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卷传说》：古籍中的妖魔、志怪、江湖奇谈全辑录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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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ld 2017-10-05 09:53:55

  所以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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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离先生 (酉阳杂俎译注《神游大唐》已上架) 楼主 2017-12-14 21:43:34

  《紫靺鞨》 “靺鞨”[mò hé]一词，最为人熟知的，是中国东北地区一个古民族名字，如黑水靺鞨、粟末靺鞨。该地区出产一种稀有宝石，殷赤如火，唐人称为“火玉”。传说这种宝石不仅色如火焰，而且能发热，令人印象深刻。久而久之，靺鞨地区出产的所有红色宝石都水涨船高。世人遂用“靺鞨”统一称呼这些红宝石。

  在这些宝石中，有一类极其罕见的“紫靺鞨”，相传另具神秘之力。但存世绝少，被认为不是人间之物。

  外国珠宝商人总会带着流光溢彩的稀奇珠宝远涉重洋来到唐帝国。船只泊岸后，他们不得不把最贵重的宝物贴身收藏，防止被浪荡街头的丐帮（强丐）恃武力夺取。他们的秘藏宝物里包括“冰蚕丝锦”、“琉璃珠”、“碧颇黎镜”、“流华宝爵”、“九天液金”等秘府奇珍，当然，也会有绝少的几率能够在他们琳琅满目的珠宝库里找到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神秘“紫靺鞨”。

  成书于唐的志怪小说集《广异记》里有一则关于紫靺鞨的传说：

  唐肃宗乾元年间，战事正激烈，此前唐廷为收复两京，军费开支极巨，使得粮饷吃紧、财政形势严峻。肃宗设置“度支使”经理地方财政。江淮富庶，且战争影响相对较小，江淮度支康云间遂向当地商旅百姓加收20%所得税，用以支持中央平叛战争。

  录事参军李惟燕受命主理洪州（江西南昌府）赋税增收事务，那洪州乃是人口稠密的繁华大邑，朝廷号令，纷纷响应，踊跃者极多。有个和尚来到官府报名，说要捐百万钱。李惟燕惊疑，一介僧人哪里来的这许多财产？又见和尚两手空空，方要呵斥他欺诳虚报、扰乱公务，和尚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瓶，道：“此物价值百万，您只管拍卖即可。”众人见和尚煞有介事，都将信将疑。问他瓶中装得何物，和尚只东拉西扯，并不说实话。

  李惟燕忽然惊呼起来：“啊！法师从何处得来此宝？我竟然也险些看走了眼！若真是此宝，价值何止百万！”众同僚瞧着李大人一惊一乍的，便询问这是何物，李惟燕低声道：“我也不知，只是胡乱吆喝吆喝，看看有没有识货的，或者傻子出钱购买。”

  果然，有个波斯商人闻声上前问价，分文不少如数支付，携了小瓶而去，众皆愕然。

  此事蹊跷，迅速传扬开来，大家都很好奇一个拍出百万天价的小瓶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辛。那波斯商人平时在扬州做生意，与扬州长史邓景山相识，邓也听闻了此事，就去问波斯人。波斯人很得意，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语道：“瓶中所盛就是紫靺鞨，人得此物，即自动召唤鬼神护法，今后蹈火不焚、入水不溺，可谓有市无价，岂是俗世财宝可堪并论？我们这些出门跑生意的，得此奇宝，则无忧矣！你说，我这一百万花得值不值啊邓大人？哈哈，哈哈！”邓景山附和道：“值！超值啊！”于是又加收了波斯人一万钱。

  波斯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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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离先生 (酉阳杂俎译注《神游大唐》已上架) 楼主 2017-12-14 21:48:11

  二.《阳羡书生》

  东晋孝武帝朝，江左阳羡有个许彦，在朝廷作兰台令史（修史官）。官儿不大，平时免不了需要打点领导。有一回，他拿了一只大铜盘送给宰相张散。张散看了两眼，没发现有什么稀奇处，心里冷笑：这人好生寒酸，给我送礼就送来个破铜盘子。许彦见宰相满脸不屑，慌忙说起这盘子的来历。

  他早些年游历绥安山，延山路逶迤而行，看见路旁草丛躺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神情痛苦。许彦好心上前询问，那书生哼哼唧唧道：“小弟适才伤了脚，疼得厉害，走不了路。兄台能不能行行好，带我一程？”

  当时上流社会喜欢养鹅的颇多，比如王羲之就是鹅痴。许彦也好此道，这番出门只背了一笼子鹅，并没有乘坐骑，却不知该怎么“带他一程”。书生见许彦纳闷，补充道：“兄台只需让我坐在鹅笼里就好。”

  哈？开什么玩笑，我这小小鹅笼怎么装得下你？

  那书生坚持要试一试，许彦无奈，解下鹅笼，书生便当真钻了进去，坐在两头鹅旁边，居然并不显得拥挤，鹅也安之若素，没有受惊。许彦一脸懵逼，背起鹅笼上路。笼子里虽多了书生，却似乎没增加任何重量，奇也怪哉。

  走了半晌，许彦腹中饥饿，找了处树荫休息，书生爬出笼子，先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又道：“小弟带有些薄馔，请与兄共享。”许彦道：“好啊，我正饿着呢。”书生笑笑，张嘴吐出一只铜匣。许彦吓了一跳，怎…怎么嘴巴里能吐出这种东西。书生却好整以暇，慢慢打开匣子，只见内中盛满好酒好菜，酒具餐具，无不悉备，也都是铜质，做工不俗。菜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仿佛刚刚出锅，两人大快朵颐。许彦直觉得肴馔之美味，生平仅见。

  酒过数巡，书生忽想起一事，道：“我还有个同行的姑娘，不如叫她出来一起吃点。”许彦左顾右盼，姑娘在哪里？哪有姑娘？书生张开嘴，那姑娘却从他嘴里钻了出来，年方十五六岁的样子，衣服绮丽，容貌殊绝。三人共饮，言笑晏晏。

  俄而，书生不胜酒力，首先醉倒。姑娘瞥了他一眼，对许彦低声道：“不敢瞒君，我与这书生结为夫妇，乃是迫不得已，心里着实不喜欢此人。我另有意中人，今正随身带着，现在书生既眠，想唤他出来相见，请君为我保密。”许彦还能说什么，只有唯唯道：“好……好吧。”姑娘便吐出个男子，约摸二十三四岁，长得英俊清秀。男子见了许彦，殷勤问好。

  三人吃了一阵，书生若有所觉，姑娘急吐出一围锦障隔开书生。书生大概酒醉难受，迷迷糊糊呼喊，姑娘便过去查看，只听衣衫窸窣，许彦探头去瞧，两人已搂在一起睡着了。

  后来的男子咬牙切齿低骂了声：“贱货！”对许彦告罪道：“失礼了，先生莫怪。适才这女子生性妖媚，专爱胡乱勾搭，现在虽与我相好，也是各取所需而已，必不能天长地久。其实我还有个情人相随，现在叫她出来吃点东西，请先生勿要声张。”也吐出个女人。三人复饮，言谈良久。

  也不知吃了多长时间，锦障后面传来书生夫妇起身的声音。男子低声道：“他们醒了！”忙将吐出来的女人又吞回口中。少顷，先前的姑娘率先自锦障后转出，将男子吞下。刚刚坐好，书生也歪歪斜斜出来了，拱手道：“真是抱歉啊兄台，我竟然睡了这么久，累兄独坐独饮，一定无聊坏了，罪过罪过。”许彦苦笑道：“还好还好。”书生道：“天色已晚，小弟的脚伤也好些了，就此别过。”姑娘也与许彦道别，又被书生吞入，连同食器餐具一同纳入口中。只留下一枚铜盘，给许彦留作纪念，就是送给宰相张散这枚。

  张散听了盘子的来历，方觉奇特，仔细端详，只见盘上铭文题着「永平三年」，那是东汉明帝的年号，距当时已三百多年。

  自-南梁吴均《续齐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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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离先生 (酉阳杂俎译注《神游大唐》已上架) 楼主 2017-12-14 21:50:01

  三.《莳园老兵》

  北宋兵役制度是“募兵制”，一旦从军，终身服役。待到军人年老力衰，或者老年人应募入伍，就被留在地方上充当“厢军”。虽属军籍，但做的其实都是些杂役活计，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也有替代官员仆役的。《水浒传》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段，那位看管草料场的老兵，就属于地方厢军。

  神宗熙宁元年（1068），臧论道上任洪州（江西南昌）知州，官邸有个打理菜园子的老兵，也不知做这份工多少年了。老兵莳园之术神奇，能罔顾时令天律，随意献各季新鲜果蔬。反季节种植，今天看来稀松平常，然而在一千年前的宋朝可算惊世骇俗。臧家人冬用夏果，春尝秋实，无不好奇，问老兵，则推说果蔬由集市上买来，并非出自己手。

  老兵在菜园结庐独居，草舍简陋，平素也并无什么人来往出入。但有时夜间欢声笑语，及人走近查看，旋而阒寂。臧论道久闻传言，也觉得老兵神神叨叨，心想对这种讳莫如深的人，摆官架子未必能诘问出什么，于是待之以礼。老兵感其善遇，一段时间后，终于松口，向臧论道言：“今晚三鼓漏点中半，请公一人屈驾菜园，老朽有言相告，切记不可误时，否则一切成虚。”

  臧论道当夜不寐，掐准了时间穿戴整齐将赴约。妻子察觉有异，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去会谁的约？哪个浪货勾搭上你了？臧无以开脱，只好据实相告。妻子又怕有危险，不许他出门。好说歹说甩开妻子奔向菜园，漏刻已尽，草舍一片死寂。臧论道推门一看，老兵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已成了尸体。臧又是后悔，又是惊骇，想不通白天尚且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离奇暴毙。

  次日遣人安排丧葬，工人禀报，说尸体不对劲儿，仿佛泡沫一般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大家七嘴八舌，终究猜不透其中原委。

  自-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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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离先生 (酉阳杂俎译注《神游大唐》已上架) 楼主 2017-12-14 21:51:45

  四.《巨灵书生》

  北宋仁宗时期，宋辽遵守《檀渊之盟》，北境承平。邻邦只西夏有几年躁动侵扰，那也不是什么心腹大患，是以海内人和岁稔，文治大昌，有抱负的年轻人莫不读书上进，以求考取功名。

  福建建州（建瓯市）有个士子，名字叫江沔，三十年前就来到京城读书考试，一直未曾及第。当时朝廷科举，录取名额极其有限，所谓「五十少进士」，五十岁考上进士，那都算年轻的了，像江沔一样考了几十年考不中的，倒也常见的很。这些老生徒就长期滞留京城，读书之余，大家平日里聚在一起，无非是吟诗作对、游山玩水、喝酒狎妓，无聊的紧。何况读书人多半穷酸破落，哪有许多钱财留恋青楼，日子就更无聊了。

  这天，江沔忽觉得浑身难受，无论摆什么姿势怎么抻拉揉捏都不管用，心里暗暗发愁，独自北漂，最怕惹上病患。即使有伴读的童仆侍候，好多事还是要亲力亲为，远远不比在家养尊处优。比如眼下需要搬提重物，下人忙不过来，就得自己动手。

  江沔叹了口气，搬起件重物，一经牵动肌肉，感觉身上反而轻松了很多，又搬起一件，又舒服了些。他慢慢察觉到，搬举的东西越重，身上越好受，而且以往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居然举重若轻，毫不费力。但长时间歇着不动，那股难受劲儿则去而复回。

  “真是奇也怪哉，什么贱毛病！”江沔又是烦恼，又是郁闷。眼看东西已经搬完，犹觉得没过足瘾，身边又没什么特别重的东西，那不妨出门找找罢。

  他沿街信步而行，见朱门绣户，来到了一所豪宅门外。门口立着抱鼓石之类的镇门石，看起来怎么也得个几百斤。江沔寻思，既然举越重的东西越舒服，不如举这个东西看看。力贯双臂，轻轻松松就捧起来了，瞬间觉得通体舒泰，四肢百骸如饮美酒，说不尽的惬意。

  自此以后，江沔便发了疯般到处找重物搬举，但凡双手能够环拢的，无所不举，什么巨石原木，简直手到擒来，全身似有使不尽的力气。只觉得有这般好处，还逛什么青楼睡什么姑娘啊，搬搬抬抬一样其乐无穷。

  同窗好友们尚不知这货得了怪病。一天，大家听说相国寺有盛大法会，于是把臂同游。

  大相国寺天下雄，天梯飘渺凌虚空。

  三千歌吹灯火上，五百缨缦烟云中。

  相国寺在北宋极得皇室尊崇，俨然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规模冠绝京华，殿庑宏丽雄奇。一行人逛累了，在殿前倚着柱子观看各种节目表演。江沔抬起头来，只见殿柱粗大，上连斗拱，又连着大殿的枋、梁及至整个殿顶，心想我还没举过这样的东西。刚好有个好友正倚着柱子看倡优演戏，江沔抱着柱子轻轻一提，柱子已抬离了柱础，抬脚将好友的袍子一角拨到柱础上，又缓缓放下柱子压着。众人只觉得整座大殿仿佛微微晃了晃，旋即平静，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少顷，大家招呼去别处逛逛。倚柱看戏的老兄正待要走，迈出一步，险些给拽的跌倒，回头一看自己袍子居然压在柱子之下，又惊又急，使劲儿拉扯，却如何拉得出？一张脸急的通红。江沔大笑，连声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开玩笑开玩笑。”抱起柱子，这好友才得脱身。

  如此一闹，江沔神力轰传京都。有人劝他，考了这么多年文试无果，不如试试考武举。武举考试，除了考校武艺，还要有兵法、时务对策诸科，这些自然难不倒读书三十多年的江沔，一举考中。然而宋室重文轻武，其时四海升平，几无战事，江沔空负一身巨力，最终官职也只作到了五十二阶武臣之中，第五十阶的九品殿直而已。

  附：开封府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明崇祯十五年，黄河决堤，开封大批古建遭毁，今天大相国寺建筑基本是清乾隆年间修造。值得一提的是，另一件巨力神通事件——《水浒》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也发生在大相国寺中。

  自-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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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离先生 (酉阳杂俎译注《神游大唐》已上架) 楼主 2018-04-29 17:39:57

  五.《阴兵治水》

  在今在古，水利工程都有着重大生产、民生意义，尤其在生产力不发达时代，水利工程往往肩负扩大灌溉面积，防范水害的任务，堪称农业命脉。

  西汉水利工程多集中在关中一带，那固然是京畿重地，国之根本；八百里秦川及黄河流域的农业输出，也着实领先于尚未发展起来的江南。所以，国家投入极其不平衡，漕渠、六辅渠、龙首渠、白渠、成国渠等均在北方，江南地区几乎不见朝廷主持的大型水利项目。

  国家不管，百姓总不能也画地为牢，有大能耐大魄力的，就组织民间力量自行开凿河道，疏浚水系。

  浙江湖州，西汉时是吴兴郡乌程县治所，其地有人姓张名渤，素有异术，为远近钦服。他有感于旱涝不均，灌溉不利，发下宏愿，要引水入至广德县，也就是今安徽广德，两地相距着实不近，来看地图：

  张渤开工后，整日价耗在荒山野岭间，行事神秘。张夫人不放心，执意要在工地旁搭棚做饭，张渤以工地危险、禁忌颇多，不许妻子送饭。约定每炊罢，由妻子击鼓，召唤丈夫来吃饭。

  这一日，闻鼓声起，赶到一看，却不见妻子踪影。原来鼓上洒落了米粒，有鸟类啄食发出声响，遂回去工地继续干活。不移时，妻子备好饭菜，擂鼓相召，张渤这边工程正在紧要关头，寻思：“刚才白跑一趟，这回兴许又是鸟雀，且先忙过这一阵再说。”便没有理会。

  妻子左等右盼，始终不见丈夫出现，也猜度着，或许工程紧张，夫君走不开身，那便送过去吧。

  走近工地，只听四处并无人声喧哗，正在奇怪，忽然看见一群骷髅、僵尸、幽灵，或肌肉腐烂，或面容惨青，各自挖土的挖土，运输的运输，开凿河渎，一头巨大的猪形巨魔立在旁边作法指挥，登时吓得呆了。张夫人一经现身，所有阴兵齐刷刷向她看过来，那猪魔也发觉了，一怔之下，似乎难过之极，随即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吼，翻山越岭而去。

  自此以后，张夫人再也没有见到过丈夫。

  人们都说，张渤被妻子撞破了真身，羞惭无地，终生耻于相见，河道也最终没能开凿成。但事迹流传开来，广德县人仍然感激张渤，修祠奉祀，被苏浙皖交界地区奉为「祠山大帝」，直到今天依然供奉不绝。

  祠山庙、祠山殿存世不少，据说南京方山大庙还有张渤的神位；另外据广德的网友说，张渤当年未凿成的运河今已开通，浩浩不绝，见证着流逝的光阴。

  关于这则传说的时间年代，有一种说法认为是在大禹治水时，如《万历绍兴志》《留青日札》《祠山志》都持此说，本书和《广德州志》持西汉说。中国历来有将治水英雄与大禹关联，借名人效应扩大影响力，提升神化效果的习惯，这则张渤治水，恐怕免不了也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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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离先生 (酉阳杂俎译注《神游大唐》已上架) 楼主 2018-07-03 15:10:12

  六.《摘星手》

  一

  武则天当政后，许多李唐开国元勋的后代，因忠于李氏，不愿出仕为官，张遂即是其一。

  张家曾祖，是唐太宗朝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郯国公张公瑾。簪缨之门，传到张遂这一代，已颇见中落，加上不肯趋炎附势，家境愈发困窘。

  张宅左邻，住着一个姓王的老媪，张遂平日里喊她“王姥姥”。王家殷实，姥姥怜张遂忠良之后，又爱他聪敏上进，时时周济，馈赠不下数十万钱，简直视同己出。

  没有温饱之忧，张遂可以专心向学，于历象、阴阳、五行之术尤精，年纪轻轻，已博得好大名声。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怙权专横，听说张遂之才，就要拉拢来给自己充门面。张家满门忠义，岂能屈节事篡唐的爪牙，当即回绝。这一来可得罪了武三思，武氏势力庞大，各处都有供驱策的鹰犬，继续留在家里，恐怕要招致祸端，张遂只好远遁江湖。想起江山改姓，李唐宗室衰微，实不愿违背祖宗教训在异姓朝廷为官，功名仕途，如梦幻泡影，那是想也不用想了。心灰意懒之下，干脆隐入嵩山，出家作了和尚，法号一行。

  二

  当时律宗未兴，禅门戒律没有后世那般严苛。一行的师父素知其才，便纵他游学天下，多年孜孜求进，佛法、数术均得精进，名声震动遐迩。

  转眼间，以示开元五年。唐玄宗治下，时和岁稔，李唐重复辉煌。玄宗久闻一行有推步日月之经，量度山海之术，派人寻到一行，强行请到京师，礼遇极隆，天子更时时请益，几乎言听计从。

  开元九年，一行主持编订《大衍历》，冠绝唐历。测子午线、测二十八宿与北极角度、首创自动报时的浑天仪，不断勘正前人理论，备受朝野上下尊重。

  这日，忽有人求见。一行迎之，原来是小时候一直周济自己的邻家王姥姥。自一行入京以来，王公贵胄馈赠无数，常常想着回报这位儿时恩人，只是编修历法工作繁巨，一直未能脱身。此时姥姥亲至，当真喜出望外。

  却见姥姥满面愁容，交谈起来，才知道姥姥的儿子惹上人命官司，今已收监，只等审判结案。这等命案，照律法判决，自然万难有生路，为此一路远来京城，为着一行今在御前极受礼敬，皇上对他几乎言听计从，愿看在过去的请份儿上，求救儿子一命。一行好生为难，叹道：“姥姥若要金银财帛，一行当以十倍相赠。可是如今皇上圣明，法政清朗，上下归心，实在难以求情啊！”王姥姥勃然变色，戟指怒骂：“当初供你饮食读书，从未指望回报！如今我儿命在旦夕，你却有力不使！我、我有眼无珠！识得你这忘恩负义的和尚！”拂袖而去，一行追在后面不住道歉赔罪，姥姥始终不理，径自去了。

  三

  一行郁郁而回，几天间闷闷不乐。忽一日，心中生出计策，使浑天监腾出一间大屋，命工役们抬了口大瓮进来，选了两个得力使徒，授以布囊，秘嘱道：“城中某民坊角落有处废园，你二人中午时分潜入藏起身来，黄昏前，必有七只动物入园，到时全部捉住，不可放走一只，倘有疏漏，杖刑严惩！”二人诺诺，取了布囊领命前往，直等到太阳西沉，果然有七头小猪哼哧哼哧奔进园子，那二人早设下机关，一举擒回。一行得猪大喜，全部投入瓮中，以六一泥封死瓮口，外题朱色梵字。徒从们瞧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上师要捉七头猪崽，还要郑重其事结真言封印。

  次日，天尚未亮，一行住处大门给拍得震天响。原来是宫里来人，说皇上急召。一行进了宫，玄宗劈头就问：“太史昨夜来奏，说天象有异，群星各在其位，唯独不见了北斗七星，好端端的消失了！上师学究天人，可知这是何兆，可有禳解之法？”

  一行道：“后魏时，天宫不见了火星。但北斗七星全部消失，臣闻所未闻，臣以为，这是大警之象！古往今来，凡黎民流离、江山不稳，必定冬极寒，冻杀百草；夏极旱，颗粒不收，非天子盛德大治不能救。佛法言‘瞋心坏一切善，慈心降一切魔’，以臣曲见，禳解之法，莫如大赦天下。”玄宗此时方寸全乱，一行说得严重，不由得他不信，即日颁诏大赦。

  王姥姥家儿子，自然也在被赦之列。

  自诏令下达之日起，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北斗七星位置上恢复一颗星，七日后，七星全部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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