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之2010.3】错位的生命符码&写作,一种自我对话与治疗
明天小镇(聚集心力、努力冲刺(残雪语))
【编者按】 荞麦的中篇小说《热带疯狂症》用意识流手法极富情感与个性地表现了人的孤独、躁动、迷惘以及绝望。对于有过孤独经历的人来说,反复阅读,总能读到自己的影子。正如读者张艳所说:“小说里的热带症患者,他们的生命符码,是错位的,因为焦躁、孤独、自我的分裂。”荞麦的回信诚恳地谈到了她真实的生活原态和写作经历。原来,她小说中的所有角色都是在写她自己。她说她的这篇小说是献给“用想象力寻求生活出口的人”。这样或许更能深入理解这篇小说的意涵。 感谢读者对“你我之间”的长期关注和参与,未能在这里刊出的评论我们准备在我们博客以及豆瓣小组上部分刊出,同时希望更多读者通过QQ群、邮件、博客、豆瓣等方式参与进来。 错位的生命符码 荞麦老师,您好! 近期读了您的新作《热带疯狂症》(《芙蓉》2010年第2期),感觉耳目一新,虽然它的价值取向与手法在前人的作品中都曾用过,尤其那些意识流小说中,但您所赋予的,是意识、孤独、烦躁、自我等多种元素综合作用下的力量,您这么年轻就写下如此张弛且有力度的文字,作了如此迷茫却又十分透彻的思考,很难得。有时,文字无非像电影一样,让我们“看”,继而去“思考”,既有视觉的冲击,也带来心灵的激荡。 这是我继《爱情是个冷笑话》之后所读的您的第二部小说。小说的写作大概是受到《热带癫狂症患者》(即市面上的《马来狂人》)的启发,茨威格笔下的狂人是一个热带症患者,在赤道的炎热的压迫下,露出了人性里的畸形,可惜的是,最终以生命代价获得了良心的救赎。这种热带症,是热带所特有的症状,与那里的闷热、潮湿密切相关,而在《热带疯狂症》里,您将这种生理的病症引申,赋予自己新的认识,借栗子之口说,“不过我总觉得,即使不生活在热带,也难免会得这种病。单调枯燥的日常生活,如影随形的郁闷感,压迫我们的神经,使我们疯狂,使我们做出可怕的事情,或者想逃避到远方去。”热带症,已经成为现代都市人的一种普遍病症,自然环境、维度地缘等因素被淡化了,工业化的生存背景成为它产生的主要原因。不确切,却又十分必要地说,小说借用“正面(夏)”和“反面(冬)”表达了两种生存境遇——孤独的、烦躁的和荒诞的、本原的,前者指示现实物质层面,后者指示精神、自我,借用巧妙的话语对接,将两个不同内容的章节连接起来。后者是詹君灵魂、自我、潜意识所抵达的地方,虽有一种虚无感,一片荒凉,但要相对接近本原的东西,因为只有彻底的孤独、“变薄”,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本质,自己身上所匮乏的东西(树鸦大人:“人只有被抛入完全的孤独之中,才能明白所谓真正的人生,否则就是人生的门外汉而已。”),也就是说,正是这个层面的空旷,把自己的过去(记忆?迷失的现实?自身?)置于一个特殊的角度来审视。来到了这个世界,诸如詹君等少数人,是真正意识到现实中自己存在的荒谬、虚无,是真正意识到应该来到这里,寻找并领走自己。 小说用正反两线,交替发展,现实与回忆交织,展示两种存在,挖掘人的本质,其意旨在上面已经谈过。现在我想跳出本质的探讨,谈谈我所看到的生存镜像。 首先,躁动的生存。空调机组下,湿热与噪音混合着,既是这个都市稳定、正常运转的特征,也是不安、迷失在秩序里的征兆。多数人都处于这一种环境的包围下,忍受着噪声、速度、压力,生活在争斗与琐碎之下,做“布景与道具”,“没有实在的意义”,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之感”。其次,孤独的生存。小说里的人,有着莫名的孤独,詹君说,“明明身在自己的家中,妻子在隔壁,女儿也在隔壁,但是我觉得自己非常之孤独。”“只剩下孤独的自己,我只剩下这个。”而在栗子那里,“这些年来,一直活得像个孤儿。孤独得没法说。”“我与整个世界的联系都被切断了。”再次,分裂的生存。在这里,人都是残缺的,不完整的,罗杰是,詹君是,栗子也是,詹君说,“这个世界正以其独特的方法在压迫我,将我变薄,损耗。这么多年,损耗太多,却没有补充。所以我在变薄。”变薄是畸形、分裂的表征,也是意识到自我残缺的表征。最后,回归的生存。既发现孤独、残缺,寻求回归自我,重塑二元人格,使之合一,小说里,詹君便是具有这种意识的代表。詹君和《热带癫狂症患者》里的医生一样,最终找回了自己,从“热带症”里走了出来,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由此可见(当然,通过小说中截然对立的正、反章节安排也可见出),小说里的热带症患者,他们的生命符码,是错位的,因为焦躁、孤独、自我的分裂,这种符码错乱,犹如神经秩序的错乱,时时压迫着人,迷失于东南西北的焦灼寻找中。 将此感言发与《芙蓉》及作者,以表心声! 福建福州大学社会学专业 张艳 2010年4月15日 写作,一种自我对话与治疗 张艳: 你好! 在这个时代,写小说还能收到这么长这么专业的读者来信,简直让我惊讶到惊悚的程度。更别说你还写得这么深刻具体,分析得条理分明,如果换作我,都未必能写得出来……甚至你还看过我上一本书,好吧……握个手先。 然而我其实想跟你说的是,对于小说的任何分析都只存在于读者那一面,对于作者来说,这些分析都是不存在的。作者都不可能预设好各种隐喻,并且早早定好主题思想,毕竟,小说家不是散文家,他们往往更加盲目,更听从偶然的声音,并被引导往更未知的方向,尤其对我这样茫然的作者来说,更是如此。 在写任何一篇小说之前,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我只是偶尔打出开头,然后又顺理成章地写下去。我从不列提纲,也从不想结尾,我与你们,任何一个读者一样,到最后一刻,才迎接到结尾的来临。而这结尾,在长达几个月的写作过程中可能因为任何事情或者细节而改变。所以,作为这样一位非常不负责任的作者,每次在看别人给我写的书评或者是来信时,总是一惊一乍:“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我写这句话有那样的含义?原来这个细节可以这样理解?原来整篇小说可以这样定义?” 这大概就是古往今来,作者和读者之间,最大的误会吧?你看完觉得懂了,其实根本连作者还不懂呢。 在写《热带疯狂症》之前,我刚出版第一本小说《塔荆普尔彗星下的海啸》,这么难记的名字,隔了几年我自己差点都要忘记。从未写过什么小说的我,在那本书因缘际会地顺利出版之后,写作欲望狂增,忍不住对自己说:“靠,我第一次写长篇就出版了,可见我应该继续写下去才对!”结果这篇小说写了几个月就写完了,但惨不忍睹,充满了做作、无知、故弄玄虚,以及难以下咽。那已经是2005年底的事情了。之后,出于某种自知能力,我暂时放弃了它,又去写了《爱情是个冷笑话》,对,就是你看过的那一本。而这篇小说就一直躲在我的电脑里,我心情好时,拿出来修改一番。心情不好时,也会拿出来修改一番,像是某种自我对话与治疗。就这样,时间匆匆过去,它已经快五岁了,这次发在《芙蓉》上,还是它第一次出来见人呢。而其他的兄弟姐妹,早就被固定成一本书,零星地躺在书架上,又被各种各样的人,悄悄带回家了。只有它,一直沉默地,留在那里,没有被任何形式所固定,因此还充满着各种可能。 这就是一篇小说的命运。它有可能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小说,就因为它那么拧巴,那么不好读,那么过于丰沛热情不知所云,那么莫名其妙左冲右突,但它最最深刻地,写出了那个,当年还是二十五岁的我,敏感茫然孤独又幻灭。 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比如栗子。我觉得自己是所有的角色,我是栗子,也是詹君,甚至也是罗杰,更甚至还是树鸦大人。在写小说时,我不断地化身为他们,我既像栗子一样被钉在某地,苦苦等待,又像詹君一样固执无情,被现实磨损,也像罗杰一样软弱悲伤,甚至还像树鸦大人那样,冷静又慈祥。 在写小说的那段时间里,我总忍不住在脑海中体会詹君“变薄”那件事。在某些深夜,我醒来躺在床上,会真的觉得自己变薄了。你知道,我自己对这个“变薄”的描述,还蛮得意的。 我的小说总没有美好结尾,大概是我从来都不怎么相信美好结尾这件事。也是因为,我觉得,美好结尾作为小说来讲,是最不美好的。它不能告诉人们最为真实神秘的人生。 人生为何而美,我觉得它美于幻灭、失败、不可得。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写这篇小说。谢谢你认真读完。 荞 麦 2010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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