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羊（记梦器）
冷猫
每夜躺在床上，熄灯之后，我都必得数羊。 数羊是从山羊开始的。一只山羊、两只山羊、三只山羊、四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绵羊，继而又变成黄羊，后来就出现了黄牛、水牛、海牛、海豹、猎豹等等物种，有时甚至会出现木马、热狗等物；至于自行车、飞机、西红柿、土豆、小矮人、哈利波特的涌现也是经常有的。总之，被数出来的物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然而，它们并不是都拥塞在后台的演员，随着我的大声呼喊而一个个的登临舞台；它们确是藏在某个地方，但那是某个不为我所知的维度里的空间，它们自觉地从那个空间悄无声息地过渡到我这里，我仅仅是把它们数出来而已。 每种物都不一定只出现一次，数着数着，说不定就会数回山羊，而接着山羊的，却不一定再是绵羊了；但也有可能还是绵羊，没有规律可循。 数字变化起初基本上是遵循N、N+1、N+2……的增加规律，但有时候会出现停顿状态：……N-1只山羊、N只山羊、N只山羊……N只山羊、N+1只山羊……或者会出现数字的回跳现象，比如5999只山羊，接着5900只山羊、5901只山羊……停顿次数的多少和回跳幅度的大小，都是在变化着的；有时停顿和回跳会组合在一起出现。 物的衍生和数字的变化也是处于相互交织的状态，比如数到N条101斑点狗的时候，接下来可能数101匹斑马、102匹斑马……此时，已经难以分解哪里是物，哪里是数字。但这个此时并不是特定的此时，而是有可能的任意时刻。 我的整个夜晚都会被处于无穷衍生和变化状态中的的物和数字、以及它们之间的无穷组合所占据。我的整个人也被它们所占据，我只是一架机器——一个显示屏、一支扬声器，所有的它们都纷至沓来，经过我，显现出来；之后它们就去了并不知道是哪里的那里，并不留下任何痕迹。 …… 夜晚即将结束，晨曦已经将窗帘后面的窗子的形状勾勒出来，室内有苍白的光在微弱地波动。 我打开灯，取出耳内的一枚记梦器，把它放在手机般大小的读取机内。读取机会自动核算今夜的各种数据：所有的物，及每一种物的叠加数目。 灯光已经渐渐枯萎，我关上灯，重新躺下，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