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谈|击打与叩问：在通向艺术的途中

谈话对象：艺术家李秀勤、诗人泉子、剧作家诺然、人可艺术总监何勇淼

何勇淼：非常荣幸，我们邀请到了诗人泉子、剧作家诺然。艺术家这一次击打叩问式的水墨实验作品，可能触发了我们各位的某个痛点。李老师从三维的雕塑空间打开了一种新的思维空间，打开了一种我们未曾见的时空观，我把它称作为追问式的顿悟心灵空间。李老师一路追寻，实践从触觉系列、开启系列、呼吸系列、能量传递系列、触像系列、再触像系列，她到底在击打什么？叩问什么？这个我们可以继续追问一下！

泉子：李老师的作品很能够打动我。李老师82年毕业之后，眼睛短暂失明了差不多两年时间。也因为此，她跟盲人、盲文发生了关系。失明对我们是一个灾难性的东西，但她把它变成一个祝福。这正是一种真正艺术的魅力与神奇。在最初做了一个跟盲文有关的展时，她把很多盲童请过来，之后又不断去追踪他们。比如说过个5年、10年、18年、20年去看他们，然后从这些新的感动与启发中生发出一个又一个新的作品。很多艺术家往往会把一个特殊群体当作一个工具。但她是一直不断地去关注他们，这让我很感动。这整个过程就是一首诗或者一个伟大的作品。李老师说过一句话，她没有创造什么，从来不是创造，她是寻找自我。不管你是一种什么样的理念，或者一种什么样的关怀，必须经过自我去完成的。我觉得李老师最可贵和最打动我的东西，就是她的作品始终带着她的生命体验，有着生命的体温与杜甫所谓的“叹息肠内热”。

触塑：给平等一次机会 艺术家李秀勤与盲人徐马正之间塑造与被塑造的平等互动过程

李秀勤：我觉得艺术单纯地追求风格就是隔靴瘙痒，当自己不知道某种风格为什么如此这般，仅仅模仿一个外壳，永远是一种邯郸学步。作为一名艺术家最根本的一点是要找到自己，一种独特的个人的生命体验与艺术成为一个整体。中国美院65年校庆的时候，我做了第一个小小的个展《触觉.凹凸》，我邀请盲童学校的学生来到我们学校里来参观我的展览，当他们手拉着手鱼贯式进入浙江美院校园那一刻，就是对视觉艺术殿堂的一种挑战!（今天看起来有点直接）美术称之为视觉艺术，这是传统概念，艺术是关注生命体验生命存在独特方式，视力有了障碍，难道就不能做艺术，就不能感知生命的存在吗？请盲人到美院来感知我的作品，这种行为本身是否就是对传统视觉艺术的一种质疑?!

1993年在中国美院建校六十五周年的校庆美术大展—《触觉凹凸》李秀勤个人展

诺然：生命的特征是什么？是呼吸。所有的艺术都是呼吸的艺术。我看画，是看呼吸的，我不看别的东西。看这个艺术家他能不能有最好的呼吸，其实画里面有艺术家的呼吸。但最好的呼吸是什么样的呼吸？带着虔诚的呼吸。我看过李老师的照片，从照片上看，我就觉得她的呼吸很好，为什么？心意的虔诚。后来，我在考虑，她的眼睛是呼吸帮她治好的。因为生命最基本的特征就是呼吸，所以说，南怀瑾也讲过，空气就是最好的药，呼吸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法。任何运动练的也就是呼吸。任何好作品，它的呼吸一定是虔诚的。所以说，为什么很多人看艺术作品，他会流眼泪。你看凡高的作品，就非常地虔诚。李老师刚才讲，艺术不应该仅仅是视觉艺术，视觉艺术它就局限了。而呼吸里面有什么？有天地，有时间和空间，有白天和黑夜，那就是节奏。我们看艺术作品其实就是一种能量的交换。所有的艺术都是相通的，很多人认为当代的新诗不是诗，就好像是这么分行而言，实际上诗的背后就是一个诗人的呼吸。其实水墨画，白和黑是两个极端，两极之间也是呼吸。有一次我的太极拳师傅问我，什么颜色能量最大？

作品局部

李秀勤：在黑暗中透出来的光明！阳光灿烂的天空，你会感觉很漂亮，很通透。但最大的能量是被黑暗遮蔽之中透出无数的星光。

诺然：我师傅说，白色能量最大。他说太阳在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光还没有产生的时候，他说那种白色叫精白，能量是最大的。我后来一直在考虑，白和黑，实际上它是一对的。就是说，认为白色能量最大，也就承认了黑色能量最大。

作品局部

泉子：黑与白，就像阴与阳。我们在说阴的时候，同时也意味着阳的存在。这是东方文化根脉上的东西。你看李老师艺术之路的选择，包括她为什么会从东方走出去之后重新回来，其实也是她在听从内心深处的声音的过程。她听到了更深处的召唤，或者说她骨子里是一个东方人。这跟我这些年的一些思考也是非常契合，包括我对当代汉语的一个理解。我们通过对西方语言方式的借鉴，如果最终不能说出我们东方人对世界一种最精微的理解，汉语就不可能有她真正的未来。

李秀勤：我觉得这是一个人的自然流露。比如远古时代祖先的气息至今在我们的生命中喘息，与我们的日常同在，比如说我们现在用的洗衣机、电视、手机，包括我们现在的生存空间和方式，是古老的传统和当下的生活方式的结合体，是自然而然的。所以你说我的作品里面体现出一些东方气息，是的，我觉得这是自然流露。

泉子：真正好的东西都是自然而然。刻意后就成了设计，而不是艺术。

李秀勤：我们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对社会、人、艺术，都有个人独立的判断。这一点非常重要，还有一点是需要你的知识结构。没有知识结构的支撑，你就不会体验得那么深刻。

诺然：就是有完整的知识结构，才不会有偏见。

李秀勤：关于知识结构，里面有一种公共性。掌握了公共性的知识，只是个基础，你还没有对我们这个社会，对我们精神文化财富做出贡献。只有发现了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以一个独特的角度，产生对世界的看法，对生命的认知，那么你才能做出一点对社会、对历史小小的奉献。

何勇淼：所以说当下中国最稀缺色是什么？我认为是个人的价值观。你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诺然：我认为别人去拓烟灰缸也好，或者去拓一个茶壶也好，他拓不出名堂来的。为什么？李老师的这两件雕塑作品，本身包含了美术里面所有的那些技术上的东西，点、线、面、空间，它本身都已经包含了，她只不过是把它展开，把它转换。

触痕—一部推拿学NO.2 铸铁 109x70x53cm 2012-2013

李秀勤：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工业化时代机器的肢体，我感觉它就是一个身体，是一个有病的身体！我做的工作是把一个整体的机器做了大手术，分解了，切割成数段，一部推拿学，一部维系生命健康的密码被植入机器的身体……这些密码就是呼吸的气息，一个个的黑洞，传播出一种巨大的能量，走进去，感知密密麻麻的密码透露出来的那种“黑暗”，那种“黑”的能量，挺刺激我的，所以我就想把这一个能量能够传递出来。因此，展出的雕塑作品或者是水墨拓印是一个整体，是我的艺术在自我生长的见证。

触痕—一部推拿学NO.1 铸铁 109x70x53cm 2012-2013

泉子：这里首先是艺术家自我的一次推拿或治疗。这些起重机的零部件，艺术家通过它们进入的其实是人的生老病死。

李秀勤：我当时看到这一个机器的时候，它确实给我一种老弱病残的状态，一个正在喘息的生命，我感觉这是一部社会肌体但是与我的身体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诺然：其实西方的很多艺术品，它的文学性表现得较多，东方的艺术品哲学性表现得较多。文学和哲学的区别在哪里？文学是有情节的，哲学是没有情节的。西方绘画比如像印象派的作品，它表现的是光线，但是东方的作品往往表现的是光。光线和光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秀勤：我觉得诺然说了一个西方人对世界的认知，比如说它为什么会在欧洲产生印象派和点彩派，是科学理性的研究成果对艺术的影响。

泉子：你看东方所有的文学艺术都是从心发动，首先是你心动了。然而，在西方或者说当代艺术往往是按照一个理念去做作品。西方人对空间概念会更强一点，我们东方人可能对时间会更敏感，或者说是一种时间深处的空间，包括我们文人画这一块，都有一个更深处的时间维度。

诺然：西方艺术表现的是，局部空间里的时间片段。而东方艺术往往表现的是，永恒空间里弥漫的时间。是不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泉子：从某种程度，东西方现在已共同组成一个地球村了。这一个多世纪，是西方文明主导的世纪。从五四以来，西方的文学艺术与哲学是我们的一个共同或者说是最基本的现实。但是我自己有个很深的体验，就是我在不断通过借鉴西方，不断的往前走，不断探索的过程，也是我们自身的传统不断苏醒的过程。就像我前面谈到的，我们这一代汉语诗人，能不能通过对西方的一种借鉴，说出我们对这个世界那种最精微的理解，甚至将决定汉语的未来。

何勇淼：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激活传统基因。李老师把一部推拿学（中国生命学的代表）用盲文（西方理性文明的符号）的语言植入生病的钢铁机器里（被遗弃），又用宣纸（中国农耕文明的代表）包裹在钢铁机器（西方现代文明的代表）之上，并不断用墨（中国农耕文明的代表）打击、叩问……它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时空观给我们有多重启示。

触痕—一部推拿学NO.10 纸本 76x52cm 2018

泉子：东方文化最深处是空无与阴阳。中华文化是那种化敌为友，包容能力非常强的文化。东方的智慧里面有那种很强大的一个吸收转化的能力。东方文明的每一次兴盛都对应于一次大的交流与融合。过去的一个多世纪，是西方一个非常强盛的、占主导的时期。我们如果以更长时间的尺度去看，今天的我们可能正处一次新的大交流与大融合中。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艺术与诗歌的意义或魅力正在于帮助我们恢复一种洞察，以及洞穿一个时代幻相的预言。

触痕—一部推拿学NO.10 纸本 158x86cm 2018

李秀勤：在今天信息网络化的时代，我们的日常信息和思维空间是跨时空的，物质的身体与思想的飞翔空间形成极大的反差，我们被编制在一个景观设计昌盛的容器之中，我们的社会和每一个人都是被设计的对象和资源，被卷入一部正在运转的机器之中。作为一个有生命的机体，真正的价值在于自觉地强化自身的免疫功能，以便真切的领悟并叩问这个世界……我经常想，东西方它是不是对立？海伦·凯勒，写过一段她理解的光明，她说光明就是上帝开启她心灵之门的那种“光”，我看了以后，觉着太美妙了，“光”不仅是视觉感知到的某种物质，它是点亮灵与魂那种神性。

人可艺术中心 |RENKE ART GALLERY

◤人可艺术中心（ Renke Art Gallery ）是一家独立的当代艺术机构。位于杭州核心地段，距西湖5分钟的步行路程。于2009年3月，自成立伊始就致力于画廊品牌的构造，建立了一支专业的画廊团队：策展、装裱、布展、档案管理，旨在为一流的当代艺术家和策展人提供专业化的硬件和软件的支撑平台。

RENKE is an independent, contemporary art gallery, located at the heart of Hangzhou, five minutes’walk to the west lake. Since its establishment in March 2009, RENKE has been working on its gallery brand construction, established a professional gallery team: curator, mounting, exhibition, file management... in order to provide the utmost support to contemporary artists and curators, also to generate open and lively programs of art exhibitions and culture events.

◤人可艺术选择的艺术家有其自身的价值观，对艺术有着独立的判断力，不从众，不投机。经营长线艺术市场和具有学术定位的艺术家，是人可艺术一贯的准则。 秉承包容性、开放性、探索性的原则，人可艺术以高品质的当代艺术展览和专业化的运营模式，展示已然出现并挖掘未来即将出现的具有艺术史价值的艺术家，旨在为推动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

RENKE has its own independent esthetic judgment and standards. Paying attention to professionalism and quality content, RENKE strives to showcase established as well as emerging artists with independent ideas and academic values. The gallery has dedicated itself to maintaining a modern vision, providing high-value art exhibitions, upholding professional operation tactics, and actively engaging in the promotion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art.

◤从艺术本身出发，从本土生发出来的，又具有国际视野的中国当代艺术，并能赢得国际学术同行的认可与尊重，是人可艺术之梦。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rt itself, from the local art of the China, contemporary art and international view, and can win the international academic peer recognition and respect。It is a dream of RENKE.

艺术总监 | Art Director

何勇淼HEYONGMI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