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特约】郭曦《苦情戏》

苦情戏 父亲一向待我宽厚。小时候印象较深的是，其他孩子背不出书时大多都会挨打，而我支吾半天，他也只是要我再花点时间背背，算是相当仁慈了。 但是，我小时候还是挨过一顿糊涂的打。这其中的道理我很久才明白。 我先要提到我的好友，二巷。二巷他爸妈要他要的晚，管他管得紧，也十分宠着他。他又是独子，他奶奶更是宠的他不得了。 二巷和我都喜欢玩，尤其是二巷，凡是他想玩的，总能要到。我家境不好，仗着和他是邻居，凑到他身边也算沾些光。 那天，二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只将军蝈蝈，到处在炫耀。他说是他叔家的常胜将军，现在做礼物送给他了。他叔是一个二流子，好赌，也自己养虫子。 我不喜欢蝈蝈，但他硬是塞到了我的手上，虫子透过小笼子在我手上挠了一把，又弓了几下。我觉得极不舒服，反射性地就甩手丢虫子了。 还好二巷眼疾手快，连笼子抓了回来，看我不喜欢，还冲我翻白眼。 但是，第二天虫子就死了。 二巷看着死虫子，就停不下眼泪，我看见他家长全家出动安慰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觉得是自己摔死了那蝈蝈。我暗自决定去自己捉只新的来给他。 正值周五，当天放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溜到教学楼后的墙角边。那儿连着一个小菜园，我想着那里总有蝈蝈的。 那时天色还早，但由于我笨手笨脚，挨到黄昏也没有弄到虫子。我想回去了，但是一想到好哥们的哭相又挪不动腿，总之也没有想得太多，就一直待在哪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暗了，蝈蝈叫声倒是此起彼伏，但是我却完全分不清它们在哪里了。那时农村装路灯的不多，校园的灯也几乎要熄灭了，周边又空又暗，只有间或的虫鸣填补黑暗的气氛。我觉得又饿又怕，躲在草丛里瞎扑腾，后来不知道被什么绊倒，后怕是蛇，坐在那里哭了起来。 菜园的狗之前还很安静，一听到我哭就疯狂叫了起来，园子主人怕是小偷，拿着手电筒出来，看是个小学生在哭，就把我带了回去。 回家时只有一盏暗暗的灯，还有几个弟妹在做作业，他们也不太有心思的样子。看到我问爸妈去哪里了，他们都没好气，还不是找你了。 我一下子觉得很内疚，有对父母的，但当时更对二巷内疚，我做好了晚归打算，但是没想到忙活这么久，什么也没捉到。 不一会，爸妈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爸黑着一张脸没说什么，妈却吓得不清，一直问我死去哪里了。我只说我抓蝈蝈去了。我看着他们俩的脸色，挺怕他们对我大打出手的，但是他们还是延续了一向对我的仁慈。只是因为没有饭吃，我饿了一夜，没有睡着。 隔壁家的二巷奶奶来做客，她问到了我昨天做什么去了。 我告诉他，我曾经摔过二巷的蝈蝈，怕摔坏了，很后悔，就昨晚在学校待着给他抓蝈蝈去了。 爸只当我昨天是贪玩，结果听到了这一层渊源。 他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当着二巷奶奶的面，一把把我横起，抄起鸡毛掸子就抽。 “捉蝈蝈是吧，净学些二流子事！” “还贪玩，你妈都找你一晚上了，你还知道回来” …… 我爸变着法子骂，我有点搞不懂，要捉蝈蝈打，昨天就打了，怎么到今天？他打的非常重，棍棍到肉，我又没挨过板子的，身子一软就哭嚎起来。声音之大，估计这条街都知道了。二巷奶奶神色不定，她好颜色安慰我爸，而她安慰一句，我爸就打的越重。 好像一个世纪过去了，我爸终于停止了打我。我躲到里屋，砰地一声关上门，他黑着脸继续骂我。 “活该的，也惯着二巷啊！做狐朋狗友啊！” 就这样，我和他冷战了一两周，期间二巷也躲着我，好像知道事情是因他而起…… 不久，我和爸言归于好，除此次外，他仍然还是个宽容的好父亲。但这件事还像个疙瘩，让我不太舒服。 二巷也继续和我交往，这段友谊持续很久，很久…… 不久前，我又遇到二巷，他算是个小老板了。他执意要请我客。 几杯酒下肚了，他和我又回忆起小时候的事，突然，他说到了我挨的那顿打。 “你哭的叫一个惨，我本来以为没我什么事的，但是奶奶回来后，我就知道了……” “之后奶奶，爸、妈就没那么宠我罗，有时奶奶还说我……” “那你日子不好过也怪我……”我有点醉了，不知道自己讲什么。 “不，要谢谢你，要是……我一直被这么宠着，我也不过是第二个小叔……”他有些苦涩地说：“奶奶回家，就意识到不能惯着我了，不然哥，哥也不能做个——老板！” “是啊，哥。”我一个激灵，酒有些醒了。我也有些懂了。 也不知这顿聚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目送着他的司机送走醉醺醺的他，想起那件事之后的二巷，不再有什么公子样的玩意，不念书也一样挨训，就这样，成为普通的孩子，逐渐成长…… 我觉得，二巷真的要感谢我爸，我爸和我演了一出太有冲击力的苦情，点醒了二巷家人。其实也点醒了我，点醒我尊重家长，防止我变成一个专供享乐的狐朋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