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火 - 策兰诗歌翻译

蘇蘇

来自:蘇蘇(Auld Lang Syne)
2017-10-26 15:5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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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半似海水

    一半似海水 2018-04-09 22:5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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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金弢869

    金弢869 (惊涛骇浪) 2018-12-15 16:05:41

    金弢译 《死亡赋格曲》 保罗. 策兰

    保罗. 策兰 简介: 1920年11月23日出生当时位于罗马尼亚、今天属乌克兰境内的泽诺维兹城市,父母都是犹太人,东正教信徒,父亲经营木材生意,母亲酷爱德语文学,对他影响很大。因从小在德语环境中长大,德语作为母语。犹太诗人,德语作家,1938年 在法国学医,1942年父母死于集中营,1943年被德军征为苦力。1970年自溺于法国塞纳—马恩河。 长诗《死亡赋格曲》为保罗 . 策兰的代表作。

    《死亡赋格曲》原著以德语写就,风格独到,全文没有标点符号,在策兰的诗作中独树一帜。诗文笔触奇崛、选词择字颇具匠心,语句排列抑扬顿挫,彰明较著,读之音乐节奏感极强。我曾译出策兰《杏仁诗》,在披涉作者生平资料过程中知悉《赋格曲》。策兰虽为著名德语诗人,但八十年代初于北外读研修德语文学史时,策兰未受推举。而现下策兰则为国内广大读者所热爱。策兰诗作,多有译介,版本浩繁,风格大相径庭,译文各执一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唯亲自身体力行,方能得出断语。纠其原因在于众多译者不谙德文,从英语转译,难避瑕玷迭出,不时以讹传讹。我等为德语文学学嫡传,具直接从原文传译的优势,自感职无旁贷。策兰文风,用词浅显,寓意深刻,想象极具张力,耐人寻味,为匆匆跑街过巷者不及。翻译学问,三易其稿不说,诗译更须斟字酌句,尤其涉足策兰。译海无涯,即便己出得意之译,可点窜之隙,未为结了。在此谨以敝文,不忌显丑彰陋,乞以抛转引玉。

    《死亡赋格曲》 金 弢 译

    清晨的黑奶呀我们晚上把它喝
    我们中午早上把它喝我们夜里把它喝 我们喝呀喝
    我们在空中挖坟穴躺在那里不拥挤 5 屋里住着一男子玩着铐链在写信
    夜幕降临时在给德国写份信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写着写着来到屋子前那些星星在闪烁他吹起口哨叫猎犬
    他吹起口哨叫过犹太人让在地里挖坟穴
    他对我们发号施令你们现在伴奏又跳舞

    10 清晨的黑奶呀我们夜里把你喝
    我们早上中午把你喝我们晚上把你喝
    我们喝呀喝
    屋里住着一男子玩着铐链在写信
    夜幕降临时在给德国写封信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15 你那灰发苏拉密兹我们在空中挖坟穴躺在那里不拥挤

    他嚷道你们再往深处挖你们这群你们那群唱歌加伴奏 他从腰带抓起枪将它甩起他双眼睛蓝又蓝 你们的铁锹再往深处铲你们这群你们那群继续伴奏又跳舞 清晨的黑奶呀我们夜里把你喝

    20 我们中午早上把你喝我们晚上把你喝
    我们喝呀喝
    屋里住着一男子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你那灰发苏拉密兹他在玩铐链

    他嚷道你们把死亡奏得更甜美死亡是德国的大工匠

    25 他嚷道你们把提琴奏得更沉郁你们随即烟消而气散
    你们云里的坟穴呀躺在那里不拥挤

    清晨的黑奶呀我们夜里把你喝 我们中午把你喝死亡是德国的大工匠 我们晚上早上把你喝我们喝呀喝

    30 死亡是德国的大工匠他只眼睛蓝又蓝
    他的铅弹打中你不偏又不离
    屋里住着一男子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他放猎犬咬我们馈赠我们一个空中坟
    他玩着铐链神不守舍死亡是德国的大工匠

    35 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你那灰发苏拉密兹

    1. 清晨的黑奶呀我们晚上把它喝(1 行):“ 清晨 ” 的概念中文中有同义词、近义词,之间存有微妙的差别,是语言的感情色彩。原文 “Frühe" 的时间界定比 ”早晨“ 较早一些,是 “ Frühmorgen”、“早早晨”之意,译文故舍弃 “早晨”, 择取 “清晨 ”。而 “黎明”、 “凌晨” 、“侵晓”、“拔白”、“平明”、“昏昕” 则又略略过早;作者在此行中用了 “它” 字,表明了作者叙事的角度,他此刻在跟读者对话。请注意下文作者视角的转变。为了符合 “赋格曲” 的音律,译文中采用了 “呀”字,读来让人朗朗上口; “Milch”直译成了 “奶”,有译者译成“牛奶‘’,但从原文上看不出是否是牛的奶,也没上文的交代。可喝的奶很多,此外还有羊奶、马奶、驼奶等等,更何况在纳粹集中营了。这样译为了尊重原文;

    2. 我们在空中挖坟穴躺在那里不拥挤 (4行) :“坟” 与 “墓” 之间有别,在于 “墓”较于正规,而 “坟” 则不然,有 “荒郊野坟”一说。在此是集中营里的囚犯,用 ”墓“ 字多少是无稽之谈。“不拥挤” 译成 “挺宽敞”,有 “信达雅” 失准之嫌;

    3. 屋里住着一男子玩着铐链在写信(5行) :这一行文字的考证与翻译或许是该译作的最大贡献,因为原文中的 “Schlangen”,我检点十几种译本,如:钱春绮、吴广建、北岛、王家新、芮虎、孟明、张崇殷、伊沙、老G、煜烟的,就不一枚举了,无一翻对,悉数错译成了 “ 蛇 ”,连英文的汉伯格也译成了 “vipers” (蝰蛇)。翻译时我就怀疑,很难想象,也很不愿意相信一个纳粹军官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随意击毙犹太囚犯时,一边写信,一边在玩蛇 ?!我揣测 “Schlangen” 在此必有其他的意思。果不出所料,在我查到第七本德解词典时,词典名为“Mackensen” ,发现 “Schlangen” 有四个意思,其中的第二种,德语注释为 “ Fesselkette”,中文意为 “锁链”。原来那个纳粹军官一边写着信,手里拿着一副手铐,玩着连接两只手铐的铁链!如果没有这次偶然的发现,作为译者我们将该多么地愧对作者。如果译者是从英语转译,那么汉伯格一错,身后的中文译者全都跟着错了,很遗憾。在此译点上,汉伯格算作 “罪魁祸首”,他在误人子弟(一笑);

    4. 夜幕降临时在给德国写份信你那金发玛格蕾特(6行):原文: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 , 其中 “wenn es dunkelt”,是插入语 ,去掉插入语,就意为:他在往德国或给德国写信。有译者译成:当黑暗到了德国…….,不知道这里的 “nach” 是修饰写信,与天黑无关。

    5. 他对我们发号施令你们现在伴奏又跳舞 (9行):原文是: er befiehlt uns spielt auf nun zum Tanz。如述,这首诗的特点是全文没有标点符号,对作品的理解只能根据上下文或通过变位变格来获取,形同我们读古书。如加上正规的标点将是: er befiehlt uns:“ Spielt auf nun zum Tanz”,其中含有祈使句。而汉伯格把第二个动词译成了英语的不定式。汉伯格会德语,他应该明白这种变位形式理解成不定式在德语语法上是讲不通的,并且因此把直接对话的格式也改掉了;

    6. 清晨的黑奶呀我们夜里把你喝 (10行):开头的 “把它喝” 到了这里变成了 “把你喝”,作者的视角从跟人对话变成了跟 “奶”对话,这是情况恶变的过程——每况愈下——是作者的刻意。这种恶劣的场景、这种非人的生存环境,读者可见一斑;这也是作品的精湛之处,独具匠心;

    7. 他嚷道你们再往深处挖你们这群你们那群唱歌加伴奏(16行):此行例同第四条。然而,多种译文并没有体现这一祈使句的句式。在德语里第二人称的祈使句可以略去人称代词,由动词变位体现,但中文里必须要有代词,否则文法不清,容易误会。加之通过这种简体称谓的应用,作者旨在揭露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是何等地不被人尊重,不被人当人看 。德语的简体运用范围,要么彼此亲密无间,要么对陌生人表示无礼、蔑视,当然巴伐利亚的山民等例外;

    8. 他从腰带抓起枪将它甩起他双眼睛蓝又蓝 (17行):“Eisen” 一词这里不能直译称成 “铁块”、“铁器”,它是 “武器“ 的俚语。一般的德汉词典或普通的德解词典都只有一种 “铁器” 的意思,查了别的词典就发现,“Eisen” 也有 “刀剑、匕首、武器 (如成语:durchs Eisen sterben,刀下鬼、死于乱枪),还有:捕猎的陷阱、私生子、铁杆女友、熨斗、高尔夫棍、墙钩、带铁质的成药” 等意,可见搞翻译一本好词典不可或缺。当然这里从上下文看意指抢,而且是别在腰里的手枪,有人译成铁器,信达雅 “达” 的任务没有完成;“他双眼睛蓝又蓝 ”,原文中没有“双” 的描写,只是眼睛用了复数 ,但为了强调作者的蓄意,“双” 字以凸显 “复数”,中文里就此添加了修辞;再者,该译点在此专门作为一个话题提出来,是因为作者对德语精彩的运用及对人对事细致入微的观察,在后头,蓝眼睛将再次出现,请关注。

    这种细腻的描写正寓意作者极深邃的用心良苦,但在多种译文里都被忽略了,作者的用意丧失殆尽,译文的读者得不到传达,又是何等的纰缪;举起手枪来射击作 “schwingen”用 “甩起” 说得过去,译成挥舞,用词不当,作态则面目皆非,因为这里不是在指 “ 刀“ 或 ”剑 ”,虽然词典里这么解释;

    1. 死亡是德国的大工匠(24行):

    “ Tod ” 一词有人译成 “死神”,但该词条全文上下一气贯通,一词一意一式,如果这样,标题就得改成《死神赋格曲》,而标题的译法已是经久多年的约定俗成,动则不妥,为保持原诗的风貌,择选 “ 死亡 ” 更为贴切;另外不少人把 “Meister”直接译成 “大师“ ,我无法苟同。”大师“ 一词在中文里是绝对的褒义,除非加上引号,而“Meister” 德语中在特定的场合则可以带有几分讥讽,所以选用 “工匠“。大师有工匠的匠心,但工匠不一定有大师的操守。纳粹是死亡制造者,对犹太人费尽心机 、别出心裁、绞尽脑汁、省、快、多、惨地进行杀害,就工匠技巧而言,有从未有过的发明出新,就道义而言却是怙恶无比、惨绝人寰,译成大师语意相悖。然而 “ Meister ”在德语里还是一种意思正好相反的成语,德解词典里:“ der rote(红色) Meister = Henker(刽子手) ;Meister Urian = Teufel (魔鬼) “ , ”Urian “ 意思是:“ Teufel; unliebsamer Gast (魔鬼或不受欢迎之来客)“,当年德国入侵波兰,设立占地 40 平方公里的奥斯维辛集中营,他们难道不正是波兰人的 “ Urian ”吗 ?!这么一考证,可见作者的用词是何等的绝顶,无以复加!而 “ Meister ” 一词通过附注得以诠释。

    1. …….. 他只眼睛蓝又蓝(30行): 这里作者把眼睛用了单数,他现在只能看到了 一只 蓝光闪闪的眼睛了,为什么?因为纳粹军官在举枪瞄准。策兰就是这样,通过一个单复数、一个标点符号、一个字母的大小写,道出深层的寓意:“滑向那些陶罐”,“锤子在你沉默的钟架里自由飞舞”,“ 陶罐”、“ 锤子” 一经用上复数既意味着:无数的死者、如海的冤魂。

    ( 请见《我译保罗 . 策兰》)

    《死亡赋格曲》保罗.策兰金弢译

    Todesfuge (德文原文)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sie abends
    wir trinken sie mittag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sie nacht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wir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n Lüft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5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der schreibt
    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er schreibt es und tritt vor das Haus und es blitzen die Sterne er pfeift seine Rüden herbei
    er pfeift seine Juden hervor läßt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r Erde
    er befiehlt uns spielt auf nun zum Tanz

    10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wir trinken dich morgens und mittags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der schreibt
    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15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wir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n Lüft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Er ruft stecht tiefer ins Erdreich ihr einen ihr andern singet und spielt
    er greift nach dem Eisen im Gurt er schwingts seine Augen sind blau
    stecht tiefer die Spaten ihr einen ihr andern spielt weiter zum Tanz auf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20 wir trinken dich mittag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Er ruft spielt süßer den Tod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25 er ruft streicht dunkler die Geigen dann steigt ihr als Rauch in die Luft
    dann habt ihr ein Grab in den Wolk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wir trinken dich mittags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30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sein Auge ist blau
    er trifft dich mit bleierner Kugel er trifft dich genau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er hetzt seine Rüden auf uns er schenkt uns ein Grab in der Luft
    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und träumet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35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2018年12月15日 于德国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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