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可以发现自我的荒谬
青年哪吒
幽默的研究总不会如幽默本身那样有趣,看一本关于幽默的书不如直接听一个笑话——这种说法我总要反驳,也许因为我是个不幸的人,看过很多与幽默有关的书,大众心理学的、弗洛伊德式的、文学修辞研究的——是的,我的意思是说,研究幽默与直接投身幽默的瀑布,的确是截然不同的。 《你好,幽默》(On Humor)的作者西蒙·克里奇利是一位伦理学教授。在书中他除了希望通过幽默来稀释英国人国民性那种普遍主义式的制度理性,也希望把幽默的异质性表述为具普遍性的。哲学学者往往从常识开始,克里奇利也列举一些耳熟能详的说法:例如“幽默是人性的表现”,他便针锋相对地指出,许多幽默都有将人动物化(今日更时兴的是漫画化)的表达形式,换言之幽默是人与非人的吊诡结合,正因为将外于人自身的他者(动物/非人)容纳进来而成为人性的代表。看官想想,动物界的弄臣笑匠代表,非鹦鹉莫属,它应是出演最多喜剧的动物;而它之所以是喜剧之王,正是因为它有模仿人说话的能力,是人与非人的矛盾混合物。 另一方面,克里奇利发现笑话经常伴随着肢体动作,他循此去理解幽默的身体性,发现低俗、涉及身体、排泄的幽默形式,是对柏拉图以下强调精神性的哲学传统之反叛。身体扭曲和变形放大,如格列佛游记小人国,这是荒诞的喜剧感早期的表现形式;我们也不难想起,《长江7号》里外星狗像机关枪一样朝小狄脸上拉屎,就是通过夸张排泄的污秽残余,而进一步指涉身体,拓出边廓。幽默可以发现自我的荒谬,在玩笑中将主体变成低贱的客体,抵抗哲学沉思的忧郁、因追求理想而生的疾病。克里奇利几乎是以亲切的态度,向精神分析学和大众文化表示理解。“幽默”的研究时常是跨领域的,根据“非我才是自我的关键”的逻辑,这个违悖于哲学传统的范畴,乃是哲学最核心的空白。 西方的笑话里有许多是关于外国人的,甚至有一些是种族主义的敌意笑话。幽默往往有着一时一地的特性,语言游戏玩弄的往往是具体某种国族语言的特征。克里奇利秉持当代伦理学社群主义的思考,认为幽默虽有地域,却可被模仿,是人类普遍的行为,因而构造了人类的共同性,甚至可以超越时代和国界(也包括阶级?)去营造一个社群。种族主义笑话因而也就是一个社会所压抑的病征,即使政治并不正确,但首先并不应是去压制它,而是先去了解。这种想法无疑是理性而且善意的,但其中将幽默的脱轨性作一般化的论述方式,却会令幽默失去尖锐性和令人释放的气质。 伦理学者克里奇利是非常温和的绅士,他最重视的还是日常的微笑,一种伦理上最合理的日常姿态。而这优点也许就是他的弱点。看完书后我大概记得书中论点,但却发现所有记得的精彩句子,都是书中被征引的话语,出自弗洛伊德、米兰昆德拉、特里.伊格尔顿、维根斯坦等等哲学家和作家笔下,而非本书作者克里奇利的具体文句。也就是说他的写法还是哲学传统的一板一眼的写法,被蒸馏成论点之后什么都不留下来——不像弗洛伊德那样,在分析笑话句子时极其自得其乐。可怜的克里奇利,他的快乐似乎都来自被他征引的伟大文本,而非自身的思考。或者哲学家始终都是忧郁的生物。所以,你只应在要解决纷争的时候召唤伦理学者,玩的时候千万不能让他们跑出来。 至此,是的,你又看了一篇关于幽默而一点都不好笑的文章。(邓小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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