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 Good﹐久违了 —— 读韩寒《1988》
伤逝
我是笑着、哭着、感激着、感动着、佩服着、惊嘆着﹐一页接一页读完韩寒最新的小说《1988》﹐然后久违了那种「feel good」的感觉又回来了。往往在些不为意的时刻﹐总会有像《1988》这样优秀的作品给你「温馨提示」﹕世界无论我们对它多失望﹐仍是值得活着。 今年书展之前我对「韩寒」这个名字全无印象﹐一直以来我没有接触国内的书刊﹐最方便的解释是看简体字等于要我的命﹐也许真正的塬因是﹐在这应接不暇的资讯泛滥年代﹐我没法不得已放弃国内这片土地﹐即使它可能真的是很肥沃。然后在书展期间﹐我从报章读到韩寒旋风式袭港﹐数千名他的书迷博迷迫爆会展中心他的讲座﹐相比之下我在书展的交流会听众大概一百人也不到吧﹐我内心不可能不会泛起点 …… 感觉(﹖!)﹐从好的方面看﹐韩寒这个名字我是记下来了。 最近黎海宁向我大力推荐他的《1988》及散文集《飘移中国》﹐两本都有繁体版﹐今回我可找不到藉口了﹐结果两本都买下来看。 《1988》可以说是一部「公路」小说﹐主人翁(是一个应该是生于八十后的记者)驾着一台 1988 年出产的旅行车﹐穿州过省去迎接他一个「快要从监狱出来」(如果你们把这书看完﹐自然会明白我为甚么要在这里跟足书中的文字并套上引号) 的朋友。书的开端﹐他驾着车「在说不清是迷雾还是毒气的夜色里拐上了叁一八国道 ……」﹐驾到差不多天光他才投宿﹐看中了公路旁一家洗浴城﹐「因为这是唯一一个霓虹灯管都健在的洗浴城﹐不光如此﹐它下面的『桑拿』、『休閒』、『棋牌』、『客房』、『芬兰』这五个标签也都还亮着。」 他登记时问女服务员什么是芬兰﹐女服务没神没气的没有直接回答﹐后来又好像忽然省起来才解释「芬兰就是芬兰浴」。干嘛没加一个浴字呢﹖「女服务员藐视着说道﹕这两个字两个字都是两个字﹐这是排比﹐这不好看嘛。」 如果你读完以上一段文字﹐仍没有衝动去找《1988》来看﹐可能此书真的不是你的心水﹐正如我也有大堆我不喜欢也不想看的书。 冷静笔触 包一团火 《1988》就是充满着作者这种厉害的观察力﹐他总看到我们一般会视而不见的细微处﹐用生动的笔法勾划出其种种荒诞及诡异之处。书中的记者后来由于一些意料不到的突发事故﹐结果和那位他在足浴城邂逅的「小姐」一起上路﹐在旅途中他们加深了对彼此的认识﹐亦因而慢慢带出他们在这个扭曲的社会过往种种看似普通﹐一般百姓大概都是这样过﹐但韩寒却能转移我们看到其不凡、离奇、无奈、不合理一面的经歷﹐为「中国」这个大拼图的一角提供多两块珍贵的小贴片。 我至欣赏《1988》﹐是它和一般这种带有「反映现实」的小说不同﹐韩寒笔触是冷静的﹐绝对没有滥情﹐他更懂得把伤感集中投在最适合的时刻而不是大赠送般到处播撒﹐我说他冷静﹐却不是冷峻﹐读着《1988》﹐作者的外观很多时看似轻挑﹐例如书中那个记者下榻的洗浴城房间的窗帘有一道罅挡不到光﹐记者睡不着﹐就给鐘钱那个主动敲门上岗的「性工作者」﹐叫她靠窗站立在一张椅子上挡着那道光好让他自已入睡。用钱就可以将人「物」化﹐相信是「大气候」﹐是国情﹐但我总觉得韩寒这样写是反笔﹐我感觉到他包在心内的那团火﹐而且我清楚那绝不是我一厢情愿﹐起码看到这一段时﹐我是流起泪来。 但韩寒这种反笔也不是次次把握得那么準﹐最近刘细良电邮给我韩寒一篇较近期的散文﹐写他去澳洲赛车的见闻﹐说澳洲怎样怎样差﹐反观中国又怎样怎样好﹐一看就知是借澳洲暗嘲中国﹐但我读来却有些少「怎又陪佢癫埋一份」的感觉﹐因为一切实在来得太白﹐太明显﹐甚至已不是唿之欲出﹐而是未唿已出了﹐真的有些少侮辱了读者的智商﹐如果弹讚都不是现时那般两极化﹐应该会更有效果﹐一流的幽默往往是在于其 subtlety。 所以批评韩寒的人相信也不少﹐记得有人曾说他没甚文化(陈文茜说﹖)﹐没有学问(李敖说﹖)﹐但学问不是他的强项又怎样﹖他又不是在做学术研究工作﹐而且从我读到他一小部分的文章就从不觉得他有抛书包﹐就让「学问」交给各大学的教授﹐去写他们用来升职的论文好了。 与其指点 不如观望 当然一个作者的成长﹐确是要不断的吸收﹐学问也好、文化也好、或是日常生活给他的经验也好﹐有了养料﹐他才能继续开花结果﹐如果韩寒不争气﹐放慢步伐﹐像他这样红透半天的作者﹐自有市场监管﹐没有实力示人也不可能长期撑下去﹐最重要是他还年轻﹐与其未卜先知地指指点点﹐不如给时间让他自己去证明。也许有人担心﹐那些随着名气而来的风头财富﹐会不会把他腐化﹐令他妥协﹖ 以韩寒的绝顶聪明﹐他应该很清楚不妥协、踩钢线正正是他的卖点﹐正如我刚才说过﹐一切自有市场调控﹐而且为什么一般人总认为文化工作者好像非两袖清风不可才叫做有品位﹖没有出卖自己塬则和良心的名成所带来的利就和财富﹐实在是上天最大的恩宠﹐如果韩寒的书大卖﹐如果他有广告商支持做代言人﹐这是他的宿命﹐是他的人生﹐不应该亦没有必要逆转﹐而金钱可帮助我们吸收更多养料也确是事实﹐我对 1982 年出生的韩寒的未来是有很期待﹐也蛮具信心的。 《1988》最后交待了书中记者千里迢迢去监狱的塬因﹐对我来说﹐我完全始料不到塬因会这样﹐但却完全合乎书中的逻辑﹐在之前的文字有迹可寻﹐而韩寒交待了探监之余又留下一条尾巴——坐上他车那个怀孕的性工作者在医院检查时不知为何竟人间蒸发了。到最终在类似后记的「数年后」才揭盅。 比起「监狱」﹐这「失踪」可以说是没有步出我们所料的範围以外﹐甚至有点「又是这样」的 stereotype 而带来稍微失望﹔神来之笔是在文字上。先前我说韩寒懂得把把伤感集中投放在最适合的时刻﹐在这本小说﹐他押在这结尾最后一段。伤感是很难掌握得恰到好处的﹐过少﹐搔不到痒处﹐过多﹐总会令人有一种被操纵﹐甚至被骗的感觉﹐但刚刚好的伤感是要命的﹐我读《1988》最后这一段﹐泪水是流个不停。 不过我的泪水容易赚取倒也是事实。 邓小宇 文 2010 年 11 月 明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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