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组四号作品、《曼珠沙华》（未完成）

江之扬有点记不起来进来几天了。他一抬头只能看到白骨般苍白的墙壁，尽管已经习惯了消毒水流淌在空调房里的味道，但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这层楼都是特殊的安宁病房，他手上戴着这里病人特有的白色手环。 安宁病房，护士的说法是让病人待在这里维持生命，等待医学发展到能够救治便第一时间治疗。 大厅里放着这层楼唯一的娱乐设施，就是一台略显老旧的电视机，能看的频道不多，但至少信号稳定。江之扬来到这里，但他的目的不是看电视，而是为了一个女孩子。 每天这个时候总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会蜷着身体坐在离电视很近的位置上，她呆呆的仰着头，看着电视上花花绿绿的颜色流转，眼睛却从来没有定格在哪里。她皮肤很白很白，白的就像骨头一样，还很瘦，仿佛不小心碰到就会摔坏。江之扬大着胆子坐在女孩旁边，他只是对这个女孩感到好奇。 慢慢的，他也跟着女孩看着电视上的内容，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女孩也没有试着换个频道来看，就只是这样看着，仿佛她不是在看电视的内容，而只是在盯着电视看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之扬还以为今天会就这样过去，直到护士来接她去打针。女孩突然开口问他：“你信命运吗？” 她的声音很干燥，很冷，就像夏天从空调里吹出来的风。 江之扬没想到她会开口向他搭话，他垂着头，想了一下， “不信。” “但是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女孩把头偏了过来，看着江之扬，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你会死，这是毋庸置疑的，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我也会。” “但是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可能治好的，对吧。” 女孩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她指着江之扬的手环，“戴着这个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这间病院的治愈率是百分之零，没有人能得救。” 江之扬却只是笑了笑，随手换了个台，这是一个植物类型的纪录片。 “如果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那还有谁能救我。” 女孩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活动厅很少有人来，一般是因为他们没能力过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嗯。” “我叫白心，在这里住了五年了。” 江之扬吃惊的说：“这么久啊？” “是啊，能在这里安全的生活五年，我大概是唯一一个。” “你是什么病啊？” 白心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一时之间尴尬的空气在两人之间里流淌着。江之扬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了，也闭上嘴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白心指着纪录片里的一朵花问：“这是什么花？” “这是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红花石蒜。据说是开在地狱的花。” 白心看了一会儿江之扬，又说：“那还挺适合我的。” 江之扬不知道如何回答，却也笑不出来。 “学校会教这些吗？” “不会，我是在课外书上看到的。” 白心抿着嘴唇，说：“我小学毕业之后就来到这里了，在那之后就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上初中。外面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能出去吗？”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如果死在外面了怎么办，就算我不在乎这一点，医院也不能忍受自己的病人死在外面，而且。” “什么。” “而且我父母给了医院很多钱，让他们把我留在这里，不能出去。” “为什么你父母要这么做？”江之扬不解。 “我家有个规模很大的家族企业，他们的孩子得了这样的病会对他们的事业不利。可能是这样吧。” “你想出去吗？” “想。” 江之扬忽然来了兴致：“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白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看了看囚服一般的蓝白条纹患者衣服说：“我想换身衣服，我还想去学校玩一次单杠。” 江之扬问：“就只有这些吗？” 白心犹豫了一下，说“恩。就这些了。” 大概是出于一种原生的想要在女孩子面前逞强的本能，江之扬生出了带她出去的念头。他看着白心瘦弱的身体，不免又有些担心。 白心似乎察觉到了江之扬的念头，两只手绞在一起，面色苍白。她说：“我想出去，而且，我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江之扬愣住了。 “最近我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差了，可能，就在不久之后。”白心平静的说着。“这一天肯定会到来的，无非早点晚点而已，但是既然都要死，为什么不做点我想做的事。” 白心抬起头，看着江之扬，问：“你愿意帮我逃出去吗？” 他们决定在三天后的凌晨出逃。 “这是你从家里拿出来的衣服？”白心捧着一件男式大衣对江之扬说。 “我觉得不能穿我们现在的衣服出去嘛，就回去拿了两件出来，我家也没你这个号......妈妈的衣服太多了没来得及找。” 白心噘噘嘴，没说话，他们正藏在白心的病房里，这边距离楼梯近。实际上要下去没有什么阻碍，只是会被目击到的医生抓住而已。 出逃计划本身并不算复杂，他们换上一身衣服，遮住手环，从电梯下去就可以了。 他们背过去换上了衣服，回过头见到江之扬的时候，白心递给他了一张纸条，说：“这是我愿望的清单，要在我死前帮我实现。” 江之扬正要打开看看，白心按住了，说：“等到你想不起来的时候再看。” 于是两个小孩子穿着与身材完全不符的两件大衣沿着医院的走廊走了出去，现在还很早，有很多医生还没来，是绝好时机。 逃出去的过程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几乎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只是江之扬总觉得顺利的不太正常。 离开了医院，江之扬发现白心的脸更苍白了。 他说：“那我们先去卖衣服的地方吧。” 白心没有应他。 “白心？”江之扬发现有一点不对劲。 白心面色惨白惨白的，嘴唇也发白，忽的她咳嗽了几下，咳出一点血，那血却和常人不同，红色中带着白色。就和他的皮肤一样。 江之扬一下慌了，他着急的说：“别，没事的，白心。”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百块钱和白心给他的纸条。他看了看周围，药店并不远。 江之扬把白心带到一个角落里，对她说：“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他还记得病房里护士给她配过的药，他决定自己去买。 到了药房，他手忙脚乱的拿药，又不能确定是哪一个，只要都要了，到了要买了，药师问他：“处方呢？” 江之扬楞了一下，他没有处方，他不能买这些药。 他看了眼药师，随后又低下了头。说了句：“我看看那个。” 在药师回头的时候，他飞快的抄起桌上的药，能抓起来几个就抓几个，不要的命的朝门口跑过去，背后别人叫他的声音他也没去听，只是一心想着“白心不能死”。 跑到了门口，收银台的医生冲出来拦他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了他的手环。 “你是那边的病人！” 江之扬脑子一个激灵，跑的更快了。他感觉自己的腿都在燃烧，手里紧紧抓着那些药，他冲到白心哪里，白心颤抖着指了其中一盒，江之扬把其他的都丢了喂他吃了一片药。 到了这里，江之扬已经累到无法站立了，他也太久没有这样跑步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他的手环。 白心还没完全恢复，江之扬对她说：“手环被看到了，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出来找我们。” 白心惊魂未定，“你别吓唬我啊。” 这手环的特制的，怎么都取不下来，需要有医院的钥匙。 “那我们就快一点吧。”白心冷静的说。 “恩。” 江之扬还记得第一个愿望是能穿个新衣服。现在身上的大衣肯定不算。他们来到了一个卖衣服的店。 本来还以为白心会多试几件，但是并没有，她进来之后只拿了两件连衣裙，就进了试衣间。 “你在外面吗？”白心换衣服的时候有一点不放心。 “我在，我们最好快一点。” 白心没有让他等很久，她换上了一件上身葱绿色，下身白色的连衣裙。套在她苍白的皮肤外面仿佛浑然一体，就像一块璞玉。 江之扬笑了一下，“这多好看。” “那是，比医院的囚服好多了。” 了却了第一个愿望，下一个是去学校玩单杠。 “你们哪里的小学的时候很流行这个吗？”江之扬问。 “恩，而且我总是做得很好。可以在单杠上空翻。” 白心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江之扬总是得托着她走，进到校园里来却也没花多大力气，他们原本就一脸稚气，他们走到运动场旁的单杠这里，江之扬问：“那你试试？” 白心哼了一声。双手抓住杆身，用力拉了一下。 没拉动。 白心没有放弃，她试着跳起来，用身体力量压过去。 但是她甚至没有办法跳起来。 江之扬说：“我帮你吧。” 他走过来撑住白心轻飘飘的身体，就这样让她穿着连衣裙完成了一次空翻。 翻的时候还按住了她的裙子。 “谢谢你”白心说。 “其实我知道我已经做不到了，我也知道我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