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场景
madmozart(爬坑)
某一天,我突然给我一起并肩多年的街机战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发短信说:“我想写一篇有关街机的短篇小说!”当时纯粹是想和朋友再重温和纪念一下那段时光,以及,你知道,表达对在那时候街机所给予我的温暖和梦幻的感谢。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篇小东西,当时纯粹是给朋友写着玩的,现在猛然发现豆瓣上有这样一个小组,就想着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 也许,我还会再写一个更详细更写实的回忆吧,也许。 最后一抹晚霞 沈新已经五年级了,却觉得仍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他个子中等,瘦得皮包骨头,总是一副刚睡醒的表情,只在所有人捧腹大笑的时候跟着笑一下,知道或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学习上他从不上心,能不学的他就不学,只是在感觉成绩要跌到底的时候才稍微认真学两页,所以既不会被老师表扬也不会挨老师骂。 好学生从不注意他,因为他构不成威胁。 捣蛋的学生不注意他,因为他既不胡作非为,也没软弱到可以被随意欺负取乐。 女生们也不注意他,那时男生几乎不和女生交谈,下课后男生总是占据教室外的阳台,女生则坐在教室里,只有最调皮的男生会去对女生耍流氓。 沈新上课几乎都在毫无目的的发呆,窗外的一方蓝天和永无休止的蝉鸣是发呆最好的药引,而他的面无表情,他的不说话与他的发呆都好像在本能的节省着能量,为下午放学之后的某个时刻节省,他似乎想要把除下午放学后的某段时间之外的时光视作一场梦,那样它们就可以一下过去,那段时间也就能快点到来了。 下午放学的铃声如期奏响,沈新收拾起书包就向校外,走的那么快,只要再快一点就会变成跑了,但没有人注意他浑身散发出的迫不及待。一走出校门,一股炸土豆的香气和热浪迎面扑来,像一阵阵热情但烦人的欢迎,校门口的这条街道夹满了文具店和小吃摊,围裙乌黑油亮的老板们满面笑容的叫着学生们的诨名,此时正是夏日夕阳最灿烂的时候,街道四处都在闪闪发光。 沈新仍然步履匆匆地走着,灵巧地躲避着自行车和摊贩,直到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他才在街边的一个巷道口停下,巷口簇拥着一些缝补匠和擦鞋匠,他蹲了下来,假装系着自己的鞋带,同时神色紧张的向四周张望,直到头从左至右转了三个来回,确定了周围没有认识他的人和同学之后,才猛然一下站起,嗖的一下冲进了阴凉的小巷,某种激动感没跑一步都在增加,整张脸一下变得又红又烫。待他在一间门房前停下时,书包盖着的后背已被汗水打湿。那间门房的卷帘门关着,旁边敞开的小门被一张印满花纹的暗蓝色帘布遮掩着。 沈新怀着一份难掩的喜悦撩开帘布,走进游戏厅,好像一下醒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更真实的世界,游戏厅里混合着烟味和霉味的陈旧气息在他闻来是如此熟悉,每台游戏机发出的背景音乐更是倍感亲切,他拿出自己的一块钱买了三枚游戏币。 他没有急着玩,他先寻找着有没有特别厉害的高手在玩,对于尚还生疏的他,观摩高手往往比自己玩更赏心悦目。在心里面,这些高手,是让沈新生命里第一次产生出“倾心崇拜”这种神奇感觉的人,他们通常比沈新年长一些,多少有点流里流气,手指间通常夹着一根燃烧着的烟,神情漠然,操作失手时又以夸张的语调爆着粗口。多么迷人啊。 对于沈新,他们显得那么神秘,彷佛天生就是高手,甚至在游戏厅之外也一样是非常不平凡的存在。一次,一个高手玩着圆桌骑士,潇洒飘逸的挡格,无比精准的重刀,魔杖,金甲,银甲,一命不失玩到了第六关,整个过程像电影一样流畅和精彩,那份灵巧和娴熟看得沈新如痴如醉,接着,那位高手的一个好友突然来找他,大概意思是让他立马走,那个高手站起来,看看沈新,又看看自己玩到一半的游戏,说:“来,送你玩了。” 沈新欣喜若狂,他激动的操控着已是身着金甲的角色,彷佛是自己在那第六关的游戏布景中行走,以一种好奇和惊喜的眼光四处打量着,要知道,他以前玩圆桌骑士可是从未升级到银甲也从未超出过第三关。 今天没有高手在玩,都是些像他一样技艺不精的小学生,他手里紧紧攥着三枚铜黄色的硬币,盘算着该玩什么游戏,他必须得在六点半之前回家,否则就会挨骂甚至更惨,所以他时间不多,恐龙时代?太费时太没劲了;玩彩京固然刺激,可死的太快了。最后他把第一枚投进了越南战役的游戏机,他坐在小木板凳上,手里握着摇杆,姿势颇为老成,在关卡的一开始也玩得轻车熟路,有一点高手风范了,可一随着关卡的推进,他的经验不足就暴露出来了,慌张中屡屡中弹...... 第二枚给了拳皇97,他玩得很专注,都未眨眼,脸由于靠的太近打上了屏幕的微光,彷佛把整个白天积攒起来的专注释放在了此时的忘我里,所以当耳旁突如其来生出响亮的“啪”的一声,吓得沈新感觉整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本能地从小木板凳上跳了起来,他望向声源:第二声随着一只粗壮的巴掌打在他旁边的一个小学生脸上响起,巴掌未落,那个小学生又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身体都在向脚踢的方向变形,力道那么粗暴,让人看了都不免怀疑那样一个瘦弱的身躯是如何经受的,打人者,不必说,小学生的父亲。而那个可怜虫蜷缩在原地吓的一动不动,包着泪水的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的父亲,眼神里赤裸的是顺从和乞求,像一只被猎人逼到角落的小麋鹿。 他父亲破口大骂道:“狗日的你个批娃娃,放了学又跑来打游戏,给老子滚回去!看老子今天扎个收拾你!”口沫在一张青筋毕露的脸上纷飞。 可怜虫马上往门外走,其间又挨了一耳光,险些摔倒。 愣在一旁的沈新一不小心和那父亲恶狠狠的目光对视了一秒,那目光像在说:“如果你是我儿子,我一样收拾你。”吓得他连忙垂下了视线。 父子俩走后,沈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游戏角色的血条已经减去了一大半,他接着玩了起来,可依然惊魂甫定,心里面充满了驱不走的莫名恐惧,以至于操纵游戏杆的左手微微打起颤来。 沈新问了一下游戏厅老板时间,“五点五十。”还早,还可以玩一会儿,他不停自我安慰,试图忘记刚才的惊吓,毕竟一天只有这么一会儿啊!他努力让自己沉浸在这短暂的梦幻时光中...... 三枚都用完了,满足的沈新掀开分割世界的蓝色帘布,步入小巷朝外面走去,刚才的惊吓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蜜的满足感和若有若无的失落。 可他一步出小巷口,看到熟悉的街道和天空时,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揪心感猛然重降:夕阳的金光已荡然无存,涂满街道和天空的是冉冉的暮色,天色虽未全黑但家家户户都已燃亮了灯火。 沈新一下就快步走起来,走着走着发展成了小跑,鼓胀的书包不安的上下窜动着,他跑到一处两座楼房间比较宽阔的地方,抬头望向小城钟楼冷酷的脸,抬头的那一瞬间有一年那么长久。 侥幸的期望破灭了,钟点可不说谎:六点五十。 在劫难逃,沈新回家的步伐反而悠闲了,他在脑子里试着编织借口:就说今天学校大扫除?不行,今天是周三,父母知道是周五;就说在某个好友家里玩?不行,事先没有说好,父母会打电话去问的;就说自己踢球忘了时间?也不行,就...... 他的脑子里挤满了不安,而且每随他走一步,这一种恐惧都在增加:刚才在游戏厅里打人的那个大人认出了我,他已经告诉了我爸我在游戏厅里,再加上他最近心情不好,只要我一回去,他肯定没问几句就要开始对我拳脚相向,就和今天游戏厅里的那个大人一样...... 沈新的手在微微发颤。 他在暮色交融街灯的街上走着,关于恐惧的种种想象脱缰一般疯长:跑进巷子时一定被我们班的女生看见了,她们明天会去办公室告发我,到时候又要被教鞭抽打,又要被当着全班数落,不,那没什么,最可怕的是办公室里窒息的气氛和班主任的目光...... 整个傍晚的天空都压在他背上,沈新心里是那么希望这条回家的路途没有尽头,为了不面对即将走来的一切,他宁愿整个人生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而忽然之间,像黑暗中亮起了一只蜡烛,他混乱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丝彩色的欢愉------刚才玩游戏的回忆!他猛然抓住这株稻草,想攥住那三枚铜币一般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里,在重重黑色不安的风吹雨打下小心翼翼的咀嚼着这一丝丝甜滋滋的温暖,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中,他又在试着把所有想象出来的可怕和即将面对的可怕视作一场悠忽即逝的梦,而把这小小的烛光视作唯一的真实。 但这次他没能如愿,那手心里的彩色,每一秒都在凋谢和消散,就像此刻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只一会,就沉没在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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