一个囚徒工作队占领了瞭望塔，现在正在推翻集中营，向视野中每个穿制服的军官开枪。
他后面的人离开了。把赛特拉基安留在那座坑的边缘。
排在他旁边的一个波兰人站起来开始跑——而意志一点点回到年轻的赛特拉基安的身体里。双手抓着胸膛，他发现自己起身跑了起来，赤裸着，朝向伪装起来的有带刺铁丝网的栅栏。
他的周围遍是枪火。守卫和囚徒喷血倒下。现在是烟，不只来自坑里：营地各处开始着火。他成功到达栅栏那里，附近还有其他一些人，不知怎的，几只无名的手把他举到顶部，做着他折断的手所不能做之事，他掉到了另一边。
他躺在地上，步枪和机枪的弹火射进他周围的土里——而又一次，援助之手和臂膀将他提了起来，令他起身站立。他那些看不见的救助者们被子弹撕开，赛特拉基安跑啊跑啊，发现自己在哭……为了在上帝的缺席中他发现了人。杀人的人、助人的人，两者都是匿名的：蹂躏与祝福。
关乎选择。
他跑了几英里，哪怕奥地利的援军围了过来。他的双脚被划开了口子，他的脚趾被石头磕破，但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他在栅栏外了。当他最终到达森林并在黑暗中倒下时，躲藏在夜色中的他脑中只有一个目的。
（1）罗马尼亚语，意为吸血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