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策蘭《骨灰甕之沙》 孟明譯
西绪福斯(为现实所伤,但又去追寻现实)
夢的佔有 把樹葉和靈魂放在一起。 輕輕揮動錘子並蒙住臉。 用心靈缺少的擊打給他加冕, 這騎士,與遙遠的風車門斗劍。 那隻是雲,他不能忍受。 可天使的腳步使他心兒響叮噹。 他未敲破的,我小心飾以花環: 紅色圍欄,中間黑。 催眠曲 越過田野晦暗的遠方, 我的星宿讓我在你狂想的血中飛升。 不再有我倆經歷的痛苦, 你們猜,誰在暮色裡慢慢靜下來。 親愛的,該怎樣搖你直到入睡, 他的靈魂才使搖籃曲妙筆生花? 在夢和愛人的長眠處,從來沒有 如此絕妙地給寂靜譜上曲調。 如今,只有當睫毛擋住了時間, 生命也就因此認識了黑暗。 愛人,合上你明亮的眼睛吧。 萬事皆空,除了你閃爍的嘴唇。 井邊 你說,用這朽爛的軲轆,我怎能 打上來滿罐的黑夜和富足? 你的眼睛因懷念而黯然出神; 高高的青草也被我的腳步燒焦。 就像那血在你身上,當星辰襲來, 它就成了我荒寂的肩胛,因為它能承受 你以交換遊伴的方式青春綻放, 而她靠那隻碩大水罐的清淨過日子。 儘管水對你我都會變暗, 還是照一照吧——水中變換的是什麼? 難得你的心在燃料木前思緒縈縈。 而恍惚中,野芹輕拂我膝頭。 墓畔 媽媽,南布格河的水 可還記得那曾傷害你的波浪? 那坐落著磨坊的田野可知道 你的心多麼溫柔地容忍了你的天使? 難道沒有一棵白楊,沒有一株垂柳 能讓你擺脫痛苦,給你安慰? 神不再掛著開花的手杖 走上山坡,走下山坡? 媽媽,你是否還和從前在家時一樣, 能忍受這輕柔的、德語的、痛苦的詩韻? 阿爾忒尼斯之箭 給阿爾弗雷德馬古-斯佩伯 時間黑鐵般走進風燭殘年。 只有你是銀色的,孤獨在此。 黃昏時替大紅夜蛾嘆息; 為了一朵浮雲,還與野獸爭吵。 不,但願你的心未曾嚐過毀滅的滋味, 黑暗也從未籠罩你的雙眼…… 畢竟你的手還托著月亮的軌跡, 而且還有一道光線直立水中。 那站在天藍色礫石上的人 正與森林女神輕輕周旋, 叫他怎能不去想,阿爾忒尼斯還有一支箭 在林中迷了路,最終射向他? 孤獨者 比起鴿子和桑樹, 秋天更愛我。它送我面紗。 “拿去做夢吧,”說著就繡上了花邊。 還說:“上帝跟禿鷲一樣離得很近。” 可我還保存著另一條小披肩: 比這條粗糙,不帶刺繡。 彈一彈它,黑莓子樹葉就下雪。 揮動它,你就听見山雕啼叫。 黑雪花 落雪了,沒有光,一個月亮, 或者兩個,已經爬上來,自從秋天披著僧人的袈裟 給我也捎來消息,來自烏克蘭山野的一片葉: “想像,這裡也是冬天了,千百次 降臨,在這奔流著最寬闊大河的地方: 雅各的天血,被斧頭祝福…… 哦,冰透出非人世的紅——將軍過河 率隊伍進入湖南的太陽……孩子,喏,一塊頭巾, 把我蒙起來,當頭盔善良, 當泛紅的土地崩裂,當你祖先的遺骨 血一樣四濺,鐵蹄下聲聲欲斷 那《雪松之歌》…… 一塊頭巾,一塊小小的頭巾,讓我保留, 你還剛剛學會流淚,讓我身邊保留 天地的一角,我的兒,這世界不會為你的孩子變綠! ” 媽媽,秋天流著血離去,雪已經灼痛我: 我尋找我的心,讓它流淚,找到了那氣息,哦夏天的, 跟你一樣。 淚水湧上來。我編織了這塊小頭巾。 口琴 冰風把你睫毛上的絞刑之光懸在草原: 你吹我紅色的關節,他從滿是果子的山塘出來; 他豎起手指,我在上面編織乾草,在你死的時候…… 下了一場碧藍的雪,你吃凍死的玫瑰。 我用陶罐分燒酒,比你給的多。 我刀上海還著你的頭髮,你心始終是冒煙的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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