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故事,血色黄昏后记。
来自:明扬
崔器低头眨眨眼,前额上的汗水蜿蜒至眼皮,终于垂直落下。 他望望头顶的天,烈日灼目,约莫晌午。 他眯起眼,不远处,坐着的那个人,仍一动不动。 崔器善射精骑,戍朝西境数年,军营内各类级别演习,几乎回回榜上有名。 想起昨天晚上,裴照将军来他营帐,秘密叮嘱务必看紧太子殿下,必要时, 可先斩后奏就地阻止,保障太子生命安全。起初不明白他为何这样下达这样 的命令,守到现在,崔器终于懂了。 他不错眼牢牢盯了一天一夜,这位未来的皇帝,现任的监国太子,好似冰块 一般凝固在离人坡上。崔器轻轻叹一口气。 西境军中一直有这样的传闻,太子李承鄞曾孤身一人潜进丹蚩王帐,摸清王 帐位置后又与硕博王结为联盟,一举涤荡十三万丹蚩敌军。所以当崔器亲眼 看到李承鄞时,甚是激动。 但是次日紧接着的血色黄昏,让崔器对这位太子的钦羡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子妃。 彼时,他双腿正紧贴马肚,面上如水般平静,内心却激荡万分。太子挂帅, 剿灭叛贼,夷平西洲,连上被征服的丹蚩,从此李朝在西域的统治更加稳固 ,版图有向前扩充一分!自己如果再奋勇一些,进入京师的神武军飞骑营不 再是妄想!思及此处,崔器狼一般盯着百米开外的敌军,只等战鼓响起。 可惜,他没能等到鼓鸣,等到的是一位策马而来的白衣女子。 大战在即,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崔器极为纳闷,两军对垒,哪个女子如此 胆大,竟敢擅自闯入战场。那女子先是直呼太子名讳,一番慷慨陈词后,又 呈上叛军将领首级,意图阻止两兵交接。 他暗哂,这西洲公主太天真。 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见她已将金错刀架在颈侧,抹了脖子。 只听一声恸喊“小枫!”,崔器就看到太子鞭马疾出。 他仓惶奔马下去,抱着公主,一直紧紧摁住她颈上的伤,血不停往外冒,公 主的身体已瘫软,太子不肯放手死命搂着,全身颤抖,但不闻哭声。眼见他 盯着一旁染血的金错刀,身侧的裴将军一脚将刀踢开。趁他分神,西洲王大 力撞开太子,将公主的尸身抱走。 太子回神,暴怒。不语一声,向西周王背影袭去,欲夺回公主。阵前三位武 将见状,合力将太子拉住,他挣脱良久无路,看着公主一步步远去,垂下头 颅,眼中大颗眼泪终是砸下来。 崔器此刻才意识到,这仗,原来不是为了剿灭叛贼而打的。 转神回来,崔器默默握紧手中的弓,既然仗打不了了,眼下是唯一的机会。 说句大逆不道的,他甚至盼着出点状况,他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太子不 会出事,他也可以早日回上京,得入神军营。 时间走到黄昏。 淡淡的月亮从东边升起,风也渐渐急了。 离人坡上的太子丝毫未动。 崔器缓缓吐出一口气,稍微挪动脚步,站定,接着等。 月上中天,整片坡地被笼罩在冷辉下,这三国交界之地,本是古时战场,寒 风如刀割,侧耳细听,风声幽咽,到像是盘桓此处不愿离去的亡魂在哭诉。 都有伤心事,总有道不尽的遗憾,亡魂如此,活人也如此。此身此景,崔器 心中不由怆然。 变故就出在这时。 不远处忽有马蹄声响起,冷色月光下,来人一身红衣,薄纱遮面,衣间缀饰 金片。那女子停在李承鄞处,也不下马,只在马上静静瞧他,也无言语。 崔器看到太子缓缓抬头,猛一下踉跄站起,盯住那女子。 崔器迅速搭箭上弦,瞄准那红衣女子。 “莫动!” 李承鄞头也不回,崔器却知那话是递给他的,一时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到李承鄞仰头,手下却悄悄拉住缰绳,口中不住唤那女子“小枫”。那女 未应一声,手向一侧腰带掏去。 崔器后背瞬间浮起冷汗,那日西洲公主分明自刎身亡,眼前这红衣女子怎会 是公主!定是西洲国主使诈迷了太子的眼,才叫人分辨不出!眼中看到那女 子动作,裴照的嘱咐在脑中响起,他咬紧牙关,暗暗将箭头上移,拉紧弓弦 ,瞄准她右侧太阳穴,箭矢破空而出。 红衣女子将一方带字白纱递给李承鄞,冷不防抬头看到疾射而来的利箭,竟 丝毫不惧,好似朝眼前来的只是一截枯枝。 李承鄞见状,只得松开缰绳,借马而上,用袖中匕首格开,箭簇失了准头, 一下没入黄沙中。待他回神,红衣女子已调转马头,向西而去。 “小枫!”,李承鄞大急,向前追去。不知何时起,坡上有浓雾渐次聚拢来, 眼看女子身影被雾气遮住,李承鄞往她处狂奔,明明看着不远,却无论如何 也追不上,好容易拨开浓雾,又哪里能寻到红衣女子的踪影? 熬了三天三夜的李承鄞,终于承受不住,晕倒在离人坡上。 没有惩罚,崔器最终得偿所愿,进入飞骑营。 他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是情绪怎么也高不起来。也许是守了太子很久,太 累了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此后十年,崔器在营中表现出色,成为营中小小一枚军官,娶了妻生了子, 也算平顺和美,小河淌水般的日子一直往前走。 直到妻子突发重病,他来不及反应,短短两月,她就去世了。 他伤心难过落泪,努力收拾好心情,继续当小小军官,当孩子的父亲。他只 是失去了一个很好的同伴,还有更好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没有再找同伴,也不是没找过,只是来来去去,总觉得 不合适,一个人也挺自由自在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又是一年上元节。 宣武门下到处都是花灯,人群熙攘,安静又有秩序。 百姓们在等圣人亲手洒下的铜钱,以求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铜钱终于撒下来,人群一边欢呼叩谢一边去检,崔器悄悄抬头看城楼上的人 ,那人面容平静,不见喜色,目光沉沉,气度比之往昔更令人生畏。崔器又 扫了一圈城楼,他身边不见其他妃嫔。自己无声叹口气,想来储君外选的传 言不假,中宫空悬数十年,圣人寡欲,至今膝下无一位皇嗣。 仪式结束,李承鄞在众人簇拥下,转身离开。 崔器忽然想到那个夜晚,骑马来又在浓雾中消失的红衣女子,她递给李承鄞 白纱,隐约记得上面有字。到底写的什么呢? 疑惑升起,但他心中有个朦胧的答案。 冷风吹来,崔器回过神,拢实衣领口。他心有所感,抬头望天,月亮又大又 圆,跟西境的那晚一样,好像从来没变过。崔器一阵恍惚,原来已经二十年 了。他笑了笑,随人流慢慢离开宣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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