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五短篇

尿豁齿钢镚的猫

来自:尿豁齿钢镚的猫(百无一用山下石)
2010-09-01 19: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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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19:34:40

    《黑羊》,价值观不同造成的麻烦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19:40:02

    《良心》,意大利人的逻辑,看看二战中的意大利……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19:42:10

    《尖脚猫游戏》,意识形态的力量……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19:48:39

    《呼喊特丽莎的人》,习惯成自然……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19:51:16

    《敌人眼睛》,阴魂不散……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19:52:19

    不喜欢卡尔维诺,像在说教……

  • nicolas

    nicolas (子不語怪力亂神) 2010-09-01 19:53:19

    告诉我,什么不是说教呢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20:08:20

    当然,严格说来一切说出的东西都是说教。在下拙见,越高级的文学蕴藉越深厚,解释空间也就越大,所以有那么多东西存在了几千年还是有人研究。在我看来,卡尔维诺似乎不会存在太久

  • 西绪福斯

    西绪福斯 (为现实所伤,但又去追寻现实) 组长 2010-09-01 22:25:13

    基度山伯爵

    伊塔洛·卡尔维诺

    从我的牢房,我对伊夫城堡的结构,可说的很少。这座堡垒囚禁了我许多年。塔楼从厚墙上穿出来,设有条栏的小窗,开在塔尖:它框不到景色;我从天空或强或弱的亮光,约略可以认识时辰和季节;但我无法知道,在那窗子底下,是空阔的海、是护墙,还是堡垒内部其中的一所庭院。尖塔是降形伞,向上收窄,想要向外张望,就得向前一直爬到顶尖;我试过了,根本不可能,即使是像我这般,消减得只剩个影儿的人。那道开口也许比看似的距离还要远写;漏斗形的透视和光线的对比,扰乱了估计。 墙壁很厚,足以包容其他的囚室、梯道、隐蔽的炮台和弹药库;堡垒也有可能全部是墙,密密实实的固体,中间覆埋了一个活人。你按部就班,毫不遗漏,唤起受羁禁以来全部的印象:囚室、缝隙、狱卒每日携同汤水和面包经过的走廊,都可能只是小孔而已,一块海绵米大似的大石上的小孔。 你听见浪涛敲打,尤其在风暴的晚上;有时,海浪好像闯了进来,拍打着我紧贴上耳朵的这幅墙;有时,海浪仿佛在底层挖掘,就在基石下面,而我的牢房想来位于最高那座塔楼的顶端,隆隆的声浪从底下冒升,响彻牢狱,犯人也就像在海螺的螺角里。 我不知道法利亚教士试过多少次越狱:每一次他都要操作好几个月,撬起石板,摧毁接缝的灰泥、用粗陋的钻子在石上贯孔。但当他的鹤嘴锄再敲一下就可以打开通向海岸的出路时,却发现来到了另外一间囚室,远比他出发的那间还要更深入堡垒的内部,别指望再寻得出路。每次失败之后,他回去修改囚室墙上绘下的图表和公式;改良他那兵工库里临时拼凑的工具;然后重新挖掘。

    我也想过,而且仍在思索逃狱的方法。事实上,我推测得太多了:对堡垒的地形、对最有把握通过防御阵地潜入海中的途径,多得使我无法分别自己的假设与经验的记录。单凭假设,我有时竟能替自己构思到那么精密可信的堡垒图形,以致自信可以在里面随意走动,我从所见所闻得来的成分,反而混乱起来,充满了漏洞,越见矛盾。 囚禁初期,我拼命抗拒的行为倒没让我在这孤寂的囚室中腐朽。牢狱生活例行的劳役,容许我在防御阵地和梯道间上落,穿越大堂的出入口和伊夫城堡的外围边道。如今,我在构思时,一再整理记忆中留存的全部印象,竟发现无一可与其他相符,也无一可以助我解答堡垒的形状,以及我目前的位置。那时候,太多思虑折磨我——何以我,爱德蒙?邓蒂斯,贫穷但敦实的水手——会与严峻的法律发生冲突,忽然就失去了自由,太多思虑,使我无暇兼顾与它有关的,我周围的图样。 我从小就熟悉马赛海港和它的岛屿。我当水手的日子并不长,可是每次登船,远航或回归,总见到这一带的景色。但海员的眼睛,每次见到伊夫黑堡,却由于与生俱来的恐惧而移开了。因此,当他们把我锁在一艘载满宪兵的船上,带我到这里来,地平线上骤然出现悬崖和厚墙,我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就低下头来。我没有看见——或者不记得了——船只停泊的码头,他们令我攀登的梯级,在我背后掩上的重门。 如今,随着时日的消逝,我已不再盘算令我入狱的一连串丑事和恶运。我渐渐明白一件事:摆脱囚徒处境的唯一途径,是要知道牢狱如何建成。 倘我无意模仿法利亚,则这仅仅是因为认识到:既然有人寻觅逃逸的通道,已教我足以相信,这么的一条出路确实存在;或者,最低限度,有人不怕麻烦去找它。因此,法利亚挖掘的声音竟成为我集中思考的必要补充了。我认为,法利亚不单只是个谋策自己逃脱的人,也同时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也不是期望他来为我打开一条通往安全的出路——迄今为止,他已犯下无数次的错失,我对他的直觉已无信心可言——倒是关乎我身在其中的地方,唯一的资料,可以从他的一连串的错误中获得。

    墙壁和地底各处,都给教士的鹤嘴锄鑿穿过了,可是他的行程仿佛一团线球,仍然自我缠绕。他还常常沿着不同的通道,一次又一次,经过我的囚室。他早已失去了方向感: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真的不能辨别天上面、天底下。有时候,我听见天花顶上的刮削声,灰泥落在我身上,一个缺口裂开,法利亚的头颅出现了,头下脚上。对我来说,人是倒转来了,可是他不认为;他爬出隧道,头朝下而步行,整个人通身没有一物倒悬,包括斑白的头发、染上绿霉的胡子,以及缠在瘦腰间的麻布袋衣碎片。他像苍蝇一样,在墙上走路,横过天花板,拿着鹤嘴锄找个地方鑿进去,洞孔裂开,他又消失了。 有时候,他才没入一道墙去,却又在对面的墙上钻出来:他的脚跟还没有从这边洞口拔走,他的胡子已在那边冒现。他又露面了,显得更苍老、疲累,瘦骨嶙峋,仿佛自从上次见他,许多年已经过去。 也有别的时候,他刚刚滑入隧道,我听见他发声长叹,好像有人要大声打喷嚏的样子:堡垒的迷宫之中,湿重寒深,喷嚏一直没有发响。我等着:等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法利亚没有回来。我劝服自己,相信他已经死亡。忽然之间,对面的墙壁摆荡不已,仿佛遭受了地震,法利亚从石雨阵中探出头来,完成他的喷嚏。 我们愈来愈少交谈。或者,我们一直在继续谈话,但我不记得曾否开始过。我看得出,在错误行程中经过那么多的囚室,法利亚已难于把它们一一辨别。每一间牢房里面,有一铺草蓆、一个大水罐、一个木制的便桶、一个男人,站着从窄狭的缝隙中仰望天空。当法利亚从地上出现,囚犯转过身来:他永远是同一的面孔、同一的声调、同一的思念。他的名字也一样:爱德蒙?邓蒂斯。堡垒没有表面的特征,它在时空之中,永远重现同一的组合图像。

    在我所有逃狱的构思中,我尝试把法利亚看作始倡者。我无意藉他来确定自己:法利亚必须扮演他的角色,这样,我才能够以客观的眼光在精神上面对我的逃亡。如果我也身在其中,就办不到了:我的意思是,以第一人称的身份来梦想。到了现在,我不再知道,我听见的是像鼹鼠一样的挖掘者,是否真正的法利亚,而他鑿开墙壁的堡垒,是否是真正的伊夫城堡。抑或,那只是一名假想的法利亚,对付的是假想的堡垒。无论如何总等于同一件事:堡垒得胜。事情好比法利亚与堡垒在展开竞赛,我却不顾公正,站到堡垒的一边共同对付他……不,我如今夸大其词了:竞赛不单在我心中进行,也在两名真正的争斗者间发生,但与我无关;我的努力,不过是要超然地观看这场表演而无须烦恼。 如果我能站在等距离的角度上同时观察堡垒和教士,我不但可以察觉法利亚一次又一次犯的特殊错误,也看出令他不断失败的方法谬失,而这些,得感谢我把困难正确地调整了,就可以避免。 法利亚是这样子工作的:他渐发现了困难,他研求解决的方法,他实际推行方法,遇到新的困难,计划新的解决方法,如此类推。对他来说,只要所有可能出现的错误,以及无法预见的错误因素统统都消除了,他的逃亡就只会成功:一切全靠计划和推行这完美无瑕的越狱。 我则从相反的前提出发:世界上有一座完美无瑕的堡垒,没有人能够从那里逃脱、越狱,只可能由于设计与建造上的出错或失察而发生。当法利亚不断分解堡垒,探测弱薄点,我却不断建构,设置更多更多无法克服的障碍。 法利亚与我创造的堡垒 ,形象愈来愈不相同。法利亚从一幅简图开始,把它弄得非常复杂,甚至在上面罗列了他在通道中可能遇到的每一个未知部分;而我是从混乱的检测记录出发,从个别的障碍中找出障碍系统的线索。我把每一部分归纳为等面的图形,把图形互相拼聚,合成固体、多面体或超多面体的周边,再把多面体内接球体或超球体。这样一来,我愈围封堡垒的形体,愈将之简化,把它界定为数目联系或代数公式。 但用这种方法来孕育一座堡垒,我可需要法利亚教士这个人去与排山倒海的碎石、下水道、哨岗站,不断搏斗,投入虚无隐没在持续的墙内。巩固想像堡垒的唯一方法,是去把真正的那座不断投入考验。

    因此:每一间囚室与外面分开,看来只由于隔了一道厚墙。但法利亚在挖掘时发现,囚室与外面之间总有另一间囚室,而这囚室与外面之间,又有囚室。我所得的印象却是,堡垒围绕我们生长,我们囚禁在里面愈久,我们与外面的距离愈远。教士掘来掘去,墙壁更加厚了,雉堞与扶垛加倍激增。或者,假如他的进度能够超越堡垒的膨胀的话,法利亚在一个确实的据点上,将会发现自己来到外面而不自知。那可需要掉转相应的速度了,以致堡垒收缩起来,墙把教士像炮弹一般驱逐出去。 不过,如果堡垒的生长与时速同步,要逃狱的话,动作就得更快,快得足以追溯时间。我发现自己来到外面的时刻,必定就是我进入此地的同一时刻。我最后朝海湾望去,看见什么了?一艘载满宪兵的船,停泊在伊夫城堡,船中央是铁链锁镣爱德蒙?邓蒂斯。 在那里,我竟回到想像自己是越狱的主角上去了,我不但立刻以我的未来,还以我的过去和我的回忆来冒险。无辜的囚徒和他的牢狱之间种种不清晰的关系,使印象与决策继续蒙上阴影。如果牢狱由“我的”外面所包围,它将在我每次成功到达外面时,带我回到里面。外面并非什么东西,只是过去而已。试图逃脱便是徒劳的了。 我必须把牢狱这地方设想成只有里面没有外面——即是说,打消离开它的年头——或者,我必须不当它是“我的”牢狱,而是与我里外都无关的地方;也即是说,我必须研究一条从内向外的途径,抛开先入为主那些“内”“外”的想法;甚至把“外”说成“内”,“内”说成“外”,也可以。

    如果外面那边是过去,未来或者就集中在伊夫岛上最深入的一点上。换句话说,逃走的出路就是一条通向内里去的路。法利亚教士在墙上的涂抹中,画了两幅边界凹凸不平、可以互相交换的地图,上面满布星座似的箭嘴与符号:其中一幅,意思是指伊夫的图样,另一幅是塔斯干群岛中埋着宝藏的海岛:基度山。 事实上,法利亚教士是要寻找宝藏才要逃狱。为了达到愿望,他在伊夫岛的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把他从里面带到外面,而在基度山那个岛的地图上,则从外面带引他到比任何一处更深入内陆,也就是藏宝的洞穴。一个岛,他无法离开,另一个岛,他无法进入,这两岛之间,必定有所联系:因此,在法利亚的象形图表上,两幅地图可以重叠,而且几乎一模一样。 我颇难理解,法利亚如今挖掘隧道,到底是想潜入大海,还是钻如充满黄金的山洞。无论那一样,只要仔细观察,他走向的是同一的目的地:由许多可能的事物复合在一起的地方。有时,我见它集中在闪烁的地下山洞里,有时,我把它看作有启发性的扩张。基度山的宝藏和逃离伊夫是同一程序的两端,活像动脉一样,有时延续,有时间歇。 寻找伊夫——基度山的圆心,结果并不比向那不可抵达的圆周走去更确实:不管我在那一个据点上,我觉得超球体在我四周向每一个方向延伸;我的四周就是中心。深入内里等于通向自我的内里。你不停挖掘,到头来一事无成,只是重返旧路。

    一旦得到了宝藏,法利亚打算用来释放爱尔巴岛上的皇帝,使他有力量再次率领军队……因此,伊夫——基度山岛——的逃狱——搜索计划,要是不包括搜索逃狱在岛上受禁的拿破仑,就不算完成。法利亚掘呀掘,他又一次钻进爱德蒙?邓蒂斯的囚室;他看见背向他的囚徒,透过缝隙,依旧仰望天空。听见锄声,囚徒转过身来:是拿破仑?波拿巴。法利亚与邓蒂斯——拿破仑一起,在堡垒挖掘隧道。伊夫——基度山——爱尔巴地图画成了这样的方式,只要移动一些度数,就可变成圣海伦娜的地图:逃亡,反转来成为无法回返的放逐。 法利亚与爱德蒙?邓蒂斯遭受囚禁的糊涂账,以不同的情况,与波拿巴党人的事件有关。名叫伊夫——基度山的假想几何图形,与另一叫做爱尔巴——圣海伦娜的图形,在某些据点上恰好相符。拿破仑历史中一些过去与未来的据点介入了我们可怜的囚犯的历史里。在别的据点上,法利亚和我,既可以又有可能,影响这王朝复辟的机会。 这些交错令任何预测的计算更加复杂了。我们二人其中之一,从一个据点出发,沿着线路走,岔道渐多,分歧漫漫,路线像扇骨一般散开去。每一支线都会和其他的支线相遇。法利亚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路挖掘,不过几秒钟的时差。他就会碰上帝国军队的辎重车和炮弹了。帝国军队再度征服了法国。 我们在黑暗里前进,只有扭曲得自我缠绕的小径警告我们,其他的道路已经改变。我们可以说,滑铁卢是威灵顿大军与拿破仑军队的路线可能交切的据点。如果两线相遇了,这个据点之后的部分就断了。在法利亚挖掘隧道的地图上,滑铁卢角度的投影,逼使他回转。

    不同的假想线互相交错,规划出一系列的平面,排列或如同小说家书桌上的原稿纸。让我们去探访一下大作家亚历山大?大仲马吧,他得尽快把十二大卷名叫《基度山伯爵》的小说送交出版商了。他的作品是按照这么一个款式着手进行的:由两位助手(奥古斯都?马基与柏?艾?费奥伦天诺)从一个简单的起点,发展出一条又一条可以交换的不同线索,为大仲马的巨型超级小说提供各类变化多端的大网。大仲马就来选择、剔除、剪接、黏贴、拼叠;如果提供的决策由于理由充足获选了,但是欠缺一段他认为应予加插的情节,他就试试把不同出处、毫无关联那些剩余物质的头头尾尾,放在一起,凑合接驳,喂饱脑袋,从岔道纵横的未来片段中,发展出明显的延续篇章。最后的结果就是交给印刷工人的小说《基度山伯爵》。 那些由大仲马写在纸上,从选择的异文发展出来的秩序,与法利亚和我在牢狱墙上的绘图相似。其中一卷稿纸已经可以付印了,内容写的是我在马赛的少年时代。在绵密的字里行间走动的我,可以设法到达港口的码头,在晨曦中,登上加尼比埃尔大街,抵达耸峙山上的加塔兰村落,去和梅茜迪丝会面……另一卷稿纸有待最后的修改;大仲马仍在校订伊夫堡囚禁的章节;法利亚和我墨迹斑斑,在纠缠的修订稿里面挣扎……书桌边上推满一叠叠纸张,是两名助手提供的小说续文,辑理得井井有条,其中一则,邓蒂斯逃出了牢狱,找到法利亚的宝藏,摇身一变,成为冷漠铁面的基度山伯爵,拥有无比的财富,专心致志去复仇了。而不择手段的维尔霍、贪婪的唐格拉斯、冷酷的加多洛斯,都因他们的卑鄙行为付出了代价。就像许多年来,囚禁在这些墙内,我在忿怒的白日梦中,期待报复的焦虑中,所预见的一样。 此外,有关未来的其他草稿也处理过了,都在书桌上。法利亚破开墙上一个洞,一头撞进亚历山大?大仲马的书房来,对辽阔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投下冷静而公正的眼光——这是我做不到的事。我是个要去试试辨认自己的人,对刚升任船长的年轻的邓蒂斯充满柔情,对惨遭囚禁的邓蒂斯充满怜悯,对昂昂然以王者姿态进入巴黎最傲慢的沙龙的基度山伯爵充满狂喜的伟大感觉。我这个人,处于他们的位置,将对这么多的陌生人感到惊愕——法利亚像猴子一般,移动毛茸茸的长臂,在这里取去一页稿纸,又在那里取去一页稿纸,找寻逃狱那一章;没有了它,小说可能演变下去的那些城堡之外的情节,就不可能发生了。伊夫——基度山——大仲马的书桌,这座集中的堡垒,包容我等囚徒们、宝藏,以及超级小说“基度山”,小说里面充满本质上亿万又亿万,仍然只是有限数目的异文,和异文的混合。法利亚在许多稿纸中找到他可以放下心来的一页,找到之后,倒也没有感到绝望;我则很高兴见到,弃用的纸页堆积如山,那些决策,毋庸再加考虑了,它们一叠叠积聚,早已形成一道墙…… 把可以让故事延展下去的所有续文,不管有没有可能,一一整理起来,你获得了大仲马“基度山”的之字形线索;而从另一个角度,把细节连接起来,又不想故事延展下去,你则从负面为一部小说绘设了一条螺旋形的线索,一部由减号在前面引导的“基度山”。螺旋线条可以从本体出发。向外或向内延伸。如果它向里面转入去,故事再也没有任何发展的可能,就结束了;如果它转向外面,转向逐渐放宽的弧曲部分,那么,在每一转折点处,就可以容纳“基度山”的一个片段,由加号在前面引导。结果与大仲马会交给印刷工人的小说相符,其幸运与财富的机会,甚或还要超过。两部书之间主要的不同——一个足以界定为真;另一个,为假,即使彼此一模一样——完全基于方法。策划一部书——或者一次逃亡——首先要知道的是该把哪些东西排除。

    然则,我们继续来对付堡垒吧。法利亚探测墙壁的弱点,面对新的障碍,我则反省他那些失败的尝试,藉此揣摩新的界墙,添绘在我的堡垒——假蓝图上。 若是我成功地建起一座无法逃逸的精神堡垒,这座构思出来的城堡,要不是和真正的那座相同——在这个情况下,可以确定,我们将永远不能逃狱,但最低限制,我们将获悉本身的明朗处境,知道自己就在这里,不可能在别的地方了——就是一座比从这里更不可能逃逸的堡垒——然而,这正是一个记号,这里,就存有逃逸的机会:我们只消认定想像的堡垒,与真实的那一座,并不巧合的据点,然后把它找出来。(西西译)

  • 西绪福斯

    西绪福斯 (为现实所伤,但又去追寻现实) 组长 2010-09-01 22:26:28

    高速公路上的森林

    冷有千百种形式千百种方法在世界上移动:在海上像一群狂奔的马,在乡村像一窝猛扑的蝗虫,在城市则像一把利刀截断道路,从缝里钻入没有暖气的住家中。那天晚上,马可瓦多家用尽了最後的乾柴,裹著大衣的全家,看著暖炉中逐渐黯淡的小木炭,每一次呼吸,就从他们嘴里升起云雾。再没有人说话,云雾代替他们发言:太太吐出长长的云雾彷佛在叹气,小孩们好像专心一意的吹著肥皂泡泡,而马可瓦多则朝著上空一跳一跳地喘气,如同转瞬间消逝的灵机一动。

    最後马可瓦多决定了:---我去找柴火,说不定能找到。--- 他在夹克和衬衫间塞进了四、五张报纸,以做为御寒的盔甲,在大衣下藏了一把齿锯,这样,在家人充满希望的目光跟随下,深夜走出门,每走一步就发出纸的响声,而锯子也不时从翻开处跑出来。

    到市区里找柴火,说得倒好!马可瓦多直向夹在两条马路中的一小片公园走去。空无一人,马可瓦多一面研究光秃秃的树干,一面想著家人止牙齿打颤地等著他……。

    小米开尔,哆嗦著牙齿,读一本从学校图书室借回来的童话,书里头说的是一个木匠的小孩带著斧头去森林里砍柴。---这才是 要去的地方,---小米开尔说,---森林!那里就会有木柴了!---他从一出生就住在城市里,从来没看过森林,连从远处看的经验也没有。

    说到做到,跟兄弟们组织起来:一个人带斧头,一个人带钩子,一个人带绳子,跟妈妈说再见後就开始寻找森林。

    走在路灯照得通亮的城市 ,除了房子以外看不到别的:什么森林,连影子也没有。也遇到过几个行人,但是不敢问哪有森林。他们走到最後,城里的房子都不见了,而马路变成了高速公路。

    小孩就在高速公路旁看到了森林:一片茂密而奇形怪状的树林淹没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它们有极细极细的树干,或直或斜:当汽车经过,车灯照亮时,发现这些扁平而宽阔的树叶有著最奇怪的样子和颜色。树枝的形状是牙膏、脸、乳酪、手、剃刀、瓶子、母牛和轮胎,遍布的树叶是字母。

    ---万岁!---小米开尔说,---这就是森林!

    弟弟们则著迷的看著从奇异轮廓中露头的月亮:---真美…。

    小米开尔赶紧提醒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柴火。於足他们砍倒一株黄色迎春花外形的杨树,劈成碎片後带回家。

    当马可瓦多带著少的可怜的潮湿树枝回家时,发现暖炉是点燃的。

    ---你们哪里拿的---惊异地指著剩下的广告招牌。因为是夹板,柴火烧得很快。

    ---森林里!---小孩说。

    ---什么森林? 

    ---在高速公路上。密密麻麻的!

    既然这么简单,而且也的确不错。要新的柴火,还是学小孩的方法比较好。马可瓦多又带著锯子出门,朝高速公路走去。

    公路警察阿斯托弗有点近视,当他骑著摩托车做夜闲巡逻时应该是 要戴眼镜的;但他谁也没说,怕因此影响他的前途。

    那个晚上,接到通知说高速公路上有一群野孩子在拆广告招牌,警察阿斯托弗使骑车去巡查。

    高速公路旁怪模怪样地张牙舞爪、比手划脚的树木陪著转动,大近视眼的阿斯托弗细细察看。在摩托车灯的照明下,撞见一个大野孩子攀爬在一块招牌上。阿斯托弗煞住车:---喂!你在上面干什么 马上给我跳下来!---那个人动也不动,向他吐舌头。阿斯托弗靠近一看,那是一块乳酪广告,画了一个胖小孩在舔舌头。---当然,当然,---阿斯托弗说,并快速离开。

    过了一会儿,在一块巨大招牌的阴影中,照到一张惊骇的脸。---站住!别想跑!---但没有人跑:那是一张痛苦的面像,因为有一支脚长满了鸡眼。---哦,对不起,---阿斯托弗说完後就一溜烟跑掉了。

    治偏头痛药片的广告画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头,因痛楚用手遮著眼睛。阿斯托弗经过,照到攀爬在上方正想用锯子切下一块的马可瓦多。因强光而眼花,马可瓦多卷缩得小小的静止不动,抓住大头上的耳朵,锯子则已经切到额头中央。

    阿斯托弗好好研究过後说:---喔,对:斯达巴药片!这个广告做得好!新发现!那个带著锯子的倒楣鬼说明偏头痛会把人的脑袋切成两半!我一下就看懂了!---很满意地离开。

    四周那么安静而寒冷。马可瓦多松了一口气,在不太舒适的支架上重新调整位置,继续他的工作。在月光清亮的天空中,锯子切割木头低沉的嘎嘎声远远传送开来。

  • nicolas

    nicolas (子不語怪力亂神) 2010-09-01 22:45:06

    存在了几千年还有人在研究的东西也有可能是最乏味最没有内涵的东西,人们笃信宗教的历史已历几千年,信徒又何止百万千亿计,你能说几千年来人们孜孜研究的耶稣、圣经就是蕴含深厚的东西(如果把圣经也视作为一种文学作品的话)?在我看来,世上没有比圣经说教意味更浓的东西了,但是它的解释力和张力似乎也不低。有些东西之所以引得人们趋之若鹜,正是因为它是玄乎、空洞、无聊、无解的东西。中国的阴阳五行可以把一切给解释掉,没人搞得清楚是什么,所以多少代人无聊的前赴后继的研究这个永远没答案的东西。再则,文学是否有高级低劣之分,这个我不知道,但是越高级的文学就意味着解释的空间越大的想法有点不妥,如果说一种东西给人以争议或经久不衰,那也是世人将自身之感受赋予其中,而不是这个东西内涵之本身。就好像斯特劳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政治哲学家,死了几十年也无人问津,可是最近现实社会需要,也会把他拿出来争执一番,若干年后,会不会有人再把他拿出来,这可就不得而知了,那你说到底是施特劳斯本人作品的解释力足够大,还是世人翻来覆去倒腾的想法足够多呢?其实卡尔维诺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在思考个人VS体制的关系,这几个小故事再明显不过了

  • 浦戏鹤

    浦戏鹤 (rising sun) 2010-09-01 23:30:14

    既然称为小说,首先应该是小说而不是别的什么意识先于小说。 您说《圣经》不好么?作为宗教经典它支撑了漂泊的犹太人1000多年,不夸张的说犹太民族的存在和希伯来语言的存在至今全赖《圣经·旧约》。作为文学作品《圣经》几乎影响了所有的西方作家。 您得想想什么叫文学 再换个角度,人各有喜好,我不喜欢卡尔维诺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但我敢说我不喜欢卡尔维诺和您不喜欢《圣经》性质大概不同

  • 石子滩

    石子滩 (慢慢地赶) 2012-11-04 18:28:17

    黑羊

  • 花朝不顾

    花朝不顾 (而你还是不太明白) 2012-11-14 11:51:33

  • 半两无

    半两无 2012-11-14 14:32:34

    求出处和译者。《短篇小说集》里面的么?

  • 青龙偃月小刀

    青龙偃月小刀 2012-11-22 11:33:00

    深入浅出!

  • 简兮

    简兮 2013-12-11 00:59:25

    《呼喊特丽莎的人》,习惯成自然…… 《呼喊特丽莎的人》,习惯成自然…… 浦戏鹤

    从众心理,民主的不稳定性

  • 简兮

    简兮 2013-12-11 01:02:24

    《尖脚猫游戏》,意识形态的力量…… 《尖脚猫游戏》,意识形态的力量…… 浦戏鹤

    立法时应考虑的民众心理.自由范围的主观性,权利行使的非强制方式

  • 风武酌月

    风武酌月 (夕照) 2014-02-18 12:36:40

    黑羊是我看的他的第一篇,看他写的要缘分,哪个豆友说的

  • 蓝色时分飞翔

    蓝色时分飞翔 2017-11-04 21:37:58

    m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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