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诗】《红楼》 林燿德

【录诗】

《红楼》

林燿德

踩响那册册精装的心情

扉页都以薄雪凝结

触便裂，掀即碎

页页烟云，昨日是一具

梦的瓮。出土后，

泥封片片剥蚀，坠下

日蚀的记忆。

梦的瓮，陶质中空

乐声悲怆铿锵

流苏回纹如长廊盘旋

憧憬夜夜重织蛛网

闪烁水色，永远

阻隔了早晨的升起。

琵琶襟 玉针蓑

翡翠镯 水红装

红楼与红楼间的夹道

擦肩而过

。是你

相逢狭路，问你飞掠

我面颊的发丝。

我们相握的掌心

一把奇异的花种

虹的七彩溢射出垒叠的指缝

洒落它们，沿途流金喷溅

拥抱你。黑暗的露珠，

环视我们缠缱的臂膀。

在绵长的窄巷中旋舞，

古旧的砖瓦在盘转的

目光里逃脱。

拥抱你；大风起。

大风起，源源贯窜

我们开敞衣襟

旋转的背影，之后一进

又一进的门厅

通向消失的天井。

棂花传心，潜度

偷移的菊影

隔墙的灯盏燃烧兰膏

植物的油脂散逸焦香

古典毕竟是一种

被放逐的声音；

总得响自背后。那

兰膏消融在橙红的焰心

重复地说：我爱你

。静静沉淀，这历史的淤泥

不安地闪烁烬余

将相王侯，只是一群

遗失了泥金庚帖的弃妇

黑暗一叶叶揭开透亮的月貌；

星殒如雨，激动拨动

远方的潮水，海平线

迸跃出短暂的花季。

荒凉大观园，爱情

在深夜冻结了身姿

复古的鱼化石，埋藏底层。

小径穿梭不断更变位置的花丛

精装的女儿们个个不老，

十二钗，在奔涌的云气下

站成银色的悲冢。

满园牡丹，瓣瓣化石

如果你真的爱我

那么，请伸出

纤纤十指

瓣瓣点醒

瓣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