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西方影评人对日本电影及其大师的认识
来自:左神神(世上人)
唐纳德•里奇 日本电影产业的情形和任何其它国家很相似。各类的监制关心的主要是利润,然后才是声誉。电影是由几家大电影公司投资的,因而显而易见他们不会太积极去推动新主题,容许新风格。导演和编剧承受着压力拍各种类型的电影,他们相信,自己拍出的影片一定是普罗大众想看的影片。这种拍片模式,在大多数国家都是如此,大部分影片都是这样拍出来的。日本的电影工业传统上是非常保守的资金运作活动,它要求低风险投入和高收益产出。 如同在在大多数国家一样,在日本拍电影是群体决策的结果。公司董事会提供资金,决定剧本,指派导演,挑选演员。那些所谓的有才华的个人就在这种体制下拍片,结果要么是警告要么是恭维。有些好的内容从来不会变成剧本,有些剧本从来不能拍成电影,有些拍好的电影从来不能够发行放映。这些有才华的个体在此体制下会碰到许多问题,最终难免妥协。 日本人在此种产业体制内实在很难独善其身,除非这是一个与有才华的团体的强势的结盟,同时他也愿意和产业体制妥协。其结果是,电影院放映的大多数电影都是谨慎制作的、吸引力有限的昙花一现的影片。西方人对这些电影一无所知,它也不值得人关注。 西方人了解的日本电影,是少数导演的作品。这些导演,贯穿于日本电影历史,他们正视电影制作的普遍状况而不逾矩,同时又以自己的方式注入自己的才华。这令他们这些小团体在面对严酷的不鼓励创意的创作环境中,以其极强的自信,拍出了极具创意的作品。 然而这类电影,如一般人所知,全都出自主要的电影工业。除此之外人们看不到这种普通的国内产品。对比伯格曼,特吕弗或安东尼奥尼,世上有无数这样的编剧和导演的作品是从来走不出国门的。由于电影公司的抵制,绝望的只能妥协的有才华的导演一般只为一种媒体制作娱乐作品,总好过为电视台滥拍节目。于是犬儒主义盛行。 日本与欧美不同,这种犬儒主义从没完全侵袭电影工业--并非因为这个国家在这类事情上有与众同不同的特征---与此同时在日本电影圈中与主流妥协的压力比外国来得更大。每一部新电影在开拍时往往踌躇满志,末了往往一败涂地或遍体鳞伤。 严肃的日本导演得到一个团体的帮助,而受另一个团体掣肘,在可能的情形下,得到第三类团体的保护。这些团体相应地,一个是他工作的团体,一个是他被迫服务的团体,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团体,那就是他的电影的目标观众。 日本的电影团体的紧密性是非常奇特的。导演,编剧,摄影,作曲和艺术指导形成一个非同寻常的小圈子,目标明确,同心协力拍出电影的底本。这个小圈子能够发挥的力量理所当然取决于导演。黑泽明拍摄前常提起的最好的参考例子,便是沟口健二和其编剧的紧密沟通,小津和其编剧及摄影的紧密合作。这种情况在西方电影界有时也会发生,但更加可能出现在日本。监制、道具员、普通的工作团体的职员对导演的个人忠诚程度几乎具有同等的重要性。一个组织得好的团体是所向无敌的。只要一个导演---黑泽明、今村昌平、木下惠介特别擅长于此---形成了这种坚固即便是短暂的个人纽带,这个电影小团体便会在电影制作过程中形成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合力。这不仅意味着团体成员心甘情愿地帮助,时不时提供好主意,它也意味着他们对导演长久的、甚至为此不管公司的规条的虔诚奉献,这种奉献是世界上其它国家非常罕见的。 更大的团体-观众,在日本的电影历史上,一贯对有诚意的、制作精良的电影很支持。公众不但对导演本人有极大的兴趣--其狂热程度,新人时的黑泽明和市川昆求之不得,就算是处女作,只要拍得好,一样受欢迎---但到目前为止观众的条件是:电影要拍得有诚意。观众对影片具有非常宽容的态度,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小津和沟口及其它许多导演都没有拍观众想看的影片的压力和约束--它是那样就那样,放映出来就是了。愿意去看小津或成濑新拍出来的影片的观众有很多。西方观众所知道的日本电影照我看来事实上没有一部是赔钱的。 问题是他们做得还不够。一直持续反对创意的中间团体对公司的导演和监制的宽容度还不够。虽然大映让沟口随心所欲拍他想拍的影片,松竹给小津一定的创作自由,东宝在某种程度上支持黑泽明,时至今日,他们对新的有才华的导演和新风格的尝试不再友善了。 压力一直存在,而且变得非常微妙。直到眼下,制作公司拒绝拍某部电影,拒绝某个剧本或某个导演,变得越来越无情了。接受一个剧本或一个导演的主要程序仍未改变,但一些苛刻的程序产生了,这使得导演的许多拍好的镜头被删剪了,而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片被别人剪接。为使这一切顺利成章,利润挂帅成为制作公司振振有词的原因,在此情形下,导演比在片厂时代下对付蛮横无理的领导人要应付更大的难题。 同时,以往的亲密小圈子形成的力量,将无私的工作精神与对导演的忠诚连结起来的力量,目下如果有才华的电影人要反对更大的团体也就是公司的话,这种力量往往会转而变成反对他的力量。当他超过预算的计划面临对公司忠诚时,他就会被人认为自私,自利,无情。面对的团体越大,人们对他越持这种观点。 只有非常坚强的人才能拒绝朋友并将那引起看似合理的提议当耳旁风。例如黑泽明曾将昂贵的布景撕碎,因为他不喜欢;如果不是每一个具体的细节已经准备好,沟口会拒绝开工;对于小津,则不断地为他的似乎无尽期和不必要的重拍浪费了大量片厂时间----所有这些举动,都需要一种奉献和勇敢精神,这种精神在任何产业都是稀少的,在日本就更是令人惊异的--因为在这个国家,迁就是一种规则,而非例外。 事实上,人们惊异的不是这么多年来日本的优秀导演如此之少,而是相反的可爱的情形,优秀的导演何其之多!他们的电影生涯有高低起伏:市川昆出名的状态起伏不定,成濑走过下坡路,黑泽明时好时坏--但总体而言他们拍出了相当多特别有创意的好电影。 这就是过去所指示的今天的状况,人们会自然地想到,在所有的事情上,作为反对一方的电影公司,占了上风。面临电视的竞争,观众的大量消失,留下来的观众的变化,电影公司现在对于可能出问题的电影和新尝试的制作持更强硬的路线----他们可以以各种好好坏坏的事实或数字来支持其做法。如此一来,研究日本电影就渐渐变成对日本电影历史的研究。 然而,与此同时,日本电影在一小部分团体和人员的努力下继续苦苦支橕。就是他们和他们的工作,构成了这本着作----对于现在仍生存的日本电影和对于那些苦苦尝试和创新的导演的必要的基本介绍----的主体。 1978年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一个西方影评人对日本电影及其大师的认识 (左神神)
- 日本电影大师与美学十讲(上海大学 方旭东) (左神神)
- 《单向街》英文本导言 (左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