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电影是很难完成的
来自:京奈(我去你留两秋天)
夏尔·泰松(Charles Tesson),法国影评人,1979 年进入《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éma ),1998 - 2003 年担任主编。2011 年 4 月起担任“影评人周”(Semaine de la critique)艺术总监。
戛纳是一个会让第一部电影“活”起来的地方 B:首先我想请您说一下“影评人周”艺术总监的工作是由何组成,如何运作。 T:艺术总监对“影评人周”的工作负责,与团队一起工作,并且与由六个人组成的选片委员会为每年一度的选片、放映做准备,这些是最主要的事情。然而,这是一项漫长而繁杂的工作,需要打听进展、了解情况、去不同的电影节了解当地的情况等等,然后我们会集中在巴黎观看这些电影,每年二、三月,最晚四月中旬之前完成选片的工作。 B:在成为艺术总监之前,您已经参与过两年“影评人周”选片委员会的工作了。 T:是的,那是 2010 年和 2011 年。然后上一任总监任期结束,我就接任了这个职位。这两年的工作使得我更多地了解了“影评人周”,也使得之后艺术总监的工作得以更加顺利。 B:影片的入选是集体的决定? T:是的,也正是如此使得“影评人周”得以区别于戛纳的其他单元或者是其他的一些电影节。在这些电影节中,选片委员会的策展人有一个推荐者的身份,他们可以推荐一些电影,然后由艺术总监在参考各方意见后做出决定。而我们的选片委员会其实就像一个电影节的评委会,每个人的观点都被记下,当然一部电影并不需要被所有选片成员喜爱才能入选,我们会在一起讨论为何选择这一部电影而非另一部,然后再总体观察整个入选的名单。 B:它是一个集体的决定,但是总体上会体现您的“口味”吗? T:当然会有一些影响,但是肯定也会有其他人的。其实电影的“口味”更多地体现在观赏中而非选片工作中。我们会选择不同类型的电影, 它们来自世界各地,我们希望更多地体现当今世界电影的可能性。我们喜欢这些电影,当然,这其中肯定会有口味问题,但更多的还是集中在我们究竟期待什么样的电影。戛纳毕竟是一个会让第一部电影“活”起来的地方,电影节的展现力是惊人的,世界范围内的影评人、选片人都会聚集于此。
《午餐盒》、《午夜狂欢》、《拆毁》、《移情失控》、《苏珊娜》都是在“影评人周”脱颖而出的作品
B:作为一个和戛纳电影节差不多同时举行的平行单元,面对着主竞赛单元、“一种关注”(Un Certain Regard)和另一个平行单元“导演双周”(Quinzaine des Réalisateurs),“影评人周”是如何定位的? T:我们的角色因为我们的入选规则而显得很简单,那就是放映处女作或者第二部作品,发掘年轻导演,展现国家、地域的特色。我们喜欢这些电影,进而好奇他们接下来的作品是什么样子,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就像当我看到今年的入选电影《好人》(Gente de bien),这是一部处女作,它让我非常想看导演接下来的作品。 B:正像“影评人周”那动人的宣传片中所写的那样:“电影的新鲜空气”。 T:是的,发现新导演,但更是发掘电影的可能性,发掘不断演进的电影中的有意思之处,我们选新并不是只为了求新,因为求新并不是目的。有的电影在导演方面极具野心,有的电影在形式方面很有突破,有的电影在主题方面发掘颇深,每一个导演都想找到自己的电影世界,达到自己期望的高度,比如说讲人的故事、论政治、寻找新的艺术角度,我们对一切保持开放的心态。 B:当我重新审视这三年入选片单的时候,发现它们也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电影世界”,你们在工作的时候会考虑地域性吗? T:会考虑,这其实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去智利、哥伦比亚、韩国、新加坡等地找一些我们感兴趣的电影。比如当我们选择了一部哥伦比亚电影,其实是通过这部电影帮助了哥伦比亚的年轻导演。因为一部哥伦比亚电影入选戛纳仿佛就像是一个韩国运动员获得了奥运会的金牌,这是一个很大的奖励和认可;反过来,对于哥伦比亚的国家政策来说,这样的入选会刺激它们出台有利于新电影的措施,我们也期待扮演这样一个角色。 B: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成为一个核心问题,尤其对于“影评人周”来说,因为入选的名额很少。 T:是的,我们的名额很少,七部电影参加竞赛,总电影数量不超过十一部。“选择”的确成了最大的问题,但同时我认为“选择”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因为电影节期间总共会放映大概四百部电影,我们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全看,观众也许也并不知道哪部电影该看,他们也许会连续看到三部坏电影或者好电影。我们可以扩大入选的名额,那样也许更有可能犯错误,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决定下来这七部请君观赏。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工作,我们看超过一千部的电影但选择很少,其中也有一些质素很高的电影,为什么选择这个而放弃另一个,真的很让人头疼,但是无论如何选择还是很重要的。 B:今年的初选看了多少部电影? T:1200 部。 B:会平衡不同类型的电影吗? T:我们不会将不同类型的电影定好框架划好范围,然后再拿报名的电影往里面分类地塞。电影本身始终是第一位的,我们观赏它们,找到其中让我们震撼的地方。但是我们也确实期望对那些所谓的“艺术电影”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第一部电影是很难完成的,更不用说找到各国的发行商愿意购买版权,但一旦我们选入,新导演就有很大的可能接着去一些其他的电影节,甚至找到各国的发行商,然后继续拍下去,当然,这也是戛纳的吸引力之一。我们不希望用一种电影去攻击另一种电影,因为有一些喜剧电影或者类型电影也深深打动我们。这不是什么新鲜观点,类型电影中也有形式的大师,也有作者,而且别忘记,《电影手册》的“作者论”正是来源于此。这些作者,是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是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是西部片,是那些曾经被认为只是电影批量生产者的一些人,是那些曾经不被正经看待甚至被轻视的人。我们对所有的可能开放。 B:这也正是为什么在去年的“影评人周”单元中,我们看到了后来取得商业成功的印度电影《午餐盒》(Lunch Box),又看到了获得评论界好评的《午夜狂欢》(Les rencontres d’après minuit),今年“影评人周”的海报也恰恰是致敬后一部电影。也许正是这样的自由组合让“影评人周”变得有意思。 T:有意思的是,《午餐盒》反过来影响到了宝莱坞电影,或者说印度电影。宝莱坞有很多讲故事的高手,他们也经常拍那些生活在最底层人民的生活,而《午餐盒》是一部讲述中产阶级故事的作者电影,这样一部不会在印度产生多大影响的电影却取得了国际市场上的成功,使得印度的电影作者多少看到了一种发出不同声音的可能性。《午夜狂欢》取得了不错的评价,我们对此也十分满意。这两部电影看起来不像是存在于同一个地球之上的,但是它们却很好地通过“影评人周”走向了世界,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不会只要《午餐盒》而不要《午夜狂欢》,也不会只放映《午夜狂欢》而拒绝《午餐盒》。电影越是不同,可能性也就越大,是整齐划一、千篇一律毁了电影。
今年“影评人周”的海报是致敬去年广受好评的电影《午夜狂欢》
B:除了我们刚刚聊到的这两部电影,三年的工作中还有哪些电影您个人特别喜欢? T:比如《苏珊娜》(Suzanne),无论剧本还是演员都非常出色;还有《拆毁》(Le Démantèle-ment)。还有桑德里娜·伯奈尔(Sandrine Bonnaire)执导的《移情失控》(J’enrage de son absence),伟大的皮亚拉(Maurice Pialat)带给法国电影的最好礼物(编注:伯奈尔 16 岁时被导演皮亚拉发掘,在他的电影《关于我们的爱情》中担任主演)。 B:印象中这两部都属于特别放映单元,它们与竞赛片的区别在哪? T:参与竞赛的电影一般来说都是第一部电影,开闭幕和特别放映的电影一般都是第二部电影,也就是说我们看过他们的处女作,了解了作者大概的风格,继而对新作产生期待。相较来说竞赛单元的发掘意味更强一些,比如说今年的电影《部落》(The Tribe),现在大家都在谈论这部电影和它的导演,但是三个月前谁也不知道这位导演或者这部电影。 B:您在“影评人周”工作的这三年并没有多少亚洲电影出现。 T:我关注亚洲电影已经三十多年了。我觉得现在并不是亚洲电影的好时节,但中国电影不能算入其中。因为对于中国电影来说,我们必须亲自到那儿才能了解,一些其他的国家比如墨西哥,他们的电影组织或者导演同法国保持了一定的联系,我们可以了解到相关的情况,但对于中国好像不是如此。当我们必须身临其境的时候,事情就变得麻烦了,有时候也许别人对“影评人周”其实也不太了解,或者有时候我们看到一些电影,并不那么有趣。我也并不确定我们每年是否有机会看到绝大部分当年拍摄的处女作。印度在《午餐盒》之后有了一批新人同戛纳取得了联系,我们可以关注到动态;菲律宾近年来也有点淡出我们的视野;但是今年我看到了两部非常让人眼前一亮的马来西亚电影,可惜最后没有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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