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眉湖】郭怡君 《汤中有味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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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香气里,有一条通向过去的路,嗅上一嗅,就会还你一个温柔梦境。 ——题记 “今天立冬,记得喝羊肉汤噢。” 寒冽的清晨,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渗透让人无法抗拒的暖意。 有别于立冬吃饺子的习俗,家里喝羊肉汤源于我对汤羹的偏爱。妈妈熬制的羊肉汤,汤色晶莹剔透,一层乳白色凝脂覆于其顶,与精致的瓷碗混为一色;肥嫩的羊肉切成微微泛红的薄片,和着剁成玲珑小方块的青白色萝卜,也许还有墨绿的海带丝,佐以芫荽末(香菜)、胡椒粉、辣椒酱等,最是鲜美不过。热汽掺着香气蒸蒸地往上蹿,直蹿入人的鼻息、渗入嗅觉与味觉、酥化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煨羊肥嫩数京中,酱用清汤色煮红,日午烧来焦且烂,喜无膻味腻喉咙”,如此诗句毫无犹疑地便涌上嘴边。无怪乎多少诗人歌颂“秦烹惟羊羹”!喝汤一定要配上妈妈精制的白吉馍,或西街生意最火的那家金丝饼和烤小甜饼。 食量极小的我总一再将碗满上。 啜一口学校寡淡的羊肉汤,无味地嚼着偏老的羊肉。每当此时始觉离家之远,思家之情始甚,仿佛由汤上蒸汽一点点升腾而来,聚集凝结为沉甸甸的水雾融进眼睛,眨一眨,便又掉出来了。 对汤的钟情始于幼年,那时我与外祖母同住。姥姥擅炖大骨汤,取猪的脊骨和小排,添上必要的调料,施以少许她特有的魔法,即成了我钟爱的香极鲜极的脊骨汤。姥姥为我拿来吸管,教我拨开骨缝口碎骨渣,精准而深入地插入骨髓所在处,用力吸吮,仿佛吸鸦片烟一般,香浓的骨之精华便进入我的口腹。每每我单纯而天真地欲与姥姥分享,姥姥以她惯用的宠溺口吻和不曾变更的慈爱笑容回答:“宝贝疙瘩,你吃,姥姥吃过啦。” “疙瘩”或“宝贝疙瘩”的昵称,似乎是她家乡的方言,意近“小心肝”。 偶尔姥姥会在晚餐时和面,打散面团成一丝丝小条或面“疙瘩”,叫“面鱼儿”,形似山西的“剔尖儿”;打碎鸡蛋,加水熬煮成一锅清粥,姥姥称为“甜汤”。我幼好面食,“面鱼儿”独特的名称、形状和口感都符合孩童的趣味,便极喜欢。姥姥也总是笑着问我:“疙瘩,今天喝不喝甜汤?要不要多加‘疙瘩’?” 后来我渐渐长大,与姥姥分开住。我的味觉逐渐丰富敏感和挑剔,对无味的甜汤的喜爱甚弱于从前。妈妈不做甜汤,会做食材繁杂的排骨莲藕玉米汤、番茄木耳蛋花参汤,或佐以干贝、海米,或用鲍鱼,煲成口感绵长醇厚的海鲜疙瘩汤。 我不再喝清淡的甜汤。 某次向同学展示厨艺,我决定做姥姥的骨头汤。谨遵食谱,谨慎烹调,色香皆具,朋友称许。我满心期待地品尝,却只尝出汤中少了什么东西。 我想了又想。 我想不出姥姥煲汤的秘密。 难道她果真有什么魔力? 学校的生活忙碌而盲目依旧。我忘了来时的路,也不知将走向何处。 妈妈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八十岁的姥姥在路上摔倒。 妈妈以轻松的口吻几笔带过,说姥姥没什么事,你今天给姥姥打个电话,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就行。 电话里姥姥的声音愉快如旧,我松了一口气。末了姥姥问我:疙瘩,这周回不回家啊?一如高中时的问话:这周来姥姥家吃饭吧? 我说回。姥姥你快把腿养好,我回去还要跟你学做甜汤和骨头汤。 甜汤的寡淡其实更偏向平和。那是清淡的欢愉,是一种包容万物、调和万物的以柔胜刚。正如姥姥用爱对子女无限包容,用爱滋养呵护,用爱教化成长。 我想我知道姥姥的魔法了。 再精致的食物,没有爱便不成滋味。 而美味食物的香气里,都有一条路通向过去,嗅上一嗅,就会还你一个温柔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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