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归》恐怖小说短篇

叔父，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恐怕已经百无聊赖的蹲在牢房里，或是已然踏上赴往刑场的路上了。您一定会心觉差异：“为何我一向乖巧懂事的侄子会遭受这样的惩罚。”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坦率的告诉您——我杀了人。

您若暗问为何杀人，说实话，我也摸不着头脑，总之它实在的发生了。这事情就是那样的荒诞，我坚信这样的事情砸到任何人头上都是令人费解的。我能做的也只有欣然接受这命运的无常吧。但在我被捕以后，我想起了您的音容笑貌，看到您拖着年迈的身躯蹒跚在楼栋土路间，我再一次感受到奶奶的手抚摸在我额头时的阵阵暖意，我觉得我有必要坦诚布公，如实告知您我的处境，只希望当有人将我已被处死的消息传入您日渐不灵的耳际时，您可以凭借这封手书坚定不移的相信，您的侄子绝非穷凶极恶的败类。

想必您也深知这急转直下的命运令人措手不及，我又何尝不是呢？两个月前我无意间将我的工友明轩推入搅拌机，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齐全的肢体渐渐被搅拌的血肉模糊，那凄惨的悲鸣如今仍回荡在我的耳际。当时工厂只有我们俩人在加班，他因为上午偷懒去找他那位青梅竹马约会而耽搁了计划工作量，便在下班后打算弥补回来。我下班后无所事事，便想等他忙完工作一同去吃晚餐，不曾想竟无意间置他于死地。听着那血染的搅拌机依然发出巨大轰鸣，我渐渐从恍惚中缓过神来。我当时便想到如果我不声张，没人会知道明轩的死与我有什么牵连，那些警察都是些好吃懒做之徒，如果留下一个令人值得信服的证据这件事情便会像千百宗冤案那样不了了之。我当时想到我曾模仿过明轩的字迹，而且惟妙惟肖，这并非刻意为之，实在是因为这是我从小便有的一个癖好。如今这个兴趣竟机缘巧合的为我带来一丝曙光，我当即拿起纸币伪造了一封明轩的遗书，最近听他说他与他的那位青梅竹马有些矛盾，我便借此大做文章。

不出所料，第二天工友来到厂子看到这一惨状无不瞠目结舌。警察来到这里轻而易举的找到遗书，在核对过笔记确认无误后宣告结案，我也随之如释重负。但良心的谴责和那日的可怕场景依然使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便想在事件平息后辞退工作出门散心，以后的日子怎么样我不知道，总之这样心烦意乱的生活是与我无益的。老板对我的请求没有丝毫犹豫，这多半是因为厂子最近盈利颇丰，竟毫不迟疑的准许了我的请求。我当晚便收拾行李与我顾来的佣人刘妈一同赴往她在乡下的老家。之前她在做家务与我闲聊时常常谈起自己家乡的山清水秀，诱使我新生向往，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前去体会一下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乘火车一天时间，步行一上午便到了目的地——被称作“必归乡”的一座村庄。之所以被称作“必归乡”，是因为据说这座乡村自古以来，只要是从这村中诞生的人，死的时候也一定会死在村里，所谓落叶归根。这里树木茂盛，鸟语花香。乡下的环境没有城市的吵闹喧嚣，乌烟瘴气死气沉沉的天空在这里绝对没有立足之地，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处处透着生机、遍地充满恬静。

我们寄居的院子虽说老旧，但空气中往往荡漾着古木的幽香，沁人心脾。岁月的沉淀物弥漫在这所朴素的房舍中，每每在院中背阴处纳凉，都会心旷神怡。再这样美好的环境下，我渐渐养成了跑山的习惯，在馥郁芬芳的林间运动不仅不会觉得疲惫，反而还为能够享受这宜人的环境感到惬意。在跑山的过程中，我还结交了一个山里的孩子，他身体灵巧的像个猴子，常常在树上爬上爬下。我就是在跑山的路上因为被他从树上扔下的橘子砸到而结识了他。他没有名字，说起话来常常夹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口音，为了方便与他交流，我给他取了个代号叫“橘猴。

刘妈也有很久没有回到家乡了。当初聘用他来我家打杂其实是出于母亲的意思，那时父亲病死，母亲也已经生命垂危，我则不得不一边忙着工作一边服侍母亲。长此以往我便有些体力不支，母亲看出我的难处，便劝我找一个佣人来服侍她，那时舅舅在镇里主管粮食，每月都会偷偷的往我家送些梁包，经年累月，家里屯了很多粮食，不愁吃不饱的问题。母亲便心声一计，找一个佣人供她吃住，但少给报酬。刘妈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做了我家的佣人。刘妈与母亲年龄相仿，由于年纪的关系干起活儿来虽然有些慢吞吞，但始终任劳任怨，把我母亲照料的非常满意，每天晚上下班回家都会看到刘妈蹲做在家门口大汗淋漓的洗衣服，见到我便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回来了，少爷”。那憨厚的笑容常常让疲惫一天的我心生鼓舞。可惜没过几个月母亲便与世长辞了，我虽然性格孤僻，但也会因为孤身一人在这空洞洞的大宅子中心觉寂寞，便将刘妈留下来与我作伴。母亲过世后，平日我都早出晚归，进屋便睡，白天独留刘妈一个人在家打扫房间，煮饭做菜，晚上见面也只是寒暄几句便各奔己屋，很少交流。此次出行每天多是朝夕相伴，自然多了很多闲聊的机会。在有次闲聊中得知，家里如今只剩她一人，她老伴儿十年前去世了，本来有一个儿子，二十年前，一次进城在湍急的人流中竟冲散了母女二人，“从那以后，再也没见到他”刘妈说到这里摸了摸眼泪，继续说道“没关系，一定能见到，只要我回到这村里，他一定会回来找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应声道“一定，一定。”

时光惬意的流淌，郁郁葱葱的树木渐渐枯黄，曾经散发缤纷香气的花朵也一一萎地。一天跑山回来，看到散在地上的叶子翩翩飞起，独留树枝在风中吱嘎作响。

秋天到了。

随着季节变化，刘妈也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她的身手更矫健了。有一次见她在院子嗮衣服，摊、拧、抖、晾一次喝成且大气不喘。我想起母亲健在时，刘妈慢腾腾的动作远没现在这样的风采。不仅如此，刘妈的行为也变得越发怪异。在这一个月的生活中，我发现我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受到她的监视，我出去跑山遛弯她要跟着，在房里看书她也要在我对面看着，就连我半夜睡觉也能感觉到她的一双小眼睛在漆黑的角落里打量我呢！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勉强度过了两个礼拜，终有一天我忍无可忍。那天我在院子里一如往常舒展僵硬的身体，注意到她躲在房角后的监视，我忿忿的走到他的面前，她发现我走过来，便要开溜，我大声将她喝住，她背冲我呆立不动，我让她转过身来打算当面质问她这些天反常举动的原因，她依然纹丝不动。少顷，我见到她肩膀有些微微颤抖，轻微听到从她的方向传来的纤细的啜泣声。我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吭声。她缓缓的转过脸来，此时她的五官已被涕泪搅混的有些模糊了，五官纠结在一起，使本来嘴眼端正的她变得面目扭曲起来。我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场面震的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突然哭成这样，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恨也难免会动恻隐之心，何况我与她的瓜葛并不严重，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撂下一句：“以后别再监视我了。”

那次以后，她非旦没有放缓对我的监视，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这种堂而皇之的鬼魅凝视简直丧心病狂，我不得不放弃每天跑山的计划，将房门禁闭深居在屋里，只有在用餐的时候才迫不得已踏出房门，在她冰冷的目光下尴尬进食。开始的时候我还为了缓解气氛提点话头儿，她还用些言简意该的回答冷漠应对，到后来干脆不予回答。在这期间我奇迹般的发现，她已经将近两周没有动过碗筷。

每天傍晚夜色寂寥的时候，都会从她的房间传来低声细语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鸣，那声音时断时续，扰得我常常心惊胆战。我内心笃定刘妈可能是病了，无论是她日渐轻盈的身体还是她最近的异举。我开始考虑是否该打道回府，秋天的萧条已经无法承担起治愈的功能，目光所极之处一片荒凉，每天早晨都能听到虫鸟的哀鸣。“在这里呆的够久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下定决心，收拾行李，准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离村，不让刘妈知道。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刘妈一如既往的直勾勾的盯着我，不同的是她那曾经盘着的白发蜕变成了短黑色，棕黄色的脸颊失去了光泽，面如死灰，皱纹却平展了不少。过去敦实的身体如今形销骨立，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如果忽略了她那只有凝视我时才炯炯有神的眼睛，她就是一具尸体。我匆匆象征性的吃完饭食，那饭菜的味道十分苦涩，每每夹起都会连带起一层层黏糊糊的液体，这几周来的饭菜都是如此，令人难以下咽。我颤栗的起身，低下头尽量不与她四目相对，打算径直回屋。在我转身朝屋走去的时候，一阵嘶哑中透着阴冷的声音从我身后袭来。这是她几周以来第一次对我开口说话。

“你站住。”

这不是刘妈的声音。我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去。

“你看看我今天买到了什么。”

一台手摇绞肉机赫然出现在木桌上，我目瞪口呆，明轩死时血肉模糊的种种场面扑面而来。“以后我拿这个搅肉馅，用它搅出的肉馅包饺子，这东西啊可好用了。你说是不是？”说着，她把一根手指放在手摇绞肉机上，一脸诡笑的冲着我说：“不信，你看。”绞肉机随即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她面无表情的任凭绞肉机搅碎她的手指，血肉四溅，而从她干瘪的嘴中传出的并非痛苦的惨叫，而是宛若来自幽深地谷的破碎笑声。我吓得丢了魂，急忙跑进屋里锁上房门。我清楚的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好像在说：“你还记得我么？你这个懦夫！”这是明轩的声音！“母亲，就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您日夜服侍的人让您的儿子死无全尸！”“我知道了……”

这声音始终在屋门外徘徊，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述这声音的种种特点，只知这声音绝非来自人间。我忧心忡忡的伴着屋外的鬼哭狼嚎度过深夜，在恍惚与害怕中悄然睡去。醒来时周围一片寂静，阳光明媚。我紧张的打开房门，发现大厅整整齐齐，仿佛昨晚的一切是一场梦。我四处张望探寻刘妈的身影，耳中忽然传来“橘猴”的声音：刘妈今早被发现死在村外沟渠里了。我急忙跑出屋子直奔村外沟渠，看见那里有一批警察正在考察现场。我从人群中看到刘妈身边的那台绞肉机，刘妈把自己的一整只手插到里面，想必是太过疼痛而死的。我挤过人群向一名警察坦白了我的罪孽，他们没有多加询问便将我带回警署，没过多久就将我判了死刑。

正如我在开篇所述，我在死前只有对您无法遏制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