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讨论|回头看建文篇,那些最初与最后的歌(2.3更新)
来自:April
我认为,大明这剧没有因为俗套玛丽苏的宣传扑街,反而在表现出比玛丽苏套路稍微高出那么一些的追求后让“一部分”观众不乐意,这充分体现出了影视剧市场现状具有一定合理性。
——详尽的战争后勤布置是注水,闲笔暗藏的朝堂争端是注水,靖难遗孤的救赎是注水,宫廷小角色的挣扎与痛苦是注水,甚至于少保的边关成长都是无用的注水,总之就是,只要一部剧没有设置为正剧,那么它的全文就只应该围绕三件事,表现杰克苏与表现玛丽苏,以及让杰克苏与玛丽苏谈恋爱,除此之外的剧情通通该Cut,人物方面除了霸道皇孙与白莲女主以及苏炸天的痴情男二与腹黑女二以外,所有的复杂性不应该被称为“人设”。
然而大明风华在我看来最值得欣赏的地方就是,在典型的皇权视角叙事下,将闪光点赋予给了那些在权力刀下扭曲,甚至是被皇权吞噬掉的鲜活灵魂。
我并不鄙视玛丽苏,而且我觉得大明风华一开始就摆出自己不是历史正剧的态度很真诚,然而当一部作品通过自身的实际表现出除了霸道总裁爱上我以外还有别的追求时,我认为人还是要有一以贯之的审美观。
这个帖子其实写于建文篇刚结束,准确说是解缙解大学士死去的那一集,还要谢谢这剧的魔鬼剪辑,那个倒在雪地里的远景还没拉完,bgm突然断掉,战鼓熊熊所向披靡,皇权刀下的蝼蚁感莫过于是。然而转身上网发现,那么多人嫌弃建文篇不够苏不够美,郁闷之下就有了这篇。

死过一次的人都会变。整个建文篇里,有已经“死”过的人,有正在“死”去的人,还有即将“死”去的人,有出场就已经脱胎换骨的重生者如建文,也有主动向死神交换灵魂的苟活者如胡善祥,有在这个故事里死过一遍蜕变的人如孙若微,也有尚未经历过蜕变亟待成长的真少年如朱瞻基,当然更有历经百死仍然不改初心的坚守者如太子朱高炽,和刚刚出场的于谦。然而只有两个人真正地死了,一个是以复仇求死的聂兴,另一个看似无关的人,那就是解缙。
与我们清风皓月的大明风骨于少保与老谋深算的首辅大臣杨士奇相比,这剧真正在形象上略有“贬损”的名臣,可能就是解缙,这位大明第一才子在民间的传说盛名甚至超过前二位,但在本剧中,却总是以谐星的形象出现,连他的死都仿佛是天家戏谑的一个玩笑,以至于当死亡的铡刀突然真的落下,虽然早已知道他的结局,我仍是感到猝不及防。
本剧中出场的解缙,是已经经历了两朝起落与靖难剧变,在贬谪,冷遇,生杀剧变中已然磋磨了锋芒,学会向皇权妥协,甚至变得略有油腻感的解缙。那个自负才高,口无遮拦而得罪燕王的大明才子解缙已然死在过去,留下来的是在靖难中迎接永乐皇帝的一届文臣。
然而如果仅仅如此的话,解缙可能就当不得他死后那么高等级的谥号了。历史上的解缙死因跟剧中并无二致,但下狱的原因要更加复杂,他犯下一个他在洪武朝就曾经犯过,至今依然在犯的错误。上书直言插手皇帝已经做好的决定,无论是亲征还是皇位继承。或许是永乐朝扶摇直上的解缙难改天真,或许依旧是文人骨子里为天下言的使命感,总之,虽然迟了数十年,解缙还是被自己的“聪明”误了性命。
本剧中,显然对这个角色的处理更为残忍,他没有死在谏议的奏折下,而是作为父子间相互试探的一个池鱼,没有彻底坚守文人傲骨的解缙,也没有彻底学会做一个官员,认不清皇权规则的拙劣钻营更显滑稽,但这一切本都不应该致死。他在喝下那杯酒之前尚且习惯性地念着皇恩浩荡,想着马上就能换来一个出狱放回的恩典。这是建文篇的第一个残忍预言:死过的人会蜕变,或者真的死了。
女主女二靖难遗孤的背景是剧的改动并非小说设定,而靖难也是本剧贯穿开篇甚至可能是全篇的背景,如果仅从感情线来看,这个背景的改动就注定了感情线无法再走两心相许的路线,而从剧的整体来看,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首先从女主那个父亲开始,靖难之役可谓白骨累累忘姓氏,单方孝孺一案就有诛十族之众,随便安一个履历不详的孤儿身份,甚至随意编一个名字都不会有人仔细追究,而偏偏,女主那个出场一场的生父“御史大夫景清”确有其人,却并非死于靖难当役。景清在永乐初年早朝时试图行刺朱棣败露“剥皮,铁铉油炸所杀。诛九族,转相攀染,诛其乡人。”诸如此类的细节不止这一处。比如徐滨向太孙介绍看守他的诸位身份,报出的名号,可能稍有了解明初史的人都会觉得如雷贯耳。

这些人都是有本可查的洪武年间的太子朱标支持者,值得一提的是,蓝玉大将军案,是洪武年间两大案之一(另一个是胡惟庸案,不知道与六岁被诛九族罚没入宫的胡尚仪有没有关系),牵连者众,蓝玉得罪燕王,但这口锅是朱元璋的。可见这里的“靖难遗孤”并非仅是靖难一役,甚至本剧的“靖难”也可能只是一个模糊了时间范围的概念,用来泛指靖难前后,围绕着朱家的皇权斗争,自愿或非自愿卷入其中的一系列血债。皇权刀下白骨成山,这些惨剧不仅发生在过去,在年迈朱棣的梦魇里,也发生在当下,并将如影随形地伴随着未来。靖难已过,但朱棣一个疑心就可以将屠杀的刀刃挥向自己的儿子,解缙死于汉王与朱棣和解的一个借口,杨士奇因皇帝警示太子而被无端投入诏狱,女二号借势上位的朴妃案,崩溃出走的朴妃,安贵妃,如临大敌大开杀戒的太子妃,差点以命顶罪的胡尚仪,而这一切到最后,在太子一句玩笑中开释,不过是老皇帝埋怨试探几个儿子的一个玩笑。皇权无情,莫过于是,不是时刻严阵以待的宏大叙事,而是屠刀就在那些温情热闹的人间烟火中。
虽然很多历史细节槽点,但建文篇吸引我的一点就是,努力为那些权力叙事下的残忍去掉粉饰,那些血腥的决定,都是上位者的自主意愿所选,没有迫不得已,不是不明所以。以宫廷为背景的通俗作品很容易过多强调上位者在权力旋涡中的身不由己,但却总是忽视掉其背后,还有无数连选择权都不曾有过的鲜活灵魂。曾经,《大宅门》错过评奖的一个原因是,剧中主角二奶奶为了救大爷出狱,买了两个丫鬟和一处院子行贿宫中的太监,而剧中对此描述过于轻描淡写——我们虽然不能以现代的道德标准要求古代的人事,但现代的作品视角应当有自己的批判标准,镜头语言也是有情绪的。
在建文篇中,朱棣见到建文,拿到玉玺,为自己的心病求得片刻安心后立马翻脸无情,搁置推迟对赦免靖难遗孤的承诺,并要求扣留知情者徐滨与孙若微之后,镜头并没有放过太孙得意的笑容


——即使他口中声称多少遍“皇命难违”“你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要回去”“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过新的生活”诸如此类自以为漂亮深情的玛丽苏专用套路情话,都掩盖不了他在几次三番发现女主软硬不吃后,对动用权势强迫女主留下这件事,是默许甚至愉悦的。
当然了,说太孙罪大恶极倒也不至于,此时的朱瞻基是一个典型的长于宫廷的天真又残忍的孩子,充满着模模糊糊对权势的认知,以及成长期少年自我感动式的忧伤与特立独行,他在前一集的独白里真心以为女主是自己的镜子,但这些感受无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在他的幻境里若微成为乘坐在小船上的客体,绳索在他自己手里。他自以为可以成为权力旋涡中心那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但是后一集就能被父亲一语惊醒,自己的命可能真的“不够分量”后,这个天赋聪慧但被宠得蛮不讲理的天之骄子,一旦发现世界不是按照自己想象中那么理所当然,自己也同样是皇权机制下一枚转动的轴心后,就迅速地躲到了权势背后,同时像所有被戳穿的少年一样,大声说话来掩盖自己的慌张。前一天自信满满我决不食言,后一天就怒斥孙愚“你敢让我发誓?”因为他可能刚刚发现,哪怕是皇家的誓言,都可能是做不得数的。
“你我都是反贼的后人。”对于胜利者来说可能只是梦魇心病的东西,对于受害者的靖难遗孤来说是亲身经历的累累血债,怎能一样?
“我们朱家的人争皇位,你们外人掺和什么?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说得轻描淡写,可你们朱家的人争皇位,为什么要把别人牵扯进来卖命呢?
“就当过去的自己死了。”然而其实若微在塔中毫不犹豫报出自己是“御史大夫景清之后”,若微与小胡同学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从来没有纠结过自己的身份认同,“反贼就是反贼,皇孙就是皇孙”,她放下仇恨,渴望着与过去和解,但她从没想过将过去弃之如敝履。皇孙又凭什么认为忘记过去对她是好的呢?
以上瞻基在建文篇说过的这些概念上听上去似乎特别zzzq的话,在实际中,隔着数万的人命,隔着无数直接或间接被毁掉的人生,只会显得单薄可笑,我不知道几十集后的朱瞻基回忆起来会不会意识到对靖难的受害者说这些话有多不合时宜,此时他仿佛是唯一一个对规则还不那么透彻的人,是皇权的受益者也是受害者,但他绝不是一个皇权的无辜者。
建文篇的太孙,更多地把与靖难遗孤的交易看作一场解决爷爷心病的功绩,以及要求留下若微的借口,而太子朱高炽,反而看上去是那个真心希望用慈悲化解仇恨,抚平历史的代价的人,这是朱瞻基相比他儿子的幸运之处,他有一个真正执掌霸道的爷爷,也有一个真正行王道,上善若水的父亲,所以他得以在血与火的淬炼中逐渐懂得真正的谋略与慈悲,而他的父亲用自己的上善若水,赢得了文官集团,甚至若微的释然——在若微为父亲的死悲痛过后心如死灰的同时,她的未婚夫,对她的亡父承诺过有所真心的皇孙,正在朱棣的教导下学习如何恩威并施地“收服”她,皇孙以为自己赢得了若微,但实际上,其实是在太子的温情感化下,若微才真正开始把太子一家当做自己的家人。而朱瞻基的儿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他继承了皇族的权欲与好战的基因,却因为长于深宫,过早继位,没有得到真正的淬炼,终于导致被权力吞没。这才是本剧真正的主旋律,皇权绞杀下的鲜活灵魂,而不是所谓帝后的爱情。
在此前提下,就更能理解靖难遗孤们的悲情,我看聂兴的剧情时总是感到难过,看到人骂他傻,骂他不切实际时就会更难过。聂兴是真的不懂他的复仇不可能成功吗?他是真的不认为三万人的平安比所谓血债血偿来得有意义吗?其实聂兴到最后都没有作出什么实质上把若微当敌人的事,这点遗孤团体的伙伴们对他都更了解,孙愚评价“你不在梦里,他却在梦中。”可聂兴本人未必不知这点,他的人生在靖难当天已经被毁掉,不是每个受害者都能幸运地拥有走出噩梦的力量,我看聂兴吼出“不值得!”“我是受害者,我说过去才是过去!”时,看到的是一个灵魂拒绝被抹杀的泣血呐喊。若微不愿意为无谓的复仇白白死去,而对于聂兴来说,他在靖难当天已经死去,余下的每一天都是偷生,他只能,也只愿倒在复仇的路上。
徐滨的人设比这些人都要复杂得多,但由于前期主要通过侧写进入,以及女主剧情线被剪过的原因,作为建文篇最大剧情包,徐滨的人设,散落在多处不经意的闲笔中。(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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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集更新后
对不起,虽然后面的存稿没写完,但是今天的剧情和相关的评论带给了我新的寒心与震撼,进一步刷新了我对电视剧观众的三观认知。我得先来发完,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今天的剧情里,若微被立为皇后之后朱瞻基拿出太宗皇帝遗诏,上书孙若微若生子当杀,而朱瞻基问若微“你愿意为我殉葬吗?”却得不到回答……
我看到这部分剧情除了再一次感受到皇家无情以外,只由衷地为女主感到被再次背叛的寒意,然而却看到很多人指责若微“没有心”“不愿意安抚丈夫”“不为瞻基着想”。虽说仁者见仁,但很抱歉对于这种类似看法,我只想直接说出: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还有心吗???
那是殉葬啊!
且不说女主是被用三万人的命运做筹码强迫入宫这笔旧账,单说入宫之后,女主对朱家完全做到了放下仇恨,善待家人,不离不弃,共度难关。对瞻基虽然始终达不到两心相许,但也绝对做到了以至亲家人相待,在其不安时疏解焦虑,在其失意时陪伴照料,在其陷入迷障时更是充当心理医生——在我看来女主所为何止是以身渡人的女菩萨,简直是圣母了。
然而这一切换来了什么?一纸殉葬——无论是真心还是试探,换做是谁不会感到寒心呢?你舍弃了自由与梦想,终于说服自己扎根的那个家,从一开始就为你磨好了屠刀,而你的丈夫,还拿出这把刀问你好不好看?就算是试探,那也是朱瞻基在终于还是承认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若微的灵魂后,在那一瞬间闪过了死后继续霸占这个人的念头。
可是没有人天然应该享有他人的生命,生死相随这种事,只有愿意跟随的那一方主动提出时才是动人的情话,反过来,不管用任何理由包装,本质都是逼迫与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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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尚仪与善祥
整个后期密集地穿插着与建文篇对应的对照细节,编剧以大无畏精神,一边明目张胆借梗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一边犄角旮旯地埋自己的梗,丝毫没有考虑广大观众的记忆力和专注度。整部剧充满了历史系学生写同人,恨不得把写论文时脑子里飞过的没法论证的800G脑洞全都放飞出来的自我ooc感。
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就是胡尚仪居然真的指明是胡相后人。胡尚仪生前隐约提到身世来处的线索只有两个,一个是和小胡吵架时,小胡气急之下说过的“你六岁被罚没入宫,哪儿来的亲人?”。另一个被瞻基怒斥犯下诛九族的大罪时,胡尚仪嗤笑回应“诛我九族的时候,还没你呢。”
其实单有这两句已经很明显,瞻基出生前被诛九族罚没入宫的姓胡的家人,还有谁?就是对观众不太友好,这两句台词夹在主线剧烈的冲突剧情里容易被忽略。我原本以为会像徐滨的家世那样影影绰绰带过,毕竟胡尚仪也算是原创角色,没想到真的借胡善祥之口点出。此时胡善祥带着王妃避难南京,又回到了曾与胡尚仪一起居住过的宫殿。她怀念起这个世上唯一与她命运相依的人,却只有年少时被她非打即骂的回忆。

善祥曾经求仙问道想要超度胡尚仪,但终究是不知名姓,不知来处,真正是人世间沦落的多余过客,就连这个身世,想必世上也仅剩下善祥一人记得。于是故地重游,善祥特意强调般的对王妃说出来,要这个眼下依附于她的女孩像自己记住胡尚仪一样,记住这座宫殿里发生的一切,她对王妃同样又打又骂,那是胡尚仪曾经对待她的方式。
到此,借胡善祥这条纽带,把洪武到永乐,乃至于最后到景泰年间的这条悲剧线,再一次串在了一起。没有这个来处,胡尚仪这个角色,就只是依附于女二号背后,夭折在深宫的一道断章。
我一直很好奇的,善祥对虐待儿媳的心理基础,就是在这场回忆里建立起来的。太子妃对若微尚且可以解释为婆婆因为儿子而产生的,对儿媳的敌意,而善祥却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也吝于几分温暖,剧中不止一次表现过善祥对朱祁钰同样是打骂,甚至毫无尊严地捉弄。可以说,打骂,占有,算计,是胡善祥仅有学会的人与人相处的方式,宫廷早已剥夺了她作为常人平等地交流,尊重乃至于爱的能力,善祥如此,六岁九族尽灭入宫的胡尚仪同样也是如此。

第一集开篇胡尚仪与小蔓茵初见时,胡尚仪本想把这孩子丢去浣衣局,一个“连猫都不会养,怎么会养孩子”的人冰冷矜持,手持着精巧的金丝笼子转动机关,笼子里的机关鸟随即起舞。

许多年后故地重游,胡尚仪已经死去,站在这里仰视着金丝笼子的成了善祥。这代表着胡尚仪与善祥相似的命运,都是皇宫这所金丝笼子里,早已失去内在生命的华美机关鸟,在他人的转动下似乎在自己翩翩起舞。

但是胡尚仪改变主意留下了这个孩子,只因为小蔓茵被宫女拖走的路上回头贪看机关鸟儿,天真的孩童还不懂那华丽的鸟儿已是死物,口中“唧唧”地逗着那鸟儿。

这孩子刚刚经历剧变,尚且还留恋着一只鸟的美丽,或许正是这热烈的生命力,让胡尚仪在一念之间想留下她。可以说善祥恰是胡尚仪在这深宫中仅存的活人气儿的寄托。但事实证明,胡尚仪确实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好的抚养者,连对猫的温情的没有的人能给一个孩子什么温暖呢?胡尚仪改掉了蔓茵的名字,不许哭闹,不许叫她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孩子成了撒气的工具,她将仅存的自我人格寄存在这孩子身上,也将自己的痛苦倾注在这孩子身上,她抹杀掉小胡的过去,也给予了这孩子一个新生,她在小胡离开后仿佛失去了魂魄,最终为这孩子,也是为自己,选择了献出生命。
胡尚仪解脱了,可胡善祥的生命还在继续。很多年后她像胡尚仪打骂她一样打骂王妃,千方百计地控制自己的儿子,她恨儿媳没有她当初“一半懂事”,恨儿子想要摆脱她的控制自主选择命运,可他们毕竟都不是与她命运与共的胡尚仪,善祥与姑姑彼此伤害过后还能相依为命属于彼此,但善祥的儿子与儿媳只能成为牺牲品。胡善祥受过许多苦难,但这世上毕竟没有人理当应该为另一个人被抹杀掉的灵魂陪葬。
靖难与夺门
每个人的今天都是过去投射的影子,伤害一旦发生就不会停止,善祥与姑姑有着同命相惜的情感,但成长时期受到的伤害,致使的人格的缺失,直到多年后还投射在儿子与儿媳身上;朱祁钰在母亲的压力下仍然长成了一个三观正常的孩子,但童年被粗暴对待留下的自卑自疑的种子在多年后还是爆发了出来。洪武年间遗留下的一道看似微不足道的阴影被一代代地传递,直到景泰年间仍然盘旋在深宫中。更何况,靖难这样贯穿全剧的伤痛,又岂是一道诏书,一句放下就可以轻易弥合的?
若微为了弥补靖难的伤痕而进宫,可正是她的儿子将父辈祖辈,乃至于母亲,几代人疗伤的努力毁于一旦,连若微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在看完全剧前,我原本以为,土木堡与靖难之役会是相互对照的两次杀戮,看过后才发现不完全是这样,以杀戮始,以杀戮终的轮回不是应在土木堡,而是应在了夺门之变。
第一场是靖难,也是若微的起点,她很幸运地遇到了养父,遇到了徐滨,遇到了武夷山上许多朋友,比较温暖的环境让她虽然逃亡流离,但依然成长为了一个人格健全,清醒善良的女孩。但若微的设定终究不是一个有着超乎常人的强大心志的人,与我们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即使身处事外时能够保持清醒的价值判断,身处其中别无选择时依然会迷失方向。土木堡事件的前后,若微的心志不强的弱点就被充分暴露出来,摇摆,犹疑,软弱,虽然行动上最终都选择了正确选项,但内心依然在母亲与太后的角色冲突中一度失去原则。英宗死不足惜,危机当头时若微有废立的魄力,但情感上若微仍然是一个无条件纵容儿子的母亲,希冀着自己可以替儿子赎罪,不惜一切代价换自己儿子平安。
如果说导演对朱瞻基的镜头语言是冷静并怜悯的,从一开始就清醒地剖开朱瞻基身为的残忍与被扼杀的自我,那么这部分对若微的镜头语言就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伴随着若微的无路可走的挣扎,软刀子悄无声息划过,观众反应过来时已经图穷匕见,第三场杀戮突然到来,朱祁镇强行握住母亲的手的一刹那,开篇靖难的旋律再次响起,让人和若微一起惊醒,惊觉那个屠龙的少女,早已成为了龙的一部分。
我个人是不忍心去苛责女主的,时移世易,将心比心她已经做到了比我心志强大的事,姚广孝的预言早已指明,朱家的杀戮就不会停止。被卷入的灵魂成千上万,而若微只是其中曾经幻想过救赎他人的万分之一,她终究不是一个女菩萨,她是若无其事的若,微末小事的微。
故事的最后若微崩溃于意识到她救不了于谦,救不了儿子,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救赎不了她自己,大梦方醒后她选择救赎自己的妹妹——朱瞻基的梦境她不愿意回应,而徐滨不再需要她的救赎,甚至若微自己都依赖于徐滨来拯救。若微只为临死的蔓茵营造了属于她的梦境,这是若微在这深宫中唯一没有放弃过,并成功拯救的灵魂。
太孙与“太孙”
在最后一集若微有一句台词听着略奇怪,是光明正大借梗了红楼梦的那句“我把这一世的眼泪还给你们”,在之前若微没有类似的话出现,不知道是剪了还是我漏掉了还是就是没有。但剧中结构上借红楼梗的倒也不止这一点。
九层塔相见,建文说“听说太孙拿自己的命和我的旧臣做了交易”,建文出,太孙生,建文死,太孙亡,这里有些许文字游戏的意味,朱瞻基并不是大明第一个太孙,朱允炆才是。永乐年间的结构与洪武很相似,雄才大略的帝王,体弱仁善的长子,圣眷隆重的太孙,武功卓绝的亲王,区别只在于朱标早逝,而朱高炽活到了短暂的继位,否则真的很难说靖难会不会在朱棣死后再次上演。
红楼梦开头,贾雨村罢官游历期间路过一座破庙“智通寺”见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一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贾雨村心想这其中定有一个“翻过筋斗”的人,然而走进庙中却只见一龙钟老僧在煮粥,既聋且痴,答非所问,于是贾雨村又不耐烦地走了。红楼前五回被普遍认为缩映了全书走向,有人说这个老僧正是映照了家破人亡后撒手遁入空门的贾宝玉,侯门公子与荒庙老僧不过一个“翻过筋斗”的距离,只可惜世俗之眼看不破皮相。塔内的“太孙”与塔外的太孙,也隔着一场靖难的距离。一念之差隔开塔内塔外,红尘方外,塔内的已然超脱,塔外的尚且懵懂。而朱棣被名叫建文的梦魇纠缠不得心安,登上皇位的朱瞻基被二叔的阴影缠绕,回过头来再看塔里的建文,反而很难说塔内与塔外的太孙哪一个才是幸运的那个。九层塔中,建文交出玉玺时说自己已经不需要它,

而朱瞻基在经历过血腥,杀戮,疯狂与放手之后,在生命的最终幻境里让二叔登上了那个皇位宝座,与自己讲和。

年少不知画中意,再见已是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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