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庶出的标志》
来自: Cousteau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7001552/ (《庶出的标志》出了中文译本,本文是允酬一位良友而写,正式的完稿怕要很久以后。主动承诺所带来责任的主要好处,即是不至于拖到西天万里遥...一笑) 关于小说 故事是有趣的,风格化足够强。撑起故事架构的是两部分:纳博科夫家庭的政治信仰和知识体系。 纳博科夫家的政治信仰属于俄国化的“古典自由主义”,约在本书成书的同一时间段,在作者的通信中(与美国俄侨、流亡杂志编辑等等),将坚守那种俄式“古典自由主义”的小群体(包括他自己在内)称为“光荣的老近卫军们”。这种俄式“古典自由主义”来源于拿破仑征俄失败后随着沙皇进入巴黎开眼界的那帮贵族军官和他们的附庸,也就是所谓俄国知识分子们。请注意:基于既有的家族渊源,纳博科夫对于十二月党人和沙皇的评价均有限,视野不会超过一般的“民族资产阶级”,主要表现为在政治上歌颂旧体制中的民主成分却蔑视调侃造就这些成分的碌碌官僚们(结果就是关口上的软弱妥协)、经济上刻意忽视掠夺而追求其“美学价值”(面对不公时强调历史文化因素和造成不公的双方的天然性格)、文化上则是一种多包了几层的庸俗(poshlost的笑话)。纳博科夫的政治理想在《微暗的火》里,表述为“...一种明智的联盟流动制度...”,想必稍有阅历的读者不会陌生。可惜,这种理想照进现实后,就是波兰那种贵族民主...... 纳博科夫家的知识体系是带有鲜明政治和美学观点的,在他的自传中只提了一个侧面,也就是“亲英”,另一个侧面的最好展现就是本书了:故事背景是一个中欧和东欧交叉区域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小国,克鲁格(衣着习惯、中年贝多芬云云)、奥尔嘉(传统欧洲家庭女主人形象)和城市学院里的诸位教员等等。大量的命名都像是希腊-拉丁文化流寓四方后或无奈或刻意而绝非自然的变体。附带一段小城的风景“...我那变得陌生的家乡小镇哦!罗马人曾行过那狭窄巷子,梦中其他都消散了,只剩下那些被践履过的铺路石。现在你这整个变了的小镇哦!铺路石上承载的记忆尤如深秋落叶数之不尽。每块静静躺着的灰色铺路石都记得巫女着火的长发,见过虚弱的天文学家被暴民围攻,还见过两个乞丐打架、一个踢另一个的下体,更忘不了楼上的洗衣妇要向自己泼水时发出警报、一身棕色的花花公子们和一身黑色的诗人们躲进咖啡馆的样子。无数次梦里的那个镇子,现在梦却变了,你呀,傻傻地被掉了包。所有的小店都落下了百叶窗,外墙也满是憔悴,放圣徒塑像的壁龛里满是无家可归的鸽子,那玫瑰窗、供出水的怪兽、游戏宫廷的小丑,——死气沉沉的雕塑和黯淡的生活混杂在一起。道路狭窄而崎岖...”(非本书作者译本)这种风调当旅游广告也许不错,或许爱沙尼亚... 关于作者 抛开“拿衣服”的政治理想,纳博科夫在文化上是严格的欧洲中心论者,而在一切其他方面都是美国例外论者。 纳博科夫对于异域风情是非常谨慎的,最多给薇拉买件中式外套、为普宁他爸下棋时安排张日式茶桌等等。对于太过了解的美国二流学院中人,他可以提供完美的侧写。但对于蝶类和文学之外的其他非手工类专业,他...... (不妨敞开说吧,下列内容节选自东京电视台的严肃文学怪蜀黍纳博科夫的纪录片) 在文艺和生活品味上不吝以贵族自诩,喜欢英国的食物,到美国不久后拔光了牙。 绝大多数作品都题献给薇拉,最喜欢的爱情范本是娜塔莎和阿纳托利。 自称不善言谈,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明自己政治观点的机会。 年轻时曾教授拳击,对待自己的儿子是一套男版“芭比娃娃终生养护指南”。 儿子称其本性善良,小说情节对意外事故的依赖度超过柯南、律师和急救室。 反对大政府、反对无政府、反对死刑,以长居国外而向美国交税而自豪。 关于翻译 本书的一个特点是多年前就译出但拖到今年才出版,而我们看到的另一些片段则是刘佳林根据纳博科夫传译出的,可以明显发现二者相互独立。 (个人倾向于刘佳林的翻译的《庶出的标志》和《天赋》片段,在去年也试着弄了前言和前四章) 如何翻译用破折号来组合出的多层次的外文长句,这始终是一个问题,而在纳博科夫这里此问题显得尤为突出。按他自己的说法:“我用形象来进行思考”。这里的“形象”实际是一个包含时间的四维场景:一个长句中包含空间布置、观察视角、人物动作、多个时间点,外加几缕笔下人物或作者个人的思绪。 他的小说就是由这种一个个的长句组合而成,其创作过程严重依靠长沙发上的静思、大量的资料笔记、卡片盒(用来记录长句子的构成“部件”)、还有灵感。 这样的一个诡异结果就是,风格各异的中文译者都大量使用成语来应付纳的文本... 关于其他 推荐阅读1:纳博科夫传中的Boyd专门为本书所撰写的章节和散落在其他各处的片段。 推荐阅读2:刘佳林的书评“低声部的《哈姆莱特》”https://www.dushu.com/news/5714/。 推荐阅读3:关于perttaunt,转一段梁实秋:牛津本perttaunt-like是遵从第一四开本,此字意义不明,一向无令人满意之解释。新亚顿本David引述Dr.Percy Simpson一九四五年所发表之意见颇为有理,此语乃旧日牌戏Post and Pair中使用之术语,两张同样的牌(例如两张Kings,两张Aces,两张ten,等)谓之a Pair,三张同样之牌谓之a Pair Royall,四张同样的谓之a Pair Taunt 推荐阅读4:俄国人对于莎士比亚的怪趣味,摘引另一种 【 129.在切霍夫演出《哈姆莱特》期间,阿基莫夫苦恼极了,这是终于促成他对这个剧本的构思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必须说,他的设想是一种革命。阿基莫夫决定把它作为喜剧来搬演,一个争权斗争的喜剧。阿基莫夫挑了一个相当著名的喜剧演员当主角。这演员又矮又胖,爱吃又爱喝。我可以说,这是符合原剧本的,因为原剧本里提到哈姆莱特长得很胖。但观众对他完全不习惯。我要说,观众习惯于高贵的哈姆莱特,无性的哈姆莱特。或者不如说,习惯于穿着紧包臀部的黑衣服的带有男性特征的哈姆莱特。也有女的扮演过哈姆莱特——我记得是阿斯塔·尼尔森。齐娜伊达·赖赫(梅耶霍尔德的丰腴夫人)也打算演他——用她的那副身材演。我看,在世界文学中,女人想尝试的男角色也只有哈姆莱特了。现在突然又来了一个胖哈姆莱特,噪音宏亮,精神十足。 130.当阿基莫夫把他的计划告诉剧院领导的时候,院方也感到惊讶,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犯禁的。而且,这种设想反正也没带反动的神秘主义气味,反而还散发出健康的酒精气味,因为据阿基莫夫描写,哈姆莱特是个爱说爱笑、干活勤劳、喜欢喝酒的人。实际上,在这出独特的戏里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喝酒。格特鲁德、克劳迪斯、波洛涅斯,甚至奥菲莉亚,都喝酒。在阿基莫夫改编的剧本中,奥菲莉亚是因为喝了酒才淹死的。解剖医生的报告上说:“尸体检验显示大量酒精中毒的迹象。”掘墓人的台词是:“喝还是不喝——就是这个问题。”这个怀疑者被纠正了:“还用问?当然喝。”这些对白是专门为这一场写的。 131.接下来是权力斗争问题。照阿基莫夫的处理,这种斗争成了《哈姆莱特》的中心主题。争夺王冠的斗争。传统的那段犯罪后的内疚、怀疑等等都一扫而空。我已经对作为艺术的永恒主题的权力斗争感到厌烦。你摆脱不了它,特别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所以,哈姆莱特是为了更成功地捉弄克劳迪斯而装疯的。阿基莫夫算了算,剧本中哈姆莱特装疯装了十七次。阿基莫夫的哈姆莱特坚定不移地、聪明地为夺取王位进行斗争。我说过,鬼魂没有了。哈姆莱特自己扮了鬼去吓唬朝臣。他想从阴间为自己找一个重要的人证,让他证明克劳迪斯坐王位是非法的。因此,鬼魂出现的那一场是纯粹作为喜剧来演的。 132.至于“生存还是毁灭”,哈姆莱特在念这些台词时手里掂着王冠的份量。他把王冠戴在头上试试,还东转西旋的。他和奥非莉亚——一个荡妇和侦探——的关系毫不含糊。哈姆莱特不断逼她。而奥菲莉亚巳经怀孕,她喝醉了酒,投河自尽了。 133.波洛涅斯妙极了。这也许是阿基莫夫的这部戏在演技上的胜利(这是他的又一个矛盾)。著名的鲍里斯·休金扮演这个角色。后来,休金因为在电影里第一个扮演列宁,名气更大了。或者,不如说他是演员中第一个被贼予这样一种具有历史意义的任务。休金像阿基莫夫一样,是个肆无忌惮的人。他试了好几种路子扮演被洛涅斯,但是起初好像怎么也不行。我对休金比较了解是在后来他要在他的剧院上演一部巴尔扎克的剧本的时候,因为他要我写音乐。那时候,休金透露了他在《哈姆莱特》中之所以取得成功的一个小小的秘密。 134.我认为这个故事很有趣,而且对演员相当有教育意义,是表演艺术中的一小堂课。当初我听到的时候畅怀大笑。休金想摆避开陈腔滥调。波洛涅斯这个角色不很明确。他似乎很聪明,但又相当笨。他可能是一个"高贵的父亲",这表现在他对儿子的举止上。但是,对他的女儿而言,他却是个拉皮条的。通常,波洛涅斯的出现,总使观众感到厌烦,但是观众对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忍受了。人们感到,只要是名著,有些东西你就得忍受。你必须尊意名著。 135.休金一向爱从朋友们身上寻找有助于他创造角色的气质和特点。他在创造波洛涅斯时也用了这个方法,从这个朋友身上取来一些,从那个朋友身上取来一些。后来,在一次排练中,休金学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样子念波洛涅斯的独白,突然间,角色成形了,一切都妥贴了。即使这个角色的最难搞的部分,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形象和姿态一念台词,也突然令人感到可信了。休金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学得活龙活现,能使你笑出眼泪来。效果是气派很足,但是有点蠢。这个人生活得很舒服,很好,然而还是把废话唠叨个没完。这就是休金刻画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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