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人手记 序/朱天文
dharma(不合时宜的人)
《荒人手記》決審意見 文化工業下的個性店 施淑 在< 世紀末的華麗> 裡,朱天文讓我們見識了一個二十五歲已經太老的時裝模 特兒米亞,領略她靠大量的名牌服飾、藥用植物、手工製品存活的生命樣式,並且 相信這個現代「巫女」的預言:「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的世界會倒塌, 她(米亞)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從這裡並予之重建。」在這部《荒人手記》, 透過一個在四十歲盛年,但已形同槁本的男同性戀敘述者「我」,朱天文果然兌現 了上述的創世紀宏圖. 在這部以私祕性的「手記」形式出現的作品裡,極端風格化的文字書寫,首先 達成了重建或構築人的感官生活、感覺之旅的基本要件。正如敘述者自稱,他的手 記,他的故事,是關於生命和生活的「文字鍊金術」,因此要探討和決定這部作品 的意義,除了作者意欲傳達的訊息和訴求,如:享樂主義者的人民公社、色情烏托 邦、官能享樂的淘金客、人類親屬單位的終結者,等等名目,更重要的應該是在於 作品本身實際表現和完成了的東西。 經由敘述上的生活/文字鍊金術策略,這部作品最引人注目的也許可以說是有 關生命的命名儀式,是對於等待成形的事物和意識領域的探險. 在表現手法上,除 了透過類同於< 世紀末的華麗> 之以符號化了的名牌商品,充當生命劇場的道具。 在這部< 手記> 裡,敘述著要由充斥著無邊無際的符碼的現代都會文化,擷取時尚 的、品牌化了的思想學術大師的理論斷片,將它們轉化為感覺材料,經過這一竄改, 在經典電影理論、藝術家語錄、宗教教義、以至於占星術、廣告文案、色素週期表 間穿梭遊走的敘述者,於是得以縱橫睥睨,所向成文,大有六經皆我註腳的氣概。 正是在這林林總總的存活樣式上,台北都會區的新人類、新部族,連同它的品類繁 雜的次文化,得以一一現形。而作為這祕教似的感官之族的停頓或轉折,在這部作 品中經常表現為一些似偈非偈,似識非識的歌詠,也就成了它的藝術手法上的合理 出路。 根據敘述者的同性戀身分認同,我們可以說這部作品應該是仍被排擠到台灣文 化邊緣的女性官能的經典之作,一部現代科技——權力結構下的感官宣言。如果說, 它的訊息,它的表現,讓人覺得悲哀的話,那麼,可能是在同性戀之類的少數論述 已經成了文化工業的一個組成部分,甚至是裝飾音的現在,這部力圖航向精神的拜 占庭的手記,似乎也只能是一個文化工業下的個性店。 <之三—決審意見> 男同性戀關係的祕語寓義 東年 這篇手記中的「我」,前後交往八位男同性戀關係者:兩位雌性、六位雄性。 這些角色大抵是舞者、舞台設計師、攝影師以及作家,可以說都是藝術工作者。在 精神分析或者社會心理學的領域,某些特殊的藝術工作者,一如罪犯和精神病患, 都可能是屬於「非常」的狀態,其行為和行為結果都可能被據以探討人類文明、社 會文化或者人性特質等等課題. 評審委員中似無同性戀關係者,或許無法洞悉本文 內容的三昧也或許無法辨識其是否偽造,不過,本文將同性戀關係者孤獨存在於天 地之間的情態,做形上層次的探討,無疑的,同時具有獨特和普遍的意義. 同性戀關係是了解人類的一種新領域。 一九七三年以來,美國精神病學協會正式把同性戀從臨床術語表上剔除,不再 認為它是一種病症。一八六九年,匈牙利醫生在性慾分類中首先表示存在有這種第 三性:性生活中的畸變行為。從那時候起到七0 年代,有關同性戀的主要思考是認 為一種病症:生物學的退化或家族病症。六0 年代以前,大多數歐洲國家和美國各 州都嚴格的認為同性戀有罪。 佛洛伊德不認為同性戀是病症,他在著名的「給一位母親的信」中這樣寫:儘 管同性戀確實並無益處,但是真不應該把它歸在病痛一類,我們認為它是性發展方 面的變種. 二次大戰後出版的金賽性學報告,說明同性戀也許是無所不在的;訪問調查指 出37% 的男子,在青春期後有某種同性戀情慾的亢奮經驗(4%在此經驗中處於優勢 地位)。 儘管仍然有人繼續在研究同性戀的起因和治療方法,大部分的社會科學家已經 把這種問題置於腦後,並且轉向新的領域。「同性戀」這一名詞,已經被「同性戀 關係」取代。 在《荒人手記》中,一個男同性戀關係者由於不明原因的生命生化作用,喪失 了與異性繁殖的關係和延續生命的權力,但是,在這種絕對孤獨存在的情態,他宣 稱或者妄想自己擁有神聖的男性象徵的權力。而,在同性戀關係中,他喪失了「男 性」的地位,卻也宣稱或妄想陰性即是神性;同樣是一種權力。如此,也許《荒人 手記》以絕對孤獨存在的一種生命個體,在人的基本慾求:性與權力的追逐和平衡 中,揭示了人類社會組成的最低層動力和關係. 此外,這種典型的絕對分裂,也印 證了「實在」和「思想」彼此間的完全疏離;只有當「自然」和「精神」間的分裂 被克服:當「精神」放棄了「自身」,亦即自身得以客觀化,這種疏離感才可能被 克服。 無論如何,「人透過自己的行動才可能創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這會是 《荒人手記》的另一種逆向讀法。 <之四—得獎感言> 奢靡的實踐 朱天文 非常,非常感謝人間副刊為這個長篇小說獎爭取到的一百萬獎金。 它真是好大一筆錢,大到使我過去三年隱於市塵的生活,看起來不至於是個秀 逗。而且大到可以支撐我未來三年暫無生計之憂的,放膽去進行另一場蔓雜無效率 的寫作探險. 九一年二月,交出「戲夢人生」分場劇本之後,我開始下決心寫長篇。所謂下 決心,就是根本不要考慮發表、刊載這件事了。換言之,寫長篇的命運不過只是自 己寫給自己看,或再多一點,像昔日曹氏的手抄本在朋友親戚之間傳閱罷了。寫長 篇,僅僅是為了自我證明存活在現今這個世界並非一場虛妄,否則,我不知道是否 還有存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氣。(何等無聊的證明,何等奢靡的實踐. ) 本來在寫的是「日神的後裔」,寫了五萬字作廢. 九二年十月改寫目前這部小 說,原題叫「寂寞之鄉」,後來改成「航向色情烏托邦」,完稿投寄前才定名為現 在的「荒人手記」。 隱居寫長篇的這段期間,由於我的妹妹朱天心跟她先生參加了當時朱高正的社 民黨,每個星期三下午去青島東路開會,因此都是我坐公車去接幼稚園的盟盟,那 是我極有限跨出家門的機會之一。以及,那年年底幫朱高正、林正杰的競選立法委 員站過台。一介布衣,日日目睹以李氏為中心的政商經濟結構於焉完成,幾年之內 台灣貧富差距急驟惡化,當權為一人修憲令舉國法政學者瞠目結舌,而最大反對黨 基於各種情結、迷思,遂自廢武功的毫無辦法盡監督之責上演著千百荒唐鬧劇。身 為小民,除了閉門寫長篇還能做什麼呢? 結果寫長篇,變成了對現狀難以忍受的脫逃。放棄溝通也好,拒絕勢之所趨也 好,這樣的人,在這部小說中以一名男同性戀者出現,但更多時候,他可能更多屬 於一種人類——荒人。 我亦感謝我的父母家人(也是我的師友、同業),對如此一名荒人的諒解、支 持。有好長一段日子,他們唯恐我只寫電影劇本不寫小說了,不時小心婉轉的探問 一聲:「要開始寫小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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