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味道中感冒

北京昼夜温差很大，容易感冒。 我紧裹着风衣和围巾，走在一条长长的胡同里，嗓子被白天的风沙呛得痒痒的，寒冽的夜风一吹，有一股涩涩酸酸的味道。我一面舔着有些干裂的嘴唇，一面嗅着厚厚的梧桐落叶的气息。 我对城市的味道非常敏感。故宫古城墙石缝里透出的丝丝缕缕，每次都会让我陡生荡气回肠的悲凉。 这时，手机响了，是千里之外合肥的好友打来的。那是家人生活和我曾一直工作的城市。 “一个人在京城活得怎样？我可得了冬季忧郁症啊！好无聊哎！” 在那座城市这个季节，正是和朋友紧张工作之余陷于应酬之时，满街飘着酒、小炒、芝麻油的诱人香味，带着微醉酡颜，走到霓虹灯闪烁的街上，空气中流淌着一种薄荷的清新，晃过紧挨的一家家茶馆吧屋，只凭从虚掩的门里溢出的丝竹之声和茶香，就能找到要否进去! 消磨一下时光的感觉.　　我终于冲着手机吐出一句“没时间”。听到朋友没头脑地笑着挂了电话，胡同里又只剩下我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忧郁？无聊？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我也暗自一笑。从合肥 |来到北京，城市大了，生活却简单了，头脑也简单了。自慰的是，还有一种叫追求的东西激励着我，充实着我。工作着是美丽的，还有这座城市的耐我寻味。 也跑过大小不少城市，城市在我眼里越来越有似曾相见的模糊，|无非高楼、人群和车流。便想起两位智者的感悟，一位在江边住了几十年的和尚：“来来往往，所见无非名利船两条”，一位演了几十年人生戏的艺人：“戏里戏外，无非男女人一双”。 　　当然，人在城中走，未必识得城滋味。就像在美国的纽约，有人住在apartment里面，有人住在house里面，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同样也有人住别墅公寓，有人住四合院，还有人住筒子楼、地下室。这-些住所的气味和气派是大不一样的，有香水、书籍、家具漆和鲜花的, 组合，也有苏打水、潮湿、腐霉的混合。官越大未必气派越大，我曾在部长楼一户人家，感受到乡原平民的亲切，一张旧木桌上家常便饭，飘逸出小米粥的浓香和涮羊肉的膻辣，一家人吃得吸溜唿噜、津津有城市总有她的多面性。比如漫步改造后的王府井步行街，其辽阔和辉煌于我总有一种失真感，敬畏之余，不禁怀念家乡安庆市那条温馨的“倒扒狮”步行街，满街琳琅的小商品，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夹杂着土话方言的讨价还价，还有茶坊门前穿着蓝色碎花裙的笑容可掬的姑娘，任你多晚都可以品尝到各色真正的野山茶，而不必急着踩着打烊前的点，去赏茶道布景；我还怀念那条幽深的屯溪老街，没有喧嚣和叫卖，飘溢的是文气墨香，有些斑驳的商店木栅门后面，戴着高!度近视镜的老先生，睿智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你，一不留神，你可能就.和一位书画家或者收藏家擦肩而过。 　　我倒喜欢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有着稀奇古怪名字的北京胡同里看看叼着烟卷痴迷在一张大棋盘上的对垒者，瞧瞧近乎失传的匠人艺人练绝活，有时还能在晒着一排大被子、尿片的胡同口，冷不丁撞上不知哪里冒出的老外。我最爱刹住自行车，仔细聆听悠长的鸽哨，这时感到真实的是胡同，不真实的反倒是自己了。 　　“年轻时想改变一个城市，大了却发现成了城市的一部分。”听这首歌时想：发现自己的不真实，还会以为城市的哪一部分属于我吗？瞻前顾后心茫然，能把握的，也就剩下各个城市独特的味道了。曾从 ,呼和浩特街头经过，马奶的香味和羊肉的腥味，撩拨着我立即跑去与草原拥抱的心弦；躺在敦煌市郊的鸣沙山上，回味从兰州跋涉赶来的几天几夜，回味着丝绸之路、黄河古道的历史气味，恍惚是在梦里面；曾经住在上海淮海路上的上坊花园，晚上爱从淮海路逛到南京路，一路沁我心脾的巴黎香水味道至今尚留；而在珠海，白玉兰的芬芳一直 I!沾着微咸的海风送我到澳门，立即被一种异域的特有气味包围，当我从黑色面的钻出，随意走近一家小餐馆时，扑面的饭菜香味却又让我感到此身不在他乡；最令我心旷神怡的是在深圳，天那么高，那么蓝棕榈树以及椰子剥离后散发的幽香四处流淌，让我感到任何一种欲望都是光明正大的，此时得意忘形，失意也忘形…… 其实，城市的味道就是人的味道。睁开心，再睁开眼，才会体味城市中有个真实的自我，　　我寂寞地走在长长的胡同里。轻轻按按内衣口袋，鼓鼓的是妻儿的照片，想像着妻此时正哼着摇篮曲哄儿睡去，儿子已会呢喃着“爸爸爸”，这是妻昨天打电话告诉的，妻同时还委婉地责怪我忘了她的生日　　我一阵内疚，恨不能马上补送一束芬芳的玫瑰。家的意义此时在心里占据了整座城市。怀着深深歉疚，终于走进阑珊灯火处温暖的工作间。精神抖擞地解开紧裹的衣领，我发现——还是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