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一）不作不死

我叫张雨珊，从出生就住在这座城市一栋大大的别墅里。我爸叫张海平，我妈叫陆梦景，人如其名，我爸特普通，我妈特美，他们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两人非常忙，我爸开了一个很大的公司，而我妈妈为了追求梦想，成天泡在她的设计工作室里。 听照看我的保姆说，我出生后平均一个月见他们一次，而且每次他们看到我时我已经睡着了，我虽然是个漂亮的公主，可我却有令人可怕又讨厌的哭功，只要我哭，保姆说她感觉房顶都快掀了，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大概是这个家有些让我很不高兴的事情，比如说我觉得爸妈不爱我。只要我哭，保姆就把我挪出婴儿房抱到阳台上，用筷子沾上她从乡下带来的米酒让我舔着玩，我立马眉开眼笑，保姆说我是个福薄的人，生在富贵人家，却贪恋那点米酒香。我很喜欢她，她有些微胖，追我的时候却跑得飞快，常常是她一个人陪我玩，她叫小杜鹃，送我上幼儿园的路上我老听到别人这样叫她，所以我长大后也叫她“小杜鹃”。 我和所有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从小接受双语教学，上的是国际双语幼儿园，周围全是王子公主，哦，天啦，他们都疯了，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培养出来的人一定是最优秀最独特最聪明的，有钱人和有钱人攀亲家，虽然我只是个孩子，可我太了解这些人的想法了，他们破坏了我学英语的兴致，我可以对着猫和老鼠说上一溜长串的英文，而到了学校，我的英语回回垫底，最多及格，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对着中国人说英语呢。我恨死了他们每一个人，我想逃出去，得想一个办法让爸爸妈妈正视我的感受，我装着这个想法长到10岁，机会终于来了。 那是初夏的一天，小杜鹃给我换上漂亮的新裙子，与平常一样充满委屈地对我说：“小姐，你不能再淘气了，这个月老师打过六次电话给我啦，我现在只要听到电话铃响，心脏都要跳出来啦。” 我把书包背上，司机在门口等着送我上学呢，我严肃地说：“小杜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别人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不是有意捉弄他们，都是那些老师上课太没意思了，哎。” 我假装无辜地叹了口气，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是我最后一次去学校啦 司机把我送到学校后马上开车去了爸爸的公司，我在校门附近徘徊了几分钟，这个学校的围墙不像幼儿园那样高，每隔三五米有铁栏杆，从教学楼前的操场上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可它还是像个鸟笼子，让人浑身不舒服。我看了好几个地方，选中一个目标后乖乖上课去了。 我耐心地上完第一堂课，下课铃响，我趁人不注意，抱上书包偷偷溜出教室，有些同学在操场上玩，一个老师都没有！我瞄着腰潜到围墙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始攀爬，左脚踩上石阶，双手用力攀住栏杆，一甩身子，右脚勾上了围墙，只要再用把力我就能逃出去啦。 我暗自窃喜每天跟着小杜鹃锻炼身体，不光长得比同年人高，力气也大。终于，我爬了上去，可麻烦又来了，爬上去容易，跳下去难啊，我怕被人发现，只得躺在上面先把书包丢下去，书包好像砸中了一个什么东西，我来不及细想，眼看上课时间快到了，决定拼死一搏，闭上眼睛奋力跳了下去，可怜今早新换的蕾丝连衣裙“滋”的一声撕扯下去一大块，我人却滚落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我用英语骂了一句脏话。 我确定自己压着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他故意在下边接住了我，因为我正好躺在他的臂弯里，头枕着他胸口，他居然不叫痛，小杜鹃不是一直说我“又重又沉”吗？ 他闭着眼，不会被我压死了吧？我有点慌张，飞快地爬起来试着去拍自己裙子上的污垢，糟糕，裙子已经坏到不能遮羞了。 当我再次抬起头，他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这是我所见过最漂亮最迷人的眼睛，只有，只有在动漫书上看到过，难道，我这一跳，竟然跳到别的国度？不是没这种可能 ，我向四周观望，还好，没人发现我， 我确实在学校围墙外面而不是在一个梦想的国度里。 “你为什么在这？”我好奇地问他，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是他间接救了我。他抱着我的书包对着我笑，那笑容就像初夏的阳光般纯净自然，我盯着他又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清醒过来，冲过去抢回书包，没时间啦，老师很快会发现我不见了。我把书包放在地上，往里掏了几下，掏出一个苹果，我把苹果递给他，“谢谢你。” 我带足了逃跑路上需要的粮食，有面包，饼干，苹果，香蕉，水，还有一些零用钱，除了一本语文课本，塞了满满一书包吃的东西，只要我撑到晚上，爸妈会很着急很着急，然后，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回家，这就是我的全盘计划，现在，我要找一个地方暂时躲藏。 可是他不接我的东西，不说话，不拒绝，只是看着我笑。 我很郁闷，很恼火，难道他是个外国小孩？我又用英语试着和他交流，依然一无所获。 可我不能骂他凶他，因为他看起来比我小，比我矮那么一点点。我仔细打量他，衣服裤子鞋子从上到下没有一样是新的，那里面的衣服像穿了好多年，早已洗白，外套有点不合身，长长地盖过膝盖。 “你几岁？叫什么名字？”我不死心地继续盘问 他终于向我伸出手指头，我看懂了，他8岁，可他没有说他叫什么，而是脱下外套向我走来。他想干什么？我脑海里冒出那些坏小孩的画面，他用手指指我的裙子，把外套递给我。 我感觉脸在发烧，在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面前逃学逃得这么狼狈，我把他的外套绑在腰间，遮住破损的裙子，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危险地带，我似乎听到老师们的尖叫声，我在心里快乐地笑。 我走得很快，他在后面跟着，最讨厌的是，他除了笑就不会说别的，全程只有我一个人絮絮叨叨，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你再不说话我就发火了！”我拿出大小姐的派头，我快闷死了，现在，比躲藏更要命的是，我觉得孤单、害怕，必须得让他开口和我聊点什么。 “你是坏小孩吗？”我厉声问他，声音听上去很恐怖，至少我自己这样认为，“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现在要去找个地方呆着。” 他向我摇头，同时扯住我的胳膊，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他很诚恳，小杜鹃经常说，“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也许想跟我说点什么。 我不想赶走他，一路上我想了很多遍，没想好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特别在这时候，我需要他呆在身边，我放软语气，“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不想上学，我讨厌学校，你明白吗？”我心里想，他是不是怕我会欺负他，所以一直不肯陪我说话。 他突然站着不走了，原来不知不觉我们到了红绿灯交叉口，我犯难了，该向哪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