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明 著《彝伦攸斁——中西古今张力中的儒家思想》出版暨跋

转载自 “儒家网”

【作者简介】

唐文明，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清华大学道德与宗教研究院副院长、儒学研究中心主任，中华孔子学会秘书长。主要研究领域：伦理学、中国哲学与宗教学。美国联合神学研究院(Graduate Theological Union at Berkeley)、哈佛燕京学社(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香港中文大学、台湾大学、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访问学者，主编《公共儒学》。已出版著作：《与命与仁：原始儒家伦理精神与现代性问题》（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近忧：文化政治与中国的未来》（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隐秘的颠覆：牟宗三、康德与原始儒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敷教在宽：康有为孔教思想申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内容提要】

本书以人伦问题为思考主轴，重新刻画了中西问题、古今问题以及在中西古今的张力中展开的中国现代性的相关理念、主张与道路等思想界关注的热点问题，清晰地呈现了儒教传统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所遭遇的重大问题和巨大张力，详细地分析了现代儒学的思想方向与理论困境。

【目录】

序：大同抑或人伦？——现代中国文明理想的探索丨吴飞

子、儒教文明与基督教文明的相遇

丑、中国革命的历程与现代儒家思想的开展

寅、人伦理念的普世意义及其现代调适

卯、从陈寅恪悼念王国维的诗文谈儒教人伦思想中的自由观念

辰、陈焕章论儒教社会主义

巳、辛亥革命前王国维论哲学及人文学的分科

午、夷夏之辨与现代中国国家建构中的正当性问题

未、政治自觉、教化自觉与中华民族的现代建构

申、儒教美德伦理传统的衰落与复兴

酉、儒教伦理与腐败问题

戌、实际生活经验与思想的路标

亥、比较的陷阱与软性暴力

跋

【跋】

在我个人皈依儒门的过程中，人伦亲情发挥了重要作用。我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在1992年夏季临近毕业的某个特殊时刻，由于某些特别的因缘使我思考到死亡的问题。我似乎并不惧怕死亡，觉得自己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如果我死了，将给父母带来不堪承受的痛苦，就觉得那种场景是我根本不愿看到的。其时，我已读过不少中西哲学领域的大书，于是试图理解自己的这些念头。我注意到，苏格拉底对游叙弗伦告其父亲杀人的态度，至少从字面上看与孔子“子为父隐”的主张形成了鲜明对比，就顺手写下了一个比较性的提纲。从那时起，人伦问题就进入了我的思考范围，也在后来的关键时刻促成了我的皈依。

1995年秋我入读北京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为了完成西方伦理学史课程的期中作业，就将以前写的提纲发展成一篇论文，题名为《情理之间：两种传统伦理思想框架之下的个案比较》，得到了后来成为我导师的万俊人教授的肯定。这篇论文首先发表于校内的《北京大学研究生学刊》，后来正式发表于《中州学刊》1997年第6期。我记得我所在的哲学系95级硕士研究生班还组织了一次学术活动，专门讨论我这篇论文，印象中当时所有同学都反对我的观点，于是我不得不与他们展开了一次人数上相当悬殊的辩论。虽然以一对多使我无法很好地阐述我的观点甚至觉得有点儿狼狈，但最终让我深感欣慰的是，在讨论的最后，当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法说服我的同学时，我提高声音向他们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你的父亲犯了杀人罪，你真的会选择告发他吗？没想到大家都沉默了：实际上最终没有一个同学干脆、明确地回答“是”。

后来看到梁漱溟由佛转儒、王阳明龙场顿悟都与人伦关切有关，也使我更加确信我的体会和理解。但在北京大学读书期间，对于儒门我最关心的还是形而上问题，也就是终极性问题或超越性问题，以及儒门的处境问题，也就是现代性问题。我的博士论文的选题就由这两个问题构成，2001年写成时题名为《与命与仁：原始儒家伦理精神与现代性问题》。在其中，人伦问题仍是我重点关注的一个主题：我通过自我的本真性这个概念来调和人伦观念所遭遇的古今之变，认为儒门传统中的自我观念是人伦中的自我，且这种自我观念通过本真性的议题完全可以和现代性的基本原则相适应。

随着我对现代性认识的加深，我越来越意识到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现代性的种种问题和弊病可能是根本性的，这就需要我们对现代性进行彻底的反思和批判。对于儒门信徒而言，确立起超越时代的经典意识能够给予批判现代性以最重要的思想资源。这自然也意味着，出于儒门信仰而对现代性的批判与来自其他信念而对现代性的批判在关键的地方一定会分道扬镳，尽管在批判的主题上会出现不少共享的知识和信念。收入本书中的十二篇论文就来自这样的问题意识，实际上是我试图以问题为主线刻画中国现代儒学史的一个初步努力，因此不难看到，人伦问题是本书的思考主轴，而中西问题、古今问题以及在中西古今的张力中展开的中国现代性的相关理念、主张与道路等思想界关注的热点问题，都被关联于人伦问题而得到重新刻画。至于基于人伦观念而重构一种新的政治哲学，则是我已经准备了很久的一个研究课题，但这仍要再准备几年才有可能动笔。

需要说明的是，本书所收的文章此前大都已在各种学术刊物发表过，在此一一列出，并对这些刊物和给予我帮助的各位约稿者和编辑朋友们表示感谢！《儒教文明与基督教文明的相遇》原载游斌主编：《比较经学》第4辑，宗教文化出版社2014年版；《中国革命的历程和现代儒家思想的开展》原载《文化纵横》2010年第2期，原来发表时有删节，收入本书的是全文；《人伦理念的普世意义及其现代调适》原载《道德与文明》2015年第6期；《从陈寅恪悼念王国维的诗文谈儒教人伦思想中的自由观念》原载《读书》2015年第5期，原来发表时有删节，收入本书的是全文；《陈焕章论儒教社会主义》原载王中江主编：《中国儒学》第12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辛亥革命前王国维论哲学及人文学的分科》原载《云南大学学报》2011年第6期；《夷夏之辨与现代中国国家建构中的正当性问题》原载唐文明：《近忧：文化政治与中国的未来》，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这次收入时有修改；《政治自觉、教化自觉与中华民族的现代建构》原载干春松、陈壁生主编：《经学研究》第2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这次收入时有修改；《儒教美德伦理传统的衰落与复兴》此前未发表；《儒教伦理与腐败问题》原载《伦理学研究》2011年第5期；《实际生活经验与思想的路标》原载杨国荣主编：《思想与文化》第21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比较的陷阱与软性暴力》原载《天府新论》2016年第3期。

特别感谢吴飞教授在百忙之中为本书作序。吴飞对于现代以来废黜人伦的大同主义的批评，与我的看法高度一致，而我们之间存在的不少差异，也有助于我修正、深化和完善原有的理解。

唐文明于北京学清苑止而巽斋

孔子纪元2569年12月15日

孔子纪元2570年10月20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