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独的猎手。

Xuan

来自:Xuan(killer) 组长
2010-11-12 21: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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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uan

    Xuan (killer) 组长 楼主 2010-11-12 21:32:24

    “每个人拿着请柬,去预约吧。” 一开始,屋子太吵了,什么也听不清。男孩们密密麻麻地围着果汁钵,桌子和藤蔓几乎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她爸爸的脸越过男孩们的脑袋,他笑着把果汁装到小纸杯里。她身旁的衣帽架座架上放着糖果罐和两块手帕。几个女孩以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打开她们带来的礼物,表示感谢,却没告诉她们还有八个月她才满十四岁呢。每个人都光鲜整洁,和她打扮得差不多。他们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男孩子头发上抹了发胶,湿漉漉的,油亮油亮。身着五颜六色长裙的姑娘们站在一起,像一大簇耀眼的花朵。派对的开头棒极了。没问题。 “我有部分苏格兰爱尔兰和法国血统,还有——” “我有德国血统——” 她去餐厅前又高声叫大家拿好请柬。很快他们开始在门厅里集合,每个人都拿着请柬,靠着墙三三两两一伙地排队。现在派对真正开始了。 突然间,很古怪的事来了——这种安静。男孩站在屋子的一边,女孩在他们的对面。不知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同时停止了说话。男孩举着请柬,看着女孩,房间十分安静。按理说,男孩们应该向女孩们预约跳舞,可没有人开口。可怕的寂静越来越令人窒息,她去的派对太少了,不知道怎么办。接着,男孩子互相用拳头打对方,聊起天来。女孩子咯咯地笑——即使她们根本没看男孩,你也能知道她们一心只想着自己会不会受欢迎。可怕的寂静消失了,但是一种极度的紧张不安在屋子里徘徊。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走向叫多萝瑞斯·布朗的女孩。他约完她以后,其他的男孩都开始向她献殷勤。她的请柬都约满了,男孩们才转向了另一个叫玛丽的女孩。过后,一切又都停顿下来。另外还有一两个女孩被几个男孩约了——因为她是派对的主人,有三个男孩邀请她。就这些了。 人们在餐厅和门厅里无所事事。男孩们大多数聚集在果汁钵周围,竞相表现自己。女孩子也扎着堆,拼命地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男孩在琢磨女孩,女孩也在琢磨男孩。但这一切让房间充满了奇怪的气氛。 就是在此时,她注意到哈里·米诺维兹。他就住在隔壁,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尽管他比她大两岁,她长得可比他快多了。夏天他们经常在街边的草地上摔跤、打斗。哈里是犹太人,但看上去不太像。他的头发是浅褐色的直发。今晚他穿得很整洁,进门时,把一顶成年人带羽毛的巴拿马帽挂在了衣帽架上。 并不是因为他的衣服,她才注意到他。他的脸变了模样,因为他今天没有戴以前常戴的牛角框眼镜。一粒红红的下垂的麦粒肿从一只眼睛冒出来,为了看清东西,他不得不把脑袋侧向一边,像鸟一样。细长的手指不停地蹭那颗麦粒肿,好像很痛的样子。他想喝果汁,愣愣地将纸杯伸到她爸爸的眼前。她看得出他急需他的眼镜。他很紧张,不停地撞到人。除了她,他没有邀请别的女孩——因为这是她的派对。 所有的果汁都喝光了。她的爸爸怕她尴尬,和她的妈妈一起去厨房做柠檬汁。有些人在前廊和人行道上。她很高兴能够出去呼吸夜晚的冷空气。走出炎热明亮的房子,她在黑暗深处闻到了即将到来的秋天的气息。 然后,她目睹了意想不到的事。人行道边和黑漆漆的路上有一群住在附近的孩子。彼得、萨克·威尔斯、贝贝、斯伯尔瑞布斯——整整一群,从比巴伯尔还小的孩子,到十二岁多的孩子。有些孩子她根本不认识,他们嗅到了派对的气味,跑来瞧瞧。也有一些和她差不多大的,甚至还要大一点的,她没有邀请他们,因为他们曾经对她干过坏事,或者她对他们干过坏事。他们都很脏,穿着普通的短裤、邋遢的灯笼裤或者旧的家常服。他们只是在暗处晃悠,看看这个派对。看见这些孩子们时,她内心有两种情感——悲伤和警惕。 “我约了你。”哈里·米诺维兹假装正在读他的请柬,但她看到卡片上什么也没写。她的爸爸来到前廊,吹着哨子,第一支舞开始了。

  • Xuan

    Xuan (killer) 组长 楼主 2010-11-12 21:32:40

    “好吧,”她说,“我们开始吧。” 他们沿着街区散步。身着长裙,她感觉自己非常时髦。“看看那边,看看米克·凯利!”黑暗中一个孩子在喊。“看看她!”她接着走,像没听见一样,但她知道是斯伯尔瑞布斯,很快她会教训他的。她和哈里沿着黑暗的人行道走得很快,他们走到街道的尽头,拐到另一条街上。 “今年你多大了,米克——十三?” “快十四了。”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也一直在困扰着她。五英尺六英寸高,一百零三磅,她才十三岁。派对的孩子在她身边像发育不良的小锉子,除了哈里。哈里只比她矮几英寸。没有一个男孩想和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女孩跳舞。也许抽烟能阻止她再长高。 “我去年一年就长了三点二五英寸。”她说。 “我有一次在市场上见过一个女人,有八点五英尺高呢。当然你不会长那么高吧。” 哈里在一株幽暗的桃金娘树丛前停下。周围没有人。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开始摆弄它。她凑过去看——是他的眼镜,他正用手帕擦。 “对不起。”他说。他戴上眼镜,她可以听见他深深的呼吸声。 “你应该一直戴着眼镜。” “嗯。” “你为什么不戴它?” 夜晚非常安静和黑暗。过马路时,哈里抓住了她的胳膊肘。 “派对上有一个年轻的女士,她觉得男人戴眼镜女里女气的。这个人——好吧,也许我是——” 他没说完。突然他绷紧身子,向前跑了几步,跳起来够头上四英尺高的树叶。她能看见黑暗中高高的叶子。他弹跳力相当好,一下子就够到它了。他把叶子放进嘴里,在黑暗中和假想敌拳击了几个回合。她撵上他。 和往常一样,一首歌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了。她对自己哼唱。 “你在唱什么?” “是一个叫莫扎特的家伙。” 哈里自我感觉很好。他走着横跨步,像一个快步出击的拳击手。“听起来像是德国人的名字。” “我估计是。” “法西斯?” “什么?” “我是说那个莫扎特是法西斯或者纳粹?” 米克想了想。“不是。他们是最近的事,这家伙死了。” “那就好。”他又开始在黑暗中打起拳击,他希望她能问他为什么。 “我说那就好。”他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 “因为我恨法西斯。如果我在路上遇到一个,我会杀了他。” 她看着哈里。街灯下的树叶在他脸上映出恍惚而斑驳的影子。他很兴奋。 “为什么?”她问。 “天!你从不读报纸?你看,是这样的——” 他们又回到了这条街。家里一片喧哗。人们在人行道上叫着,跑着。她的胃感到强烈的恶心。 “没时间和你解释了,除非我们绕着街区再走一圈。我可不介意告诉你我为什么恨法西斯。我很愿意说。” 这很可能是他第一次有机会把这些想法详细地说给别人。但她没时间去听。她忙于观察房子前的场景。“好吧,以后再聊。”和他的约会已经结束了,她可以四处看看,思考一下她眼前的混乱。 她不在时,发生了什么?她离开时,人们穿着漂亮的衣服,站在四周,这是一个真正的派对。现在——仅仅五分钟后——这个地方就像一所疯人院。她不在时,那些躲在暗处的小孩冲进了派对。他们敢!那个老彼得·威尔斯砰地把门带上,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杯果汁。他们吼叫,奔跑,和被邀请的人混在一起——就穿着旧的邋遢灯笼裤和家常服。 贝贝·威尔森在前廊乱跑——她还不到四岁。每个人都能看出她应该待在家里睡觉,像巴伯尔一样。她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把果汁高高地举在头顶。她压根没理由来这儿。布瑞农先生是她的姨父,她随时都可以在那儿得到免费的糖果和饮料。她一走到人行道上,米克就揪住了她的胳膊。“你马上回家,贝贝·威尔森。现在就回家。”米克看看四周,想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把事情摆平。她走向萨克·威尔斯。他站在人行道昏暗的另一头,手上拿着纸杯,用恍惚的目光看着大家。萨克七岁,穿着短裤。上身和脚是光着的。他没引起任何麻烦,可她看到发生的一切,气得发疯。

  • Xuan

    Xuan (killer) 组长 楼主 2010-11-12 21:33:01

    她拽住萨克的肩膀,开始摇他。起初他把下巴咬得很紧,过了一分钟他的牙齿发出咯咯声。“你给我回家,萨克·威尔斯。别在这儿晃了,这里不欢迎你。”她松了手,萨克夹着尾巴一样,沿着街道慢慢地走掉了。但是他没有回家。他走到拐角处,她看见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偷看派对,他以为她看不见他。 片刻间,她松了一口气,总算处理掉了萨克这家伙。但她马上有了更烦心的忧虑,她开始叫他回来。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的是那些大孩子们。他们真是没有教养的野孩子,简直是她见过的最不要脸的家伙。喝光了所有的饮料,把一个真正的派对弄得狼狈不堪。他们把大门乒乒乓乓开来关去,大声喊叫,互相撞对方。她走向彼得·威尔斯,因为他是最恶劣的孩子。他戴着橄榄球帽,向别人撞去。彼得已经十四岁了,却还留在七年级。她走向他,可他太大了,没法像摇晃萨克那样摇晃他。她命令他回家,他快速地颤动全身,向她俯冲。 “我在六个州待过。佛罗里达,阿拉巴马——” “用银色的布做的,配有饰带——” 派对一塌糊涂。所有的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职业学校的朋友和邻居家的小孩都混在一起了。男孩和女孩泾渭分明地站着——没有人跳舞。柠檬汁也快喝完了。在果汁钵的底部,只剩下一小汪汁水,上面飘浮着几片柠檬皮。她的爸爸对孩子们总是太好了。哪个孩子把纸杯递给他,他都会帮他倒上一杯。她走进餐厅时,鲍蒂娅正在给大家分三明治。五分钟后,三明治就都分光了。她只分到一块果冻三明治——粉红色的汁从面包片里渗出来。 鲍蒂娅待在餐厅里,观察派对。“这儿好热闹啊,我可不走,”她说,“我已经捎话给赫保埃和威利了,让他们自己打发星期六晚上。每个人都这么兴奋,我要待到派对结束。” 兴奋——就是这个词。她能够在房间、前廊和人行道上充分感受到这个词。她自己也感到兴奋。衣帽架的镜子映出她漂亮的裙子、漂亮的脸、漂亮的腮红,头上的水晶石冕,但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而兴奋。也许是因为屋里的装饰,所有这些职业学校的人,加上挤在一起的小孩们。 “看她跑!” “唉哟!打住——” “规矩点!” 一群女孩在大街上奔跑,拽着裙摆,头发在身后飘扬。有些男孩砍下了一株西班牙刺刀树的长茎,作为手上的武器,追逐前面的女孩。职业学校的新生隆重的行头,完全是为了一个真正的舞会,而他们的举止还是孩子。一半是游戏,一半却完全不是。一个男孩手握长矛靠近了她,她也开始奔跑了。 派对的念头算是彻底结束了。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打闹,却是她有过的最疯狂的夜晚。是这些小孩造成的。他们就像一场传染病。他们混进派对,所有的人都忘了中学,忘了自己快是成人了。就像下午洗澡前的感觉,你跑到后院打个滚弄一身泥,就是为了进浴缸前,感觉一下那种爽劲儿。每个人在星期六晚上,都像野孩子一样玩闹——她觉得自己是中间最野的一个。 她嚎叫,推搡,总是第一个尝试新的把戏。她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跑得那么快,根本注意不到别人在干什么。她的呼吸简直不够用了,她想玩那么多疯狂的把戏。 “街边有个沟!沟!沟!” 她第一个冲向它。沿着一个街区,他们在街下铺了新的管道,挖了一条很深的沟。沟边的照明火在黑暗中火红耀眼。她迫不及待地要爬下去。她一直跑到晃动的火焰边,然后跳了下去。 如果穿上网球鞋,她着陆时会轻得像猫——她脚上的高跟鞋滑了一下,肚子撞到了管道。呼吸停止了。她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 派对——她回忆了很久,她是如何想象它的,她是如何想象职业学校的新朋友的,以及她每天都梦想加入的小圈子。重新回到学校走廊时,她的感觉将会不一样了,她知道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和其他小孩子一样。还成,这个被糟蹋了的派对。但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 Xuan

    Xuan (killer) 组长 楼主 2010-11-12 21:33:20

    米克从沟里爬了出来。一些孩子围着小小的照明火罐。火光发出红色的火焰,摇曳出长而恍惚的影子。一个男孩跑回家,戴上了支持黑奴制的北方佬的面具,这是提前为万圣节买的。关于这个派对,什么都没变,变的是她。 她慢慢走回家。经过孩子们时,她没说话,也没看他们。门厅里的装饰物被扯了下来,人们都出去了,屋子显得很空旷。她进了卫生间,脱掉蓝色的晚礼服。边上被撕破了,她把衣服折起来,这样破的地方就看不见了。水晶石冕不知丢在了哪里。旧的短裤和衬衫躺在原来的地上。她穿上。经过这次派对,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穿短裤了。今晚过后,不能了。不能了。 米克站在门外的前廊上。卸妆后的脸是苍白的。双手在嘴边环成喇叭,深呼吸。“都回家吧!关门啦!派对结束了!” 安静、隐秘的夜晚,她又一次独自一人。不算太晚——路边的窗子透出黄色的光晕。她走得很慢,手插在口袋里,歪着脑袋。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房子越来越稀疏了,院子里有大树和黑色的灌木丛。她望望四周,知道她来到了夏天来过许多次的房子旁。脚不知不觉地把她带到这里。她站在房子前等了等,直到确认没人能看见她。她穿过边上的小院。 收音机像往常一样开着。她在窗下站了片刻,观察屋里的人。秃头男人和灰发女士坐在桌边打牌。米克坐到了地上。这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四周都是厚厚的雪松,她藏在里面,谁也看不见她。今晚收音机的节目不太好——有人在唱流行歌曲,都以同样的方式结尾。她觉得空虚。把手伸进口袋,手指摸索着。有葡萄干、干果、一串珠子——一根香烟和火柴。她点着了烟,抱膝坐着。她像是空虚到了极点,身体里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 一个曲子接一个曲子,全是垃圾。她漫不经心地听着。抽烟,抓了一把草叶。过了一会儿,新的播音员开始说话。他提到了贝多芬。她在图书馆里读到过这个音乐家——他的名字听起来有一个a字,拼写时则是两个e。他是一个德国的家伙,和莫扎特一样。他活着的时候,用外语说话,住在外国——她也想这样。播音员说马上要播放他的第三交响曲。她有些心不在焉,她想再走一走,对收音机节目没什么兴趣了。这时音乐开始了。米克扬起脑袋,一下子无法呼吸。 怎么回事?片刻间,音乐的开头像天平一样,从一头摇晃到另一头。像散步,或者行军。像上帝在夜里神气活现地走路。她身外的一切都冻结了,只有音乐的开头在她的心脏里沸腾。她甚至听不见后面的音乐,但她坐在那里,握紧了拳头,等待,浑身僵住了。过了一会儿,音乐又来了,更重,更响。它和上帝毫无关系。是她,米克·凯利,在白天行走,夜晚独自一人行走。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在黑夜中,充满计划,充满感情。这音乐就是她——真正的完全的她。 她无法听清音乐的全部。这音乐在她身体里沸腾。哪部分?牢牢地记住精彩的部分,一遍遍回味,这样她就不会忘记——或者她应该放松,听每一部分,不要去想,也不要努力记住?天呐!整个世界就是这首曲子,她却不能听个够。最终,音乐开头的部分又回来了,每个音符都有不同的乐器交织在一起,如同攥得紧紧的重拳击在她的心口。第一乐章结束了。 曲子既不长也不短。再说,它和时间无关。她紧紧地抱住大腿,使劲地咬自己咸湿的膝盖。她可能只听了五分钟,也可能听了半个夜晚。第二乐章是黑色的——慢的进行曲。不是悲伤的,但整个世界都死了,都黑了,没必要去回想这个世界死前是什么样。一种号角式的乐器奏出了悲伤清越的旋律。随后音乐愤怒地扬起,下面潜伏着激动的情绪。最后,黑色的进行曲又来了。 也许交响乐的最后乐章是她最喜欢的——快乐的,像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在奔跑,在艰难而又自由地雀跃。像这样美妙的音乐简直是世上最令人伤心的事。整个世界就是这曲交响乐,她简直听不过来了。

  • Xuan

    Xuan (killer) 组长 楼主 2010-11-12 21:33:36

    结束了。她抱着膝盖,僵硬地坐着。另一个节目开始了,她用手指堵住耳朵。刚才的音乐只给她留下了伤害和空虚。她完全想不起这首交响乐了,甚至连最后几个音符也忘了。她努力去回想,没有声音回到她的耳边。现在全都结束了,只剩下一颗心,像兔子一样跳,还有这可怕的伤害。 收音机和屋里的灯光都掐断了。夜晚如此之黑。米克突然用拳头猛击大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击打同一块肌肉,眼泪流到了脸上。但她的感觉麻木了。树丛下的石子很尖利。她抓起一把石子,在腿上同一块地方来回地蹭,直到手磨出了血。她轰然躺倒在地上,抬头看天。腿上巨大的疼痛令她好受些了。她软弱无力地躺在湿湿的草地上,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终于慢下来,自如了。 为什么宇宙探索者不能看看天空就知道世界是圆的?天空是弯曲的,好似巨大的玻璃球的内侧,深蓝色的天空点缀着明亮的星星。夜晚是安静的,空气中有温暖的雪松的气味。她完全不想音乐的时候,音乐却回来了。脑子里响起了第一乐章,和她刚刚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她静静而缓慢地听着,像解几何题一样思考音符,好让自己记住。她能清楚地看见声音的形状,她不会忘记它们了。 现在她感觉好多了。她大声地自言自语道:“主啊赦免我,因为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想到这句话?最近的几年中,每个人都明白根本没有真正的上帝。当她想到以前她想象中的上帝的模样时,她却只能看见辛格先生——他的身上披着长长的白单子。上帝是沉默的——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她才想到了上帝。她又说了一遍,就像对着辛格先生说道:“主啊赦免我,因为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曲子的这个部分美妙而清晰。她随时都可以把它唱出来。也许以后的某个早晨,她醒来时,更多的旋律会回到她耳边。如果她有机会再听一遍这首交响乐,她会记住更多的乐章。如果她能再听上四遍,只要四遍,她全都能记住了。也许。 她又听了一遍开头的部分。音符越来越缓慢和轻柔,她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地下沉,沉入黑暗的地下。 米克惊醒了。空气变得寒冷,她快要醒来时梦见老埃塔·凯利把她身上所有的被单都拿走了。“给我毯子——”她挣扎着想说,然后睁开了眼睛。天空很黑,所有的星星都不见了。草地是潮湿的。她连忙爬起来,爸爸要担心了。她又想起了那首曲子。她不知道现在是午夜还是凌晨三点,她急忙赶回家。空气中是秋天的味道了。音乐在脑子里很快很响地放着,在通往自己家的人行道上,她越跑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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