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琴琐记
来自：草木(各从其欲，皆得所愿。)
事多繁杂，闲谈易，下笔难，略有精妙者，记之。以免此后多有遗忘。
先从最近的说起吧。关于一张丝弦琴。
金蔚老师要参加恭王府非遗演出季古琴雅集，邀请了师父同去，给了门票还配了工作人员证，台前幕后畅通无阻。金蔚老师演奏《幽兰》，用自己亲斫古琴，并缚以丝弦。我们都知道幽兰是唐代甚至更早的曲子，因此取音清奇，曲调听上去颇有怪异。金蔚的女儿发一则信息“爸爸，你怎么弹了一首外星人的曲子”。依靠着小朋友的天真和想象力，真是说出了很多人第一次听幽兰的直观感受，甚是有趣。
金蔚向来自称古琴医生，常帮助博物馆修复传世古琴，技艺可见一斑。他自己也做琴，但并不为人所知。师父自从认识了金蔚，便把之前张以秋的琴全部淘汰掉了，毕竟张不弹琴，难有更高造诣，而金蔚不仅弹琴，又擅长书法绘画篆刻。现在师父上课用的也都是金蔚的琴，价值不菲。重点要说的是此次金蔚所使用的丝弦琴。可能是因为声音实在太好了，师父一下就相中了，便询问价格。没曾想金老师并不想出手这把琴。这把琴虽然做出来不久，但看得出来深得金老师的厚爱。因为交情的缘故，师父还是软磨硬泡说服金蔚，答应师父把琴带回家把玩一些时日。
去找师父上课的时候，有幸见到了这把琴。师父跟我们描述索琴经过的时候，颇有得意之态，并说道，我先把琴拿过来再说，不愁他不卖。心里盘算着不知道又要破费多少银两，肯定少不了。说一下对这把琴的印象，师父这里向来不缺好琴，但这把琴还是给我留下了惊为天籁的印象。先拿起来看了一下琴的背面，因为是新琴，还没有琴名和“东白山人”的题款。琴腹相当宽阔，几乎是我见过的琴里琴腹最大的，把手伸进去拿着的时候，一点都不费劲儿，跟师父之前从金蔚那购得的清朝琴“绍麟”颇为相似。刚学琴的时候接触过一次丝弦，印象并不是很好，这次算是第一次正式弹丝弦琴。一改之前的坏印象，这把琴丝弦的触感和手感都很舒服，声音更是松透洁净。我在把玩这把琴的时候，顺手弹起了平沙，开头的泛音让我忽然有一种如入仙境的错觉，气韵生动，引人入胜，每一个音既在想象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弹起来让人身心舒畅。平时弹琴的时候时常会有一种错觉，就是弹质量上乘的琴的时候，会感觉自己的琴技有了瞬间的提升，好的琴声会牵引着自己越弹越入境，而这一次，体验到了巅峰的感觉。师父在一旁听着，也是啧啧称奇。这时候更坚定了要把这把琴“据为己有”的愿望。
事情并不总是如愿的，即使是师父这般愿力强大之人也并不总能如愿。师父就买琴事宜多次打探金蔚老师，他还是不肯将此琴出售，所以也就根本不会谈到价钱的问题，让师父空犯难。金老师给出的解释是，虽然自己已经做了一些优秀的古琴，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张真正让自己满意的代表作，而这一张琴就是他心目中的代表作。师父辩道，你现在能做出一张好的，以后就能做无数张好的，把这张给我也不会怎么样。——他们之间交情很好，这样说话习惯了。金蔚老师说道，那等我以后做出第二张像这个一样好的琴就给你。师父只好暂且作罢，先把玩一些时日再说。
又一次去上课，这把琴还在师父这儿。我这次来没怎么学习，就当是练琴了，把这儿的好琴都弹了个遍儿。师父让我好好试试这把琴，找找有没有什么小毛病，可能是因为丝弦不同于以往习惯的钢弦，并没有找出来明显的毛病。我又试了金蔚做的一把“沧海龙吟”，这把琴散音浑厚，泛音清脆，有金石之声，是金蔚所青睐的音色。唯独七弦按音声音有一些小，每每弹奏遇到七弦，声音总感觉给不上。这次还重点试了一下清琴“绍麟”，这是把小琴，小到什么程度呢，比金蔚仿“金银平纹”所做的便携小琴还要小一号。体小不假，但声音不输大琴。与之前弹过的所有琴相比，它的音色古意最足，抚弄间有一种恬静，让人心生惬意。师父说，这琴啊，也有一个毛病，让我仔细找找。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最后师父告诉我是流水第一个泛音点处的泛音有些勉强。我再试的时候，就觉出来确实有些闷，之前自己弹的时候却没有觉得，可能是不够自信，以为是没有按准吧。
这个节骨眼儿上，师父开始盘算，得找金蔚问一下这么几个事儿: 沧海龙吟的七弦该怎么办，能不能把琴刨开重新加工一番；“绍麟”的那一个泛音怎样改善一下；这把丝弦宝贝琴到底有没有出手的可能；如果不能出手，那可一定要把之前许诺的一把明琴搞到手。说到这，师父拿起手机给金蔚发了一条微信，“金老师，哪天有空见面，想跟您说一下琴的事儿”。说完也没管，我们就继续喝茶。过了好一会儿想起来看手机，发现金老师回复了一个问号，可能并不知道所说何事。师父看完后，略想了一下说，既然他没说啥，我就当没看见，不跟他回复。我心里觉得不回复也不合适吧。师父边说边笑，我先不理他，反正琴在我这儿呢，不愁他联系我。我也乐得不行。师父又说，你看，我就适合跟金蔚这样的人打交道，说完又笑，因为我们俩的智商差不多。我说，那不是，是你们的胸怀差不多，你们都是不计较有智慧的人。
师父的为人向来磊落，处事不拖泥带水，多让我惊讶和赞叹。有学生要学琴，询问师父应该买一把什么价位的琴。师父通常会告诉他，你现在不用着急买琴，给你便宜的肯定用不住，给你贵的又怕被忽悠。学生就纳闷了，那我没琴谈怎么练习呢。师父说，你先从我这带一把差不多琴回家先弹着，等你学了一段时间对琴声音的好坏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的时候，再说买琴的事也不迟。有一次一个学生买琴，师父亲自和她一块去王鹏那里选琴，选完以后学生直接从王处购买，不会想着赚取差价的问题。师父跟金蔚的沟通都是直来直去的，有一次师父给看聊天记录，只见金蔚老师说搞到老琴了，下一句直接是准备好moeny，师父也毫不客气回复，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