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碎影中的碎思
来自:rosa(我通宵跳舞)
历史碎影中的碎思 ——阅读赵柏田《历史碎影》 发表时间:2010-07-15 19:06 雨一直在下,一直在下,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样的雨天,这样的雨水氤染中的江南,这样的梅子黄时雨的江南,阅读一本有关江南文人的书,也许是最合适的。那种忧郁沉沉地压过来,象天空中散不去的阴霾。 雨水从天空而来,每一滴,每一缕,都带着清凉的意象和独特的晶莹,然后汇入那浑浊的河流,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一滴雨,曾经在天空中久久徘徊,最后都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一代人出生,一代人老去,世界从来没有停止过它前进的步伐;自1840年代以来,中国文化在与异质文明的撞击中,寻找着融合的道路,而每一个人,在大时代的潮流中,在由旧而新的巨大的历史转折中,被裹挟、被异化,“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化在改变着世界的同时,也彻底地改变着人自身,惶惑与向往、激情与失望、理想与现实、变革与保守之间的种种冲突,让每一个不自觉地深入其中的人,尤其是文人,由于其天性中的敏感和忧患意识,因此而感受的矛盾、分裂、挤压、含混与痛楚则尤甚。 生命,就如一件轻薄和珍贵的彩瓷,轻易就碎了,碎了却又不会轻易地腐朽,这些碎片被不断流动的水卷入不同的河床。作者以近乎于讲故事的方式,将这些碎片打捞上来,语调低沉、节奏平缓地讲述了十一个南方文人生命中许多个富有包孕性的时刻。虽然并没有罕见的史料和新颖的观点,但文字的风格却很喜欢,那是浸濡着江南水汽和人文传统的叙述,当历史的碎影被清秀的文字慢慢地还原出来,我们似乎可以谛听到这些逐渐远去的背影曾经有过的呼吸、呐喊、歌吟和泪光!“我相信真实的历史就潜行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在阅读中,我关注的是这些人物命运的最终结局。书中的十一位文人,多数都属于“非正常死亡”,其中大约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追随中共的左翼文化人士。 左翼作家应修人(1900年-1933年),因逃避上海虹口捕房巡捕而失足坠楼死亡。另两位重要的左翼作家柔石(1902年-1931年)和殷夫(1909年-1931年)于1931年1月17日被捕,2月7日在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龙华看守所刑场就义,中学时代读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印象深刻。作为革命文学家的巴人,即王任叔(1901年-1972年),晚景凄凉,1960年在“反右倾”运动中受到批判,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文革”中遭批斗,隔离审查,1970年被遣返家乡,精神分裂,近乎疯狂,于1972年7月25日病逝。 第二类是曾经追随国民党政权的两位代表人物。 陈布雷(1890年-1948年),陈一生追随国民党和蒋介石,历任浙江省政府秘书长、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时事新报》主编。国民政府教育部副部长、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等职。1935年后历任蒋介石侍从室第二处主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代理秘书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秘书长、最高国防委员会副秘书长等职,长期为蒋介石草拟文件。这1948年11月13日,服安眠药自杀身亡,终年58岁。(又:陈布雷的小女陈琏早年追随共产党,以致牵连到父亲,“文革”中又惨遭迫害跳楼自杀。)翁文灏,1889年-1971年,作为地质学家的翁文灏,不幸在抗战胜利之后步入政坛,1932年,翁文灏为国民政府所延揽,担任国防设计委员会(即资源委员会的前身)秘书长,后又历任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行政院副院长、院长。1949年4月南京解放后,经台湾赴香港,后去欧洲讲学。1951年回国,为新中国成历后第一个从海外回大陆的国民党高级人士。作为蒋介石的重要阁僚,翁回大陆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作为“异类”不断地谢罪、反省、检讨、斗争,洗心革面,戴罪立功,1970年4月,翁的长子翁心源(新中国第一位输油管道专家)被迫害致死,受此刺激,翁旧病复发,在1971年农历辛亥年正月的爆竹声中去世。 第三类是曾经的风流才子,邵洵美与穆时英。邵洵美(1906年-1968年),1928年与胡适、徐志摩等筹划新月书店,出版《新月》月刊。新政权成立后,一直过着极其压抑的生活,1968年,在文革的风暴中死去。“这位当年上海道台的大孙子、曾继承了上千万家产的诗人和翻译家、出版家,入殓的时候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其妻盛佩玉只买得起一套灰布中山装,一双新鞋,送他‘上路’。” 穆时英(1912年-1940年),二三十年代上海新感觉派的主要代表。上海沦陷后,主编汪伪政权的《中华日报》副刊《文艺周刊》和《华风》,并主编《国民新闻》,1940年被国民党特工人员暗杀。 比较而言,蒋梦麟、沈从文、苏青三位,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幸运的。蒋梦麟1964年病逝于台湾;沈从文和苏青终于熬过了十年“文革”,晚年虽多坎坷,还是看到了些希望的。 从这几则个案来看,在中国的文化环境中考察文人与政治的关系中,无论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形式,无论居于什么样的动机和目的,最终的结局都不容乐观,李国文先生有一本《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可以说这也是了解中国传统的一条重要而幽深的坑道。不妨抄录作者的这一段文字结尾: “中国文人之涉入政治,开始大抵是抱着‘修齐治平’的念想,但文人弄政,就像两家女子入于流氓之手,少有善终。行走权力场毕竟不是做文章,不是拿绣花针,不需要温良恭俭让,它要求你有狮虎的威猛,狐狸的狡猾,还要有狼的忍耐心。真正的政治人物都是懂得在百折千回、起起落落中谋求权力最大化的。而文人生来不是政治动物,不会弄权,过于天真,易于轻信,更因为他们的神经太过于敏感和脆弱,因而在权力与人性的漩涡中时时会感到被撕裂的痛苦。在历史长剧中,他们有时会演出某种角色,那也是亦步亦趋,战战兢兢的,全不由得自己作主,更遑论去控制剧情的走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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