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是儒家还是佛家?
来自:弘毅(保持觉知)
今天读完《这个世界会好吗——梁漱溟晚年口述》,想起曾经和人谈论梁先生是儒家还是佛家的话题: 云怀: 梁漱溟幼学新文化课本,不受经典幼教,而被称“得孔圣之真神髓”,在出家半路上,睹生民惨酷,喊“吾曹不出如苍生何”,搁置已悟之佛道,返身入世以契机契时之孔儒之道救世一生。 弘毅: 对梁漱溟先生是已悟之人的说法,我不能苟同。若真悟佛道,绝不会说出:“佛教是根本不能拉到现世来用的”这样的话。 梁漱溟在著作《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悲切陈述他与佛家的割裂;“我从二十岁以后,思想折入佛家一路,一直走下去,万牛莫挽。但现在则已变,………决定搁置向来要做佛家生活的念头,而来做孔家生活。………我不容我看着周围种种情形而不顾—周围种种情形都是叫我不要做佛家生活的。” 正是因为他没有真正明白佛法的真谛,才会误以为佛法只是出世法,而做出舍佛学孔的决定。您说他“得孔圣之真神髓”,我很赞同,他的确有孔圣人的胸襟和气魄,遭遇也很相似,梁先生堪称中国近代伟大的教育家和儒家思想家,但他对佛法误解太多。 而在这本《口述》里面,梁先生多次向采访者艾恺教授表白:“我是一个佛教徒”。而且一直兴致勃勃地谈论佛法,如果不是艾恺几次转移话题,恐怕他们的谈话就会变成梁先生的佛法讲座了,我毫不怀疑梁先生对佛法的信仰,尤其是在经历了建国后的打击和批判后,晚年的梁漱溟的确改变了早期对佛法的一些看法,并开始潜心阅读《般若心经》、《楞伽经》、《成唯识论》、《大乘起信论》及禅宗典籍,并且坚持每日打坐调息,持珠念咒。「每功课前,必作悲愿」,「发愿使世人得正见与正信」。(参见《全集》八卷,p.558)但从《口述》里面仍然可以看出,他很清楚佛教对人生持否定态度,而儒家对人生是肯定的,两家正是对立和相反的,但梁先生却能同时容纳两种对立的人生观,这让艾恺大跌眼镜,他想不明白,“一个人如何可以既是佛家又是儒家?既认同马列思想又赞许基督教?”但他最后还是想通了,原来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最擅长的就是融合多种相互矛盾的思想,而“中国文化本就是个融合许多看似不相容的思想于一体,却同时又喜欢分门别类的文化。”(艾恺) 但如果从信仰的角度来看,梁先生算不上真正的佛教徒,因为信仰是要求惟一性的,虽然他自己一直崇尚佛教是人生的最高智慧,但他最终没有真正明白佛法究竟在讲些什么,没有明白佛法为什么要否定人生,所以他才会被儒家讲的“孔颜乐处”所吸引,才会决定要走儒家的道路,我觉得艾恺给梁先生“最后的儒家”这个称号是非常恰如其分的。 熊十力先生也看出了佛家和儒家之间的分歧,他比较明确地站在了儒家的一边,而梁先生则始终徘徊在两家之间,尽管在情感上倾向佛家,但事实上他还是选择了走儒家的道路,所以我说他不是佛家,正如梁先生在《口述》中对自己的评价: “我可能比其他的普通人不同的一点,就是我好像望见了,远远地看到了,看到了什么呢?看到了王阳明,看到了孔子。我是望到,远远地望到,并且还不能很清楚地看见,好像天有雾,在雾中远远地看见了孔子是怎么回事,王阳明是怎么回事,远远地看见。我的程度只是这么一个程度。” 抗战时期,梁漱溟在四川汉藏教理学院做过一次演讲,谈到自己从过去的研究佛学,而今进入儒家,关键之处就在当时的佛教无法关怀“此时,此地,此人”。他以为是佛学导致这样退缩、遁世的佛教现况,不能面对这个急剧变化中的世间,从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佛教是根本不能拉到现世来用的”,没想到他的一番话打动了听众中的一位出家人,以致引发了中国佛教的一场思想革命,这恐怕是梁先生没有想到的。关于这件事情,以后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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