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
mfzrs(知らない!)

大家好,我叫过眼飘零,是一名作家。最近,我想自杀。
为什么?我仰望天空问飞鸟,附身在地问走狗,然而飞鸟嬉笑掠过,走狗目瞪口呆。它们没有为我留下任何答案,可能还是因为不会讲人话吧。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想自杀,我真的不知道。我既没有失业,也没有失恋,家庭关系和睦,社会面貌也一致好评。到底为什么呢?我并没有任何自杀的正当理由。我感到非常不解,这种不解令我痛苦。
我走进酒馆,问吧台后的女孩:“为什么?”
“那是先生不想活了呗?”女孩眨巴着眼睛反问道。
“不知道,也没什么令我感到不想活的。可能我就想找个地方吧,类似一个,一个城堡?感觉到了那里就踏实了。”
对,一个城堡!我稍稍兴奋了一下,果然很多真理都是在‘话赶话’之中诞生的。但这和自杀的关系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先生,您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您觉得您就该是死的,就该是具尸体,进了棺材化了土您就高兴了。我就看过一个电影,讲一个人觉得自己就该是条美人鱼,天天坐轮椅里,后来您猜怎么着?他躺到马路上让车把自己的腿给压断了,然后开心的不得了。”女孩一边忙着打酒,一边笑盈盈地回我。
“一杯gin tonic,谢谢。”
我望着见底的酒杯,不由得担忧起来。不能吧?那我岂不是脑子有点病了,这样就更严重了,我开始有点害怕起来。
“第五杯了,先生,我有个提议。”女孩把酒放到我面前,说道。
“什么提议?”
“跟自杀没关系,关于gin tonic的提议。先生,您看您每次来,不多不少准喝六杯,一杯一杯怪麻烦的,您下次用扎杯怎么样?”
“用扎杯喝gin tonic?”
“您试试,不成再给您换回来,生活嘛,就该经常换换,多尝试点新鲜事物,说不定哪天就找到自杀的理由了。”
“一派胡言!”我吼了女孩一句,她倚到酒柜上咯咯笑起来。但转念想想,女孩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我点了点头:“那好吧,下次换扎。”
我习惯每周五去酒馆喝gin tonic,这个女孩是最近两个月才来打工的。我虽知道她的名字叫快乐天使,但我从没叫过她。初次见面她问怎么称呼我时,我随口说了句‘叫先生罢’,她倒记得牢,后来一直叫我先生。
快乐天使是个年轻女孩,年轻两个字在快乐天使的身上是以具体化形式呈现的。神采飞逸却时常走神的两只眼睛,不经修理的眉毛,一张嘴长得丰润,却涂着毫不适合自己的琥珀色口红,脸颊清透白嫩,在太阳之下发着若有若无的荧光。
在这之前,我和快乐天使的对话不怎么多。大多时候快乐天使在忙着打酒、整理吧台,但得空就会跟吧台周围的人闲聊几句。她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假如一个女孩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那事实上她和每个人都不是那么好。她做起事来动作很快,但丢三落四的,也有点马虎,犯错的时候经常油嘴滑舌的搪塞过去,还挺喜欢撒娇。对客人的态度还算可以,可偶尔会不合时宜的拌上几句嘴,一副不怎么思考也不怎么把世事放在心上的样子,总之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女孩。
诚实的说,听这样一个女孩告诉我‘您每次来准喝六杯’,我着实感到有些惊讶的。
“自从换了扎,这洋酒喝着就像生啤。”
又是周五,我来到酒馆,举起扎杯,仰头饮了一口,不禁感叹道。
快乐天使的提议正式实施后,我现在已经固用扎杯喝gin tonic,每个周五的晚上会过来喝上一扎。
快乐天使看了我一眼,大笑起来,笑够了道:“反正都是白喝的,怎么都无所谓吧,先生。”
“胡说,什么时候白喝过你的酒?”
我过眼飘零生平最厌恶被人栽赃。
“我说的是白!白白的白,喝了等于白喝的白!”快乐天使伸长了脖子喊道。
“这又怎么说?”
“您看您,喝与不喝什么变化也没有,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吗?有感慨吗?有酒疯吗?所有东西都经历过了吧?十几年二十几年前,所以现在什么都没了吧。您看我们这帮女孩喝完酒呀,一半都会哭呢,另一半在骂人,那这酒就没白喝了,至少平常不做的事,喝完酒做了,值了吧?”
我听了有点气愤,她这是嘲笑我已经走向衰老了吗?现在的年轻女孩,这么不尊重长者的吗。
“那我还能泡女孩呢不是吗?”我反驳到。
“您别骗我了,我来这快两个月,您就跟我说话了,什么?您该不会是在泡我吧先生,那您可太不会啦!可能喝两扎会好些?总之一扎怎么都是白喝啦。”
我竟无言以对,只好喝酒。
离开酒馆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动静。远处朦朦胧胧的,几个人影缓慢的移动,或者根本就没在动,只是被灯照的恍惚,倒像是这街上自带的陈设品。
难道我也作为陈设品在他们其中吗?我在他们眼里又是何种形态呢。
我闭上眼睛,很多问题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不能去细想,细想了就是打开了盒子,打开了就糟了。就像自杀这个词,但提到这个词时的我已经不得不又开始细想了。
我想自杀,但目前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我知道我还可以自由控制它,因为我仍在为它思考,仍在试图为它安置一个理由。没有理由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那样显得不明不白。
所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活着不美好吗?
不美好吗?
不美好吗?
城堡。
也许只有到了城堡才有答案,可是通向城堡的路在哪呢?我望着马路上夜行的车辆,想自己可以像他们一样目的明确,然后拖上所有行李飞奔疾驰。
然而我只能任凭所有的疑问像车尾气一样慢慢升空,最终消融在不被欢迎的大气层中形成臭氧,再最后又融回氧气里被自己重新吸入。
一筹莫展,如快乐天使所说,这些酒都是白喝的。
又到周五,这天很热,所以一整天酒馆里都没什么人气。快乐天使从下午起便一直撅着屁股趴在吧台与其他服务生聊天,一边吃着手边玻璃碗里的车厘子。我看不见她隐藏在吧台后面的两条腿,但她这个姿势,看到乳沟是没问题的。她似乎没什么概念,动作毫不遮掩,只顾开口大笑着,与客人开着粗劣的玩笑,偶尔说点黄色故事和脏话,显得极为低俗。
然而年轻女孩最为可爱性感的一面,正是当她还未察觉自身的可爱性感之处、却肆无忌惮的散发星星点点的光芒时。哪怕粗糙,但那仅凭率真之气的纯粹感却令人著迷。
“对了,您的城堡找的怎么样了?”快乐天使问道。
“没什么头绪,还是不知道在哪。”
“您得行动,总坐这喝酒,城堡也不会自己过来找您。”
“这话说得对,我考虑着离开这里,走着找。”
但每当‘离开’这个词出现在我的脑海,紧接着出现的一定又是‘自杀’。我不知道走去哪里,也许是目的感缺失令我想自杀,我开始往这方面寻找自杀的原因。
“实不相瞒,先生,我也想离开这里。不然这样,咱俩搭个伙,一起流浪去。您有什么不能放弃的东西吗?反正我没有,说走就能走。哎,真不错!想想就不错,您看怎么样?”
快乐天使的提议再次令我震惊,就像当初的扎杯提议一样令我摸不着头脑。更为震惊的是,我认为她说的是玩笑话,而她却异常认真地为此瞪大了眼睛,连嘴唇都收紧了起来。她兴奋地把脸靠近我,我甚至能看到她鼻尖上带有的,因为夜晚闷热的气息而冒出的细密汗珠。
“我当然有不能放弃的东西了,我的家庭,我的社会地位,你还小,再过十几年,这些东西就会变得不能割舍。”
“看来您是真的想自杀了,不然不会去计算这些让您不能割舍的东西。可我希望您快乐,先生。”
快乐天使把两只纤细的手臂撑在吧台上,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我。这突如其来的语重心长令我对这个年轻女孩产生了一丝迷茫,甚至恐惧。但很快,她又露出了平常不假思索的表情,向嘴里塞起车厘子。我猜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一句多么令我欣慰的话,我相信她在说之前连想都没想。
“我很快乐,就是有点不明所以。”我饮了一口酒,问道:“你想去哪?”
“去哪都成,找找看吧,不过就算一直找也成,能走就成。”
“我明白了,你的走在于离开,而我的走在于找个地方落脚,你看,我们不一样。不一样就走不到一块去。”
快乐天使听了瞥瞥嘴,露出一副沮丧样子,道:“先生,可别说这样伤人的话,您是文人,话还是您会说。可怎么就不一样啦?差在哪啦?年龄吗?性别吗?”
“你这小孩,我这不是想劝你,你的路长着呢,我走几步就不再动了,何必投奔了我呢?到时候说我负了你,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什么负不负的,别唬我了,您们文人都是骗子,没准过几年就把我当了素材,写成故事了呢。但我都知道的,我爸爸也干这行的,他负过不少女孩呢,回头写出来的都是如何如何被女孩给负的。”
“你这话不对,那也是为了文学,我们对文学抱着虔诚的心呢。”
“抱着虔诚的心撒着虔诚的谎呗,反正到最后好话坏话都被您们说完了,坏事也都干尽了,再来一句 ‘这就是我呀,我本来就是混呀’,完美收场,让人没法再说什么了不是吗。”
“等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要把这句话记下来。”
“那我不说了,先生,您还是喝酒吧。”快乐天使笑着,把屁股撅向另个方向继续跟别人闲聊。
和往常一样,我饮完一扎后,便回家了。
我想再买一扎来饮,我想知道再多一扎碳水化合物的话,一切会有什么不同。但也许跟年轻时醉酒后看到的东西如出一辙,想着便又失去了兴趣。
我回到家,家人已经睡去。我躺倒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将皮肤的热度传给木头,木头将它的冷漠和愚钝传给我。很快,我变得像个木头,但木头没有变得像个人。
我望着天花板,感到它摇摇欲坠。
城堡到底在哪里呢?
突然间我想起书架上有本叫做《城堡》的书,是那位捷克小说家弗兰兹·卡夫卡写的。上次读这本书的时候,我还是高中学生,那时读书囫囵吞枣,只想快些读完然后列入自己的已读书单里就可以了,所以现在记不起太多,只记得大致的故事。
一个想走进城堡的人,无数次无限接近城堡,可到最后都没能走进去。
是否也是我呢?
如果城堡的存在本身就是虚无,那所有一切追寻它的动作是否都是徒劳。或者说,如果已经知道走进城堡需要付出自身所无法承受的代价,那还会不会仅仅为了与城堡的一面之缘,就选择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呢。
我到底为什么要自杀,难道自杀之后就能进入城堡了吗?还是为了进入城堡而不得不自杀?然而城堡是什么?自杀又是什么?
我一无所知。
回顾一生,我不停的走。走过一片又一片广大空旷的平原,翻过一座又一座崎岖蜿蜒的山岭,我曾会当凌绝顶,也曾身处众山小,曾年轻气盛,也学会了朝花夕拾。沙漠之后是海洋,海洋发着橙色紫色的磷光,可海洋之后还是沙漠,美丽之后又是不堪。四季交替,山河石窟,无限循环。
走的意义既不是为了离开也不是为了寻找,走就是走。
没人离开过也没人抵达过。
这是个圈,大家都在走。
荒诞。
我哭了,泪水很快无法控制,我只好抱头痛哭。
不需要第二扎gin tonic了,我已经得到所有答案。
“快乐天使,请带我走,去哪都成!”
我狂奔回酒馆,快乐天使正在搬运门口的霓虹广告牌。她转头看我,露出诧异的表情。
在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已经有了放弃一切的想法,放弃我全部的自尊、人格、是非,放弃我的喜怒哀乐,放弃活到现在所秉持的一切。都无所谓了,我想去死,但我想我可以不要死,这样我就可以不停地去死。我想死掉之后又活过来,然后重新开始,即便周而复始,那就重新去死。
我自杀的目的,是自杀本身。
这种决然另我话一出口便感到浑身瑟瑟发抖,不过也有可能是低血糖发作,年龄大了,这些毛病犯的时候就格外严重。
快乐天使回望着我,她的面部有一些细微的小动作。在霓虹灯光下,她的唇张开又抿紧,眉毛蹙起又舒展开来。我观察着快乐天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一秒钟,也许足足一万年。总之最后快乐天使笑了,然后从她的口中,如唱歌一般飞出几个字。
“好呀,先生!”
(完)
胡斐
爆!!103岁老人长寿的秘密竟是...关注光之俱乐部!!
微信搜索公众号:gzjlb404
提前爱你
谢谢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