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EO&书评增刊》主编访谈《老师的谎言》译者:谎言比真相更危险
monking(丨政-治-人丨)
谎言比真相更危险 程:怎么想到翻译这本书的?能否介绍下翻译这本书的背景? 马:两年前,经清华大学刘北成教授引荐,中央编译出版社、青豆书坊的苏元女士把这本书的07年和08年的英文本送给我,请我翻译。 初读这本书,我对其中的很多内容感同深受。作者从前哥伦布时代着笔,内容涉及海伦·凯勒、林肯、《飘》、越战、“9·11”等多种人物与事件,揭示了美国现有的18种主要中学历史教科书中令人震惊的错误与疏漏,并指出了美国历史应该如何,以及能够如何向美国学生讲授。 我是学历史出身,博士论文做的是美国历史方面的。我现在是一名大学教师,主要教的都是与历史有关的课,所以我有很深的感受和体会,这本书中谈及的很多问题在国内的历史教学中也是存在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我们的问题更严重。因此,把它翻译给中国读者,无疑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我个人也很喜欢这本书,它内容丰富、资料翔实,文风朴实而泼辣。此外,它还是一本好评如潮的畅销书,在美国卖到100万册,并获得“美国图书奖”。因此,我决定接受这项翻译工作。 现在这本书终于与中国读者见面了,我的朋友们和身边的学生们也都很喜欢这个中译本。我期待这个中译本能引起国内历史学界及教育界、思想界更进一步的思考。 程:书中对美国历史真实细节的大量还原,非常令人震惊!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我们对美国过往的印象,让人一时间有些错乱,究竟我们该如何认识美国这个国家的优越性和局限性? 马:这个问题让我想到一个关于苏格拉底的故事。邻居们都说苏格拉底是最智慧的智者,但苏格拉底本人打心底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不如木匠会做床,不如祭司会占星。于是他问神:神啊,为什么都说我是最智慧的呢?神的回答是神明的:苏格拉底啊,正因为你认为自己不是最智慧的,你才是最智慧的。 我在翻译这本书的过程中就有一种担心,担心读者会误解作者、译者和出版人的良苦用心;但书出版后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些读者看到书中对美国历史的“爆料”后感到“很爽”,对我说,美国有什么好?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美国早晚要完蛋,中国终究比美国强。 我在《译后记》里特意强调:问题人人都有,所不同的,一是程度的轻重,二是问题能不能被提出、被批评、被改正。美国的优越性不在于它没有局限性;而在于允许有人站出来揭露自己的局限,即便揭露者说得不对、说了也白说。 中国人讲究见贤思齐。但如果见不贤呢?难道就沾沾自喜?如果读者从《谎言》中读出的是自豪感,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作者曾戏谑地向我挑战:他期待看到一本《老师的谎言:中国历史教科书中的错误》,并且表示只要有人写这样一本书,他不介意书名的侵权问题。我不知道那些“很爽”的读者,有没有一位愿意担当此任。 程:作为译者,你觉得作者为何要如此激烈地批评美国的历史教科书?本国的历史背景和知识,对一国之国民,尤其是青少年学生而言,究竟意义何在? 马:有位历史学家说过,要灭亡一个民族,先灭亡它的历史。作者担心,如果美国的整个一代人都不了解、也不愿意了解自己的历史,如果在美国这个由多个利益集团控制的国家里,有一些人出于自身集团利益的考虑去弯曲历史,而读者们不明白真相,也懒得或者害怕正视真相;那么,这个国家早晚是要出大问题的。 中国人对历史的态度向来比较实用:读史使人明智。这总体上没有错,但多少带有功利的成分。历史、历史书是有用的,但不是可任意利用的,不能对自己有用的就写,没用的就不写或篡改。实际上,有些看似没用甚至有 害的历史,其实是一种反面教材,只有勇敢而有进取心的人才会面对它。 我们说“读史使人明智”;洛温说,在美国, 对于历史,“学得越多越愚蠢”。道理是一样的。只有真正的历史才能使人明智,歪曲的、自我粉饰的历史只会使学生厌倦甚至反感。到那时,这个民族的历史灭亡了,这个民族的精神也就灭亡了。 程: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学习历史知识? 马: L e a r n 这个英文单词很有意思, 可以翻译成“学”——学习的意思,也可以翻译成“背”——背书的意思。学历史是不是就是死记硬背?我现在上课的大学 生,不少非历史专业的人的历史知识甚至达不到初中水平。我问他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他们说不知道。我告诉他们,原因在于,当初学历史是在应试教育 下的死记硬背,没有介入的学习是短效的,正所谓“学而不思则罔”。 我的文章里也讲到了,美国中学生的历史课本往往很厚,甚至上千页。中国目前的中学历史教科书没有这么厚。但是,另一方面,美国历史教科书里的内容并不见得比中国的多。美国教科书里有很多的辅助学习内容,比如大量的插图、“地理聚焦”、“每日生活”、“历史聚焦”、“历史话题”、“地理话题”等栏目。我们的教科书没有这些,但是学生们要学习的——准确地说,要背的——内容却多得多。 中学生对历史要记到什么程度?我个人的看法是,在历史常识的基础上,思考历史的能力是更重要的。比如,学生们害怕背历史年代,害怕记历史人物。我告诉他们, 不用记那么多,书到用时可以查。1851年1月11日(金田起义)若记不住,就写1851年初、1851年、19世纪50年代、19世纪中叶、19世纪,等等。关键是,你要知道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它承前启后的是什么。当然,底线是历史常识,中学生不能不知道鸦片战争是那一年开始的。但是,什么是历史常识?标准在哪里?又是一个问题。 程:作者也在书中说,“学校必须帮助我们学会如何就我们的社会及其历史提问,学会如何自己寻找答案。”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如何在教学中培养学生的思考和辨别能力? 马:作者这个观点我很赞同。有时候,对于学生而言,提出问题的能力比回答问题的能力更重要。 传统的教育模式下,教师鼓励中小学生在课堂上“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对于插嘴提问的同学一般是感到头疼的。一个美国中学生在读了洛温的这本书后,写信告诉作者:“我实在太喜欢你的《老师的谎言》了。我一直在用你的书从教室后排向我的老师发难。”这样的学生不能被简单地看成“捣乱分子”,他(她)可能具备热爱思考的良好习惯。当然,学生对问题的寻找,应该在教师的辅助下进行。课堂教学不能沦为学生的自问自答。 根据我的观察和体验,我认为,要履行这一责任,学校要有一个开放的态度,要允许学生提问,允许教师引导学生适当地离开课本。同时,教师要注意处理 好“有为”与“无为”的关系。一堂好的课,并非是教师讲得多、讲得好、讲得“绘声绘色”的课。教师可以像一位牧羊人,引导学生们自己吃草,清晰地看着全班每个同 学的走向,一旦发现有谁开始偏离方向,在空中打个响鞭,学生们就会回到正确的路上来。 当然,我这里只是举个例子。没有一种方法是“屡试不爽”的,教学必须是多种手法相结合。而且,要改变不好的现状,单靠学校和教师是不够的。应试教育的问题天天讲,但几乎没得到什么解决。应试教育的受害者出现在教育的很多环节,但这些环节反过来又都是应试教育模式的创造者和推动者。这不仅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而且是一个要付诸行动的问题。 让学生学会检验从课本中学到的历史,最大的好处有两点。一是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当今世界,创新是一个民族的发展动力所在。鼓励学生怀疑、思考、检验课本知识,就是训练学生的创新能力。这不仅是历史课的任务,而且几乎是所有课程的任务。二是有助于学生通过历史把握未来。学生如果不知道自己国家的历史发展,就看不清自己国家现在所处 的历史阶段,也就不知道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程:作者在书中除了指出美国历史教科书的错误,提出历史教学的建议之外,也充分表达了他本人的历史观。作为中国的一名历史教授,您觉得我们应该在课堂教学和社会舆论中树立一种怎样的历史观? 马:人们经常引用历史学家克罗齐的一句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意思是,历史书都是当代人用当代的眼光写出来的。历史教科书选择历史内容时,难免带有所谓“时代的局限”。这个问题很难克服,但其实并不可怕。只要读者们认识到面前的历史书籍都是“有选择的”,是需要用批判的眼光来看的,误导就会被减少到最低程度。 当然,教科书本身也应该注意立场的公正,特别是历史教科书,既要在知识性方面注意恰当的选材广度和深度,也要在思想性方面意识到论点的相对性和开放性。我发现美国的历史教学中有一个滑稽甚至愚蠢的现象,就是用不恰当的证据去论证恰当的论点,它们本来要宣扬一个好的命题,却填充一些似是而非的材料,让人反而不信。比如,要证明杰斐逊的成就,却硬说他不是奴隶主,更不提他与女黑奴萨莉·海明丝的私生子。 如何改变这种现状,作者最后提出了一些建议,我可以总结为两条:形式上,教科书内容应该少而精;实践上,学生、教师、社会等各方面应该有求真的决心。洛温告诉人们,不必担心真相会引起混乱;最危险的,是对真理与良知的麻木,以及对思考惰性的习惯。 顺便说一下,这本书的中文名字在翻译上并不完全对应原文。原书名中的正标题为Lies My Teacher Told Me,直译过来应该是“老师告诉我的谎言”;也就是说,老师只是谎言的传播者甚至受害者,而非蓄意制造者。 程:程明霞,《EEO&书评增刊》主编 马:马万利,《老师的谎言》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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