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葛亮:要負責任地寫帶有溫度的家族史
千里不留行
太舅公是陳獨秀,祖父葛康俞為著名藝術史家,叔公則是中國原子彈之父鄧稼先。人們談起葛亮總會先說起他的家世。不過他最近的走紅卻與家世無關。葛亮不久前剛剛以香港作家的身份加入了中國作協,而在剛剛結束的本屆香港書展作家講座名單里,他更是最年輕的一位。最近,葛亮的短篇小說《阿霞》入圍了今年的魯迅文學獎,而他的長篇小說《朱雀》則即將由作家出版社在內地出版。香港書展期間,本報專訪了這位風頭正勁的作家。 家族史 家里長輩正陸續凋零 新京報:有個朋友開玩笑說你是“遺少”,指的是你特殊的家族背景,這部分背景會對你的寫作有影響嗎? 葛亮:我們家族雖然大,但是很分散,在《朱雀》里我沒有加入太多這方面的內容,但是家族里一些人物的口述史的確是我目前最想寫的內容。家族里的很多人物已經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有了一些評論,甚至是蓋棺論定的,而你作為一個家族的晚輩,在寫作時勢必會帶入一種溫度,同時也是一種尺度,看你怎麼拿捏,這是一個大工程。 新京報:你提到有些人在歷史上已經有了一些評價和定論,這裡面有一些是你不贊同的嗎? 葛亮:很多評價在不同年代里會有某種延轉,但是對一個人的評價存在調整的空間。好比我的太舅公陳獨秀,早期對他有一個定論,基本是肯定態度,但是對他個人在中國近現代歷史格局演變期間所處的地位,在不同史觀的關照下是有所不同的。如果我起筆,既不能家族自我保護,同時又要有歷史容納感。我叔公鄧稼先為中國兩彈事業付出20年,但是知識分子與家國之間,再到個人生活之間種種聯絡,讓很多事情變得不這麼簡單。你的身份是多元的,你既是科學家,也是丈夫、兄弟,我的姑奶奶每每想起自己這個弟弟的曾經經歷,常常抑制不住心裡的疼惜的情緒。我覺得家族口述史這部分現在慢慢顯得刻不容緩,家里長輩陸續凋零,我姑祖母快90歲了。包括家中的長輩朋友相繼去世,去年底王世襄去世對家里老人情感衝擊很大,他曾幫我題寫《七聲》書名,現在成了最後的紀念。今年過年的時候鄧稼先的太太給我們打電話,說是讓我趕緊寫。如果一些結論已經有了相應地位,我應該怎麼寫?是迎合?拾遺?還是顛覆?這都是我在考慮的。 新京報:現在開始動手去做了? 葛亮:開始慢慢在做一些積累,一旦我落筆就要負起責任。我覺得現在很多類似的寫作很難逾越知識分子和家國的關係,知識分子可以是機械和冰冷的,也可能是帶有溫度的,首先他是一個人。包括我姑祖母給我講了好多故事,我發現,通常在歷史書上看到的,鮮明的,好像已經形象清晰的輪廓,其實背後的故事好像發生在我們身邊一樣,並不是很多東西遙不可及。包括一些歷史事件,我們有時候有種有意無意地過濾、刪節、銜接,我希望把這部分東西豐滿起來。 新京報:你能不能舉個例子,說明你感受到的一些歷史人物不一樣的狀態? 葛亮:比如宗白華其實是個很可愛的老頭,他可以胸前掛一個包,裡面是個飯盒,裝滿點心,癡癡地等小侄女放學,和所有的老人都是一樣的。我姑祖父是建國以後第一批回到中國的音樂家,後來姑祖父到香港,站在羅湖橋上,看看這邊的五星紅旗,又看看香港那邊,淚眼婆娑,我們家族就有太多這樣的長輩。很多好玩的事,你會發現所有人的行為首先都是日常的,我覺得在寫作時“日常”兩個字很重要,我們每天都在生活,日常起居、三餐用度,都是日常的。 歷史觀 過程比因果動人 新京報:人之常情最好看,但是文學還是要在日常里捕捉非日常的東西? 葛亮:大風起于青萍之末,歷史都是由一些細節積聚而成的,這個積聚本身就是有意思的。以往的歷史觀更注重結果,比如內因、外因、結局、歷史地位,以前考歷史都這樣背。其實歷史不是這樣的,我看重的是過程,而不是像大多數時候被簡化和僵化的。歷史是非常迷人的,但不是全部,什麼東西最好看?人之常情最好看。你看沈從文這麼多年了,大家讀得還是津津有味,絲毫沒有覺得受到湘西文化的限制讀不下去,因為他寫的是人之常情。他有個作品叫《丈夫》,寫的是一個妓女,她的丈夫從鄉下來看她,本來很戲劇性的內容,他卻把妓女作為職業寫,拉到人性最溫暖的層面。 新京報:也就是說表面上的因果關係有時候並不是事情的本質? 葛亮:因為我覺得任何人在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原因,除了一些心理變態。之前有些批評家,說我寫的壞人都不像壞人,其實當你把導因真正呈現出來的時候,你會發現一個壞人沒有那麼壞,這樣可以讓小說作為文學的功能更有意義。當然鋒利的東西有鋒利的好處,比如魯迅的文字可以警世,不同作家有不同的審美選擇,每個人選擇一種最好的方式來傳遞你能呈現的。 入作協 回歸了文化大家庭 新京報:你是怎麼加入中國作協的? 葛亮:他們有推薦,讓我填了張表過去,就加入了。之前我也主動申請過,那時候有文化政策的原因,香港作家還不能加入。去年金庸先生加入我覺得是開了個好頭,這是文化大家庭的回歸。 新京報:加入作協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葛亮:我覺得這是種認可,這樣的話題真的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然後認可之餘,我還沒想到會對我寫作有怎樣的影響,還沒想到這麼多,但是作為年輕作家,受到認可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新京報:有的人會覺得港台作家的加入有某種話題性? 葛亮:19世紀歐洲非常流行文化沙龍,讓不同文化特質有差異的人進來,這種對不同個體的包容心很重要,讓不同的聲音發出來。我記得當時沙龍里有個詩人,永遠是沉默的角色,後來伍爾夫忍無可忍把他開除出去了。對我來說,我很在意這種差異化,至少這個詩人的存在,意味著群體里又多了個不一樣的人嘛。我覺得對一些成員的接納,這個思想導向是正確的,包括接納80後,80後確實有些優秀代表。80後作家里的代表人物被人們重視,不是因為80後的標簽,而是因為他們身上的文化特質,多元化的文化特質才是原因,而恰巧他們是80後。 故鄉情 南京是我不得不寫的題材 姜妍 新京報:你雖然人在香港心卻在南京,不論是書寫還是言語,南京都是你繞不開的話題。特別是你去年那部長篇小說《朱雀》。 葛亮:南京是我不得不寫的題材,寫《朱雀》的時候就是抱著很想表達這個城市的心情,但寫作時又覺得自己能力不能駕馭,一直在準備,戰線拉得很長,寫了5年。寫作最初只是很純粹的想法,寫出來的東西就去投稿,內地的《收穫》雜誌居然採用了,對我而言是很大的鼓勵。那時候稿子要發表了,編輯才知道我只有20歲出頭,很驚訝,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跟朱天心一樣有個老靈魂。可是真正能夠延續寫作的原因,是在香港,反而增加了我寫家鄉南京的慾望。 新京報:在香港寫南京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葛亮:在香港有著不一樣的生活節奏,心裡面有種很明顯的雙層次感覺,從一個城市看另一個城市,那種感覺就不一樣。香港曾經是殖民地,的確之間有明顯的分野,但是南京的現代化和工業化雖然是分庭抗禮,卻又融為一體。我在書寫南京的同時也有一份危機感,害怕有一天南京的生活面貌的歷史變成紙上的回憶。我父親是個有古典主義情懷的人,很藝術,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他沒能學成藝術,只好學了理科,後來他被分配到一個地方文化館工作,那是他最大顯身手的一段經歷,這些對我都有潛移默化的影響,我在《朱雀》里塑造的日本人芥川就有中國古典主義的人格理想。這也讓我在來到香港後,希望可以做到亂世中不浮躁,還有種信馬由繮的感覺。現時現世需要安靜,我自己有時候都不能做到,寫作可以教會我如何安定下來。 中國新聞社 2010-07-24 作家葛亮頻獲獎 太舅公是陳獨秀叔公是鄧稼先 太舅公是陳獨秀叔公是鄧稼先 葛亮:在香港寫家鄉南京年 2005年台灣“聯合文學新人獎”,2008年香港藝術發展獎“藝術新秀獎”,香港紅樓夢獎初審評委,這些榮譽都是出自一位來自南京的青年作家葛亮。在本屆香港書展作家講座名單里,他是最年輕的一位,講座間隙,葛亮接受了本報專訪。 作品兩岸三地頻獲獎 南京師範大學的何平副教授把葛亮帶到記者面前時,不敢相信,他比想象中還要年輕帥氣並且時尚。 葛亮說他生于南京,長于南京,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後,2000年來到香港大學攻讀博士,現在香港浸會大學任教。幾年來,他在兩岸三地出了5本書,2005年他憑短篇小說《謎鴉》獲得了台灣聯合文學新人獎。接著短篇集《相望江湖的魚》獲得了香港第一屆書獎,其中一篇《阿霞》入圍了今年魯迅文學獎。 說到《阿霞》,葛亮告訴記者,阿霞是有原型的,“我在南大上學時,去父親朋友開的一家飯店社會實踐,遇見一位進城打工的智障姑娘,她特別單純,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最終未能如願”。葛亮說:“《阿霞》的電影正在拍攝中,導演是一位出色的紀錄片導演,他拍一部片子需要幾年時間,我相信他一定會拍得很好。” 麥家贊其延續沈從文風格 麥家說香港作家印象中,葛亮是非常出色的一個。他看了最近一期《人民文學》發表的葛亮短篇《英珠》後評價說,“小說延續了沈從文一脈的風格”。 其實葛亮不僅短篇贏得了好評,他的長篇《朱雀》在香港一問世就好評如潮。《朱雀》25萬字,葛亮寫了5年,從民國寫到千禧年。書中描寫的是一位歐洲華裔青年來南京尋根的故事。他說:“我希望看到一種時代記憶的南京。”年輕的葛亮容易讓人覺得這個年紀的人缺乏掌故,但是,通過《朱雀》就能看出他的功力。“在寫這個長篇的時候,我重新捕捉到南京的很多的掌故,以及對這個城市的感覺。” 在葛亮眼中,南京是一個氣息既古典卻又很現代的城市,但在身在此山中的心態下,以前反而不會想到要把它表現出來,“真正能夠延續寫作的原因,是在香港,反而增加了我寫家鄉南京的慾望”。葛亮告訴記者,作家出版社不久會在內地出版《朱雀》簡體版。 家族故事為寫作提供素材 葛亮身上散發著一種書生氣,原來他來自書香門第,太舅公是陳獨秀,祖父葛康俞為前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教授,叔公則是中國原子彈之父鄧稼先。有趣的是,就算生于如此書香門弟,葛亮到大學時代才認定自己的文學之路。 生在這樣的家族,故事一定很多,家人當中,居於香港的姑祖母,經常為葛亮提供大量的“寫作材料”,葛亮甚至有一個寫作計劃是關於這位老人家的浪漫故事。 葛亮在書展演講博得了衆多讀者的青睞,結束後,一位讀者對記者說:“我喜歡看他的小說,我身邊的人也喜歡傳閱。” 新民晚報 25-07-2010 作家“獻聲”讀作品 作家“獻聲”讀作品 香港書展上久違古風回文壇 本報香港今日電(特派記者 樂夢融)9位成名作家依次登台朗誦自己的作品,用聲韻將寫作時的歡樂或悲苦直接傳遞給讀者。昨天下午,名作家們首次于香港書展聯袂獻“聲”的新鮮創舉,吸引了衆多目光。主持人梁文道和馬家輝呼籲,希望從這屆香港書展開始,把作品朗讀這件久違的古風,重新迎接回文壇里。 參與本次作品朗誦會的作者分別是馮驥才、章詒和、唐諾、賀衛方、劉克襄、陳玉慧、周光蓁、藍博洲和葛亮,兩岸三地和旅居海外的都有,每位作者擇取自己作品的一小段朗讀。內地作家馮驥才率先登場,看到主持人馬家輝和梁文道的插科打諢,他形容就像在錄播《鏘鏘三人行》。作家們變成了演員,颱風迥異,有的甚至非常緊張。內地作家賀衛方、台灣作家劉克襄、藍博洲都選擇了站立,其餘作家則坐在沙發上。馮驥才會在誦讀的間隔處,插入自己的時評;內地作家章詒和的“戲曲腔”抑揚頓挫,博得了喝彩;旅德作家陳玉慧則分享了自己的新作《海神家族》選段。與內地、港台作家相比,台灣地區的作家們的口頭表達更純熟流暢,藍博洲在20年前寫就《幌馬車之歌》,如今由作家本人讀來分外沉重,令在座聽衆動容。 馮驥才坦言,這是第一次朗讀自己的作品,曾經的寫作都是默讀的,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像香港青年葛亮也表示,頭一回變成朗讀者,不太習慣身份改變。 作家們雖非個個能言善讀,舞台表現能力各有不同,但對自己作品最為了解,真心和真誠地口頭呈現自己的文字,受到了在座100多位讀者的歡迎。 中國新聞社 28-07-2010 作家談“城市書寫”經驗:城市生活像搖晃的一杯水 城市生活像正在搖晃的一杯水 ——香港書展上與港台作家談“城市書寫”經驗 本屆香港書展新增“香港作家巡禮”單元,共有15位作家代表香港文壇與各地讀者對話。本報記者訪談了其中的董啓章、葛亮、梁文道和陳冠中,聽他們聊心中的城市。 微不足道也是特點 董啓章說,有人覺得香港沒有故事,因香港沒有大歷史經驗,許多事情顯得微不足道。但他覺得,這個也是特點。他的“自然史三部曲”希望把香港作為一個當代社會、都市的象徵和代表,去思考人類處境與自然的問題。 歷史老城莫成記憶 葛亮生于1978年,原籍南京,現居香港,在香港作家群落中年紀最輕,小說《朱雀》也是用南京作背景。他眼中的石頭城,是一個歷史豐饒的城市,經歷風風雨雨的洗禮。“現在的南京是座工業化城市,但它依然優雅,有她的尊嚴。”葛亮通過探訪當地老一輩的居民去瞭解這座城市。他說,南京是具代表性的文化地標,但這座老城在不斷改造中,讓他難免心感悲涼。在書寫南京時,他既有一份使命感,也有危機意識,恐怕有一天南京的生活面貌變成紙上回憶。 不同語言不同態度 針對近來的保衛粵語風波,梁文道認為,粵語已經是全中國最獲優待的方言了。“因為香港的原因,有源源不斷的新詞匯湧入電視劇,為何還有人覺得粵語受到壓抑呢?” 他分析道:“任何語言都是一種世界觀。用法文思考,眼裡有陰陽,用德文則有複雜和精細。中文混沌而博大,我用廣東話和普通話說話,態度是不一樣的,說普通話對我來說有一種儀式感,而粵語更家常。” 觀察寫透部分群落 城市生活太過豐富,書寫已然板塊化甚至碎片化,如何把握城市的整體氣質?這成了久居北京的香港作家陳冠中經常思索的難題。 陳冠中認為,現在我國正處於文化爆炸的年代,城市生活就像正在搖晃的一杯水,我們得等等,等到有所沉澱。“這個時代,沒有人能站在至高的觀景台上,看透城市各個角落的文化。”時評和言論都是有所針砭,但概括不了時代,要搭住時代的脈搏,還是要依靠虛構,即長篇小說來實現。鴻篇巨制的經典誰能寫就?陳冠中表示,目前幾乎沒有這類全知全能的作家,寫白領寫農民工,能把自己熟知的領域寫好,觀察透城市中的部分群落,就已經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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