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大麻，堕胎，死刑，枪支：我行我素的自由主义者

几十年前，没人支持大麻的合法化。80年代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电视广告里告诉人们荷包蛋才是“这才是你的大脑需要的大麻”，南希·里根（Nancy Reagan，里根总统夫人）则建议我“不要碰”。现在不是了：在有些州里消遣大麻是合法的，包括马萨诸塞州（Massachusetts），科罗拉多州（Colorado）和加利福尼亚州（California），而医用大麻则在更多的州里是合法的。

i代人是我们摩登时代的产物，对一切都有着超高的接受度。与X代年轻的时候相比，他们更倾向于毒品合法化——甚至比70年代里醉生梦死的婴儿潮都更支持毒品合法化。12年级学生中，支持毒品合法化的人数占比，2015年的比例与80年代的比例相比几乎翻了两倍，而i代人大学生和年轻成年人中的这一比例则翻了三倍。在2016年10月的一个盖洛普（Gallup）民意调查中，18-34岁人群里有77%的人认为毒品应该合法化。

起初，支持大麻合法化，似乎与i代人追求安全的理念不相符。但如我们在第6章里看到的，其实i代人认为大麻是安全的，而这个安全的界定迅速延伸到了其它毒品范围，认为都应该合法化（见图10.5）

图10.5 12年级学生对大麻合法化的看法。来源：未来监控系统，1976-2015

i代人支持毒品合法化，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政府不应该干涉公民的私人生活。2015年的时候，一个18岁的i代人告诉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说，大麻应该合法化“因为人们应该有权管理自己的身体，而政府不应该介入。”推动这一观点的不仅仅是吸毒者，回想一下第6章的内容，与同年龄的婴儿潮相比，i代人的吸毒者比例是降低了的。i代人只是想扩大自由的范围，即使他们不想真的去体验那种自由。就如年轻的千禧代歌手凯茜·马斯格雷夫斯（Kacey Musgraves）在她的一首歌里所唱的，“要么所有都合法/要么不要”。

捍卫个人选择，可能是导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支持堕胎的原因。在2014到2016年间，18-29岁人群中，有一半的人支持堕胎合法化，如果“只要女性想要堕胎”（有想被称为“强制性堕胎”），也是历史最高值。在过去的十年里，大学生中支持堕胎合法化的人也在逐步增多，与他们的千禧代前辈相比，i代人就是喜欢提前拥有决定权（见图10.6和10.7）。

图10.6 大一新生对堕胎，大麻合法化，死刑和枪支管控的看法，来源：美国新人调查，1968-2015

图10.7 18-29岁人群对堕胎，大麻合法化，死刑和枪支管控的看法，来源：社会综合调查，1972-2016

我问了一部分i代人，你是否支持堕胎合法化，在什么情况下，他们全都说“在任何条件下都应该合法化”，并且全都提到了个人的人权。“我认为堕胎应该合法化。我认为这都是女性自己的选择，”21岁的朱莉安娜（Julianna）说。“这是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认为别人有权力对她进行指指点点，而且也没有伤害到其它什么人。”另一些也提到了安全。“怀孕是一项充满了风险的事，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强迫别人怀孕，”19岁的基利（Keely）说。“怀孕要背负上巨大的财务，社交和情感压力，它还有身体上的风险，人们不能强迫别人来忍受这样的过程。”

对于死刑，许多i代人也怀疑它的真实有效性。与90年代中期相比，认为应该废除死刑的大学生和年轻成年人人数翻了两倍（见图10.6和10.7）。“历史证明，死刑在这个国家里真正能影响到的人只是极少数，”20岁的莉莉（Lilly）说。“有些所谓的正义案件让人恶心。更别说现实中死刑根本没有起到震慑犯罪的作用。”

如此看来，i代人的政治理念看起来就像是自由搭配的自助餐：大麻要合法，堕胎要合法，死刑要废除。但这还没完。i代人也反对枪支管控，而这通常会是一个保守党派的想法。在针对18~29岁的社会综合调查中，2016年里反对枪支授权的人数，是1998年的两倍（见图10.7）。2013年里反对“联邦政府应该严控手枪销售”的大学生数量，是1998年的两倍（见图10.6）。在反对枪支管控问题上，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还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变化，2004年里，千禧代人群中反对枪支管控的比例是27%，而到了2015年，千禧代和i代人人群中中反对枪支管控的比例升到了47%。

在公共健康管理上，i代人的政治态度又是一个大变化：与千禧代相比，支持国家公共健康的i代人变少了。2013年，39%的大一新生反对“国家公共健康事业应该平摊到每个人的医疗费用里去，”这一比例在2007年只有26%。

对环境保护的态度呢？虽然人们都认为i代人尤其关注环境问题，然而事实上，他们反对政府出台环保政策。对于婴儿潮和X代人来说，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解决环保问题应该是政府部门的工作（赞同“政府应该采取行动来解决我们的环境问题，即使可能要禁用一些我们现在还在用的产品”），而i代人则认为，这是每一个个人的工作（“人们要改变他们的消费习惯以及生活方式，以求保护我们的环境”；见图10.8）。

图10.8 12年级学生中，认为个人或政府应该采取行动来保护环境的比例。来源：未来监控系统，1976-2015

为什么i代人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变得如此不靠谱？反对枪支管控，反对公共健康事业，反对政府干涉环保行为。就算i代人的自由主义声名在外，一方面如此的不按常理出牌，一方面又在政治观点上要求他人给出解释。这两种想法是怎么共存的？

在自由党里， 他们确实是这样的。自由派人士把个人放在第一位，反对政府的干涉。就像i代人一样，自由派人士支持人人平等。他们支持堕胎合法化，大麻合法化，反正政府不能对个人权利进行指手划脚。出于同样的原因，自由派人士也反对枪支管控，反对政府的环保措施。他们的观念就是：把你的法律从我的身上，我的东西上，我的枪支上拿开，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政府系统相比，自由主义者更爱自由的市场机制，因此他们也反对国家公共健康管理系统（2016年，他们在党纲里跨出了更远的一步，要求取消个税和社保系统。）虽然在过去，自由派人士对死刑持中立态度，但现在，他们也开始反对了，认为政府在越界施权。

所以，纵观6条政治问题——大麻、堕胎的合法化，死刑，枪支管控，公共健康管理，政府的环保政策——与前辈相比，i代人对前三项的态度更偏向自由派，而对后三项的态度更偏向保守派。但综合6项整体来看，他们比前辈们更倾向于自由派。

这就完全说得通了：i代人的个人主义思想深入血液，而自由主义又与个人主义文化靠得如此之近，他们也就将其应用到政治范畴里了。在平权问题（比如同性婚姻）上，自由主义倾向持个人主义的态度，而在公共问题（比如政府主导的公共健康管理）上，他们则倾向持集体主义的态度。而保守派人士，他们在社会问题上持个人主义态度（他们认为人们要靠自己），在平权问题上则持集体主义态度（老派角色总是更成功）。但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两者相辅相成。就如2016年里自由党党章开篇所说，“作为一名自由党党员，我们寻求一个自由的世界；每个人都有掌控自己人生的独立主权，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们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满足他人......我们寻求并创造这样的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方式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受政府或其它权力机构的干涉。”这就是典型的个人主义文化。2017年，24岁的托米·拉伦（Tomi Lahren）在她与反对堕胎的雇主The Blaze（美国的一个传媒机构）发生了争执之后，成为了一名保守派的叛乱者，只因为她说了一句“我不能像个伪君子一样坐在这，说，我们受了政府的限制，但我认为政府应该有权决定女性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她对那些表面上看起来相茅盾的评论回应到，“我会实话实说......我一直都忠于我自己的观点......我有中立的，保守的，和自由的观点。我也是个人类。我永远都不会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思考者而向任何人道歉。”拉伦的观点可能即不能算作是自由主义，也不能算作是保守主义，但它们是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而且对于1992年以后出生的人来说一点都不奇怪。

i代人也有两种不持自由主义的人，就是小政府主义支持者，而且数量还不算少：与前辈们相比，i代人和千禧代更想去大学念书，同时也更希望政府能帮助他们抚育小孩。关于这个问题的历史调查数据是空白的，所以我们只能依赖于一次性的民意调查，不能按对应年龄来对不同世代进行对比。虽然这样，数据还是惊人的：支持将儿童抚养和学前教育全面免费化的i代人和千禧代人数量，比婴儿潮人多出了43%，支持高等教育免费的人数更是多出70%（见图10.9）。

图10.9 不同年龄人群认为政府应该将教育免费化的比例。来源：盖洛普民意调查（Gallup Poll），2016年4月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在2016年对大学学生会主席进行了一个调查，他们都说学生最关心的政治问题就是学费。“今天的学生们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学学费和学生贷款——今天的学费对学生来说实在太高了，”马里兰大学（Maryland）东海岸分校的学生会主席赛斯·沃德（Seth Ward）说。“这让我们再也上不起大学了。”沃德不是说要全部免费——“学生自己也要付一部分钱，因为一旦你对某件事付出了金钱，你会更努力来珍惜它。”弗吉利亚大学（University of Virginia）的学生委员会主席亚伯拉罕·阿克斯勒（Abraham Axler）则说，“我认为我们需要免费的教育。但是不是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可以免费享有四年的艺术教育课程呢？不是的。但每个高中毕业生应该都有机会在18岁以后继续提升自己。”

2016年民主党初选的时候，免除公立大学学费就是伯尼·桑德斯 （Bernie Sanders）的主要政治观点之一，似乎成为了年轻选民的一剂强心针，虽然这一观点看起来似乎有点过于超前。这一代人还有一个讽刺性的地方：婴儿潮上大学的时候，公立大学（比如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学费还是免费的，在70年代的州长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的努力下，这所学开始正式收费了。几乎所有州里的公立学校的学费涨幅都远超过通货膨胀的速度，对于千禧代和i代人学生来说，是一笔相当沉重的贷款。

然而，也有一部分自由主义者对i代人和千禧代的这种观点表示不确定，不知道政府到底是否应该承担公立大学学费。婴儿潮喜剧演员比尔·马赫（Bill Maher）在他的电视节目《真实时刻》（Real Time）里说，今天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前苏联时代，他们以为社会主义就是“带薪休假的丹麦人脱光了衣服在沙滩上无忧无虑的晒上一个月的太阳”。他发现，年轻人对社会主义充满了向往，他们认为一切都可以从父母那里伸手拿（“我们认为新的新的社会规则就是，20几岁甚至30几岁的人就是要靠父母来支撑，父母出钱来支付通讯费用，医疗费用，还有汽车保险”），还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从网络上免费获得（“如果你统计一下40岁以下人群所有免费获得的东西，从花一片小面包的钱就可以在星巴克（Starbucks）坐一整天，到音乐到Wi-Fi，到避孕设备，似乎社会主义正在实现，你可以免费获得任何东西。”）最后，他以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头子身份，给年轻人作了“找份工作”的建议：“我是一个婴儿潮出生的人。我觉得大自然的规律是，如果我喜欢一首歌，我就得花钱买。否认这样的规划，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一个革命者——就像你在浴室里的时候，收费的人来了，你什么也没有，”他说，“这......可能就是Kickstarter（美国众筹网站）和GoFundMe（美国众筹网站）这样的网站能流行起来的原因。Go fund me?Go fund yourself。”

2015年，一个引人注目的民意调查显示，18-24岁人群中倾向社会主义的人越来越多，而相信资本主义的人则在减少（58%赞成社会主义，56%赞成资本主义）。i代人和千禧代对自称为社会主义者的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支持，似乎验证了这一观念。部分社会观察者从理论上推导，这是因为年轻人不知道“社会主义”是个什么概念——当问到他们是否愿意“由政府来管理经济”（社会主义的一个定义）时，只有32%的说同意。

i代人和千禧代被社会主义吸引还有一个可能是原因是他们还年轻——年轻人赚的钱有限——或者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他们被别人操控的经济体系所愚弄了（如我们在第七章里所见）。随着i代人年龄增长并开始赚更多的钱，他们是否还会坚持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呢？这是有意思的问题。虽然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是对立的政治意识形态——一个要小政府，一个要大政府——两者正构成i代人的价值观：他们的个人主义和对财务的担忧。对于i代人来说，最终决定政治观点的可能是他们的财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