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捷尔纳克的诗
流水豆瓣(爱诗歌)
[眷恋] 为了给这卷书一个题记, 大漠陷入喑哑。 群狮长啸,猛虎般的黎明 让吉卜林无法摆脱。 一种可怕的眷恋 像干枯而渊深的洞口显现。 而它们在摇晃颤抖,摩肩擦背, 晾晒着自己的皮毛。 现在它们沿着这些诗行摇晃, 直到跃然出格; 它们穿过林间空地钻进雾中, 做起了恒河大梦。 黎明寒冷而阴险地 钻入巢穴中, 丛林里不仅湿气弥漫, 而且薰香缭绕。 (1917夏) [出于迷信] 这印着一只红橙的火柴盒 就是我的斗室。 它不是混迹数日就离开的旅店房, 而是一生的安息所。 我再一次到这里住下 却仅仅是出于迷信。 墙纸的颜色综黄,如同橡树, 还有这门枢在歌唱。 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门闩, 任凭你挣扎要出去。 我的额发触到了你的刘海, 我的唇遇到了紫罗兰。 亲爱的,今天你回到这里, 为了纪念那些往日; 你的长裙絮语,像一朵雪花莲 在向这四月请安。 怎能说你不是守火的圣女: 你来时带了一条小凳; 你取下我的一生,如同取自壁架, 并吹去上面的尘土。 (1917夏) [夏夜群星] 它们讲完了吓人的故事后, 留下了准确的地址。 它们大开着门,彼此问长问短; 它们移动着,就像在舞台上。 静默,你比我听到的一切 都更加动人。 即便蝙蝠的飞行 也会让有些人感到烦扰。 七月夜晚的小村庄 有一头美妙的金发。 这让天空有太多的理由 去无事生非。 它们闪耀在 某个特定的纬度; 它们从某一根子午线上 洒下欢乐和光线。 晚风试探着掀开一朵玫瑰, 在嘴唇的恳求下, 在发丝和鞋子, 围裙和绰号的恳求下。 包裹着一团热气, 它们将自己扫过的一切, 它们拨动过的一切 都撒在碎石之间。 (1917夏) [曾经想过] 曾经想过把彼此的灵魂分开, 但穆契卡卜和扎克萨这两个名字 就像提琴的泣诉 震撼着忧伤的琴弦。 我爱那些名字就像我爱你, 就像你就是它们。 毫无希望地,我爱着你; 并且因思爱成病。 像暗护群星的夜晚, 像哮喘撕开的纱布, 当你袒露双肩, 连楼梯也在颤栗。 那是谁犹豫不决的耳语? 我的?不,肯定是你的。 它们自你的唇间飞出, 像烈酒迅速气化的液滴。 一种思想平静地展现。 它无可挑剔,宛如一声叹息。 它像海岬一样突入夜色, 被月光从三面点亮。 (1917) [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唯有昏暗。一个冬日 消融进半开半掩的 窗帘的缝隙。 只有潮湿的白色鹅毛雪 疾速闪现.飞舞。 只有屋顶、白雪,除了 白雪和屋顶,——一片空无。 又是寒霜画满图样, 又是逝去年华的忧郁 和另一个冬天的情景 在我的心底搅来搅去, 又是那无可宽恕的罪过 至今仍刺痛我的心灵, 木柴的奇特匮乏 折磨着十字形的窗棂。 可是,厚重的门帘 会突然掠过一阵颤栗。 你会用脚步丈量寂静, 如同前程,走进屋里。 你会在门口出现, 身穿素雅的白衣, 仿佛为你织就衣料的 就是那漫天的飞絮。 [火车站] 火车站,我多次离别, 我多次悲欢离合的烧不坏的箱子, 久经考验的朋友和发号施令者, 你的功绩数也数不清。 我的整个一生,常常戴着围巾, 只要列车一进站, 哈尔皮亚嘴里喷出的 蒸汽就蒙住我的眼睛。 只要一并排坐下就觉得一切都很舒坦, 刚俯下瞌睡便倏地惊醒。 再见,现在我该多么高兴! 列车员,我立即下车。 西边的天空,常常在连阴天 和枕木的颤动中伸展开去, 以免团团积雪 掉落到缓冲器底下去。 连续不断的汽笛声渐渐停息, 但远方又响起另一阵汽笛声。 于是,火车就在犹如巨峰起伏的 暴风雪的裹挟下沿着月台呼啸而去。 瞧,苍茫的暮色真令人难受, 瞧,田野和风紧随着 滚滚浓烟迅速远去—— 噢,但愿我也能身列其中! (1913) ——帕斯捷尔纳克(前苏联作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