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来自:什么椒
一间有厨房的屋子,只需要打开冰箱便能判断屋主的卫生情况,指尖摸到冰箱门的一刻,赵思以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粘粘的手感预示着冰箱很久没有清理过,甚至少有人打开。她想起一个月前自己离开的时候,冰箱里还剩着鸡蛋、香蕉和一些绿叶蔬菜,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低温发酵会是什么味道呢。打开冰箱门的瞬间,赵思以还是庆幸的,空空如也,不过,没有食物了,老飞那边还叫嚣着肚子饿,赖着不走。
“那个,我看都快坏了,就全给吃了。”汪平不好意思地说到,“饿了吧?要不要来一块,我也吃不完。”汪平将披萨推到桌子中央,赶紧又加上一句,“我刚点的披萨,还热着呢,夜里饿着肚子,实在也睡不踏实。”“啊,不用,既然外卖还可以送,我自己点一个就行了。”汪平摸出手机给赵思以一看,屏幕上显示0:00,赵思以噗嗤笑了,“我的运气也太差了。”于是慢慢走到桌前坐下。
光靠视力就能感知这桌面的触感,和冰箱门上想必类似,她很后悔坐椅子前没有擦拭一番,本能地往前挪动身体,试图让椅子与身体的接触面积最小化。汪平看在眼里,目之所及的晾衣架上耷拉着一条毛巾,他起身取回,沾湿水将桌子简单一擦,赵思以摸了摸擦拭之后的桌面,说到:“看来得用点清洁剂。”“我试试。”汪平一边说,一边往毛巾上挤洗洁精,“你先吃披萨,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赵思以拿起一块披萨又放下,她一点都不饿。
而一旁的汪平开始忙活了起来,他整个地将桌面清洁干净,之后又拿出拖把打扫地面,为了让打扫更见效,他甚至兑了消毒水。见披萨仍原封不动,他停下手中的清洁工作,洗刷出一个餐盘一个叉子递与赵思以。赵思以看他这样,而自己就这么干坐着,犯了尴尬,便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要不明天再弄吧。”汪平笑道:“这房间确实应该打扫打扫了。”赵思以见汪平一意孤行,也没多说,挑出两块披萨放入盘中,“我……可以拿回房间吃吗?”
借着清洁的名义,汪平把这一套二居室的公共空间翻了个遍,没有任何角落见不得光,见赵思以欲走,他还是觉得不安心,说到:“要不把你的房间也打扫一下吧,我看灰尘挺重的。”话出口之后又觉得唐突,赵思以倒没有放在心上,谢过他的好心,将房门打开一个缝便钻了进去,好像她是一株春天的嫩芽,突破厚重的土壤,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一粒种子的世界永远在泥土之上。
就在这时,汪平突然想起自己的房间,那间被黑暗统治的屋子,最适合滋生阴暗。
很难说是出于恐惧还是其他的理由,汪平机械地吃完余下两片披萨,始终没有回房间。这时的他沐浴在日光灯下,感到一切都那么真实,胃里充实、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余味,窗外的黑夜被飞机划破,月亮周围隐约还能看见云层,如果没有那些亮光,黑暗便无法被辨认,但是天快些亮起来吧,汪平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一切都从云端堕入地下,这种真实感也许仍然虚幻。
老飞狼吞虎咽下两块披萨,吧唧着嘴躺到赵思以的床上,赵思以在一旁从衣架上取下贴身衣物往手提袋中塞,手提包体积狭窄,况且已经被那张照片占据,这个包鼓囊到了极限,随后,两指高的一叠钱犹豫着被吐出来。“吃饱了就赶紧走吧,我们早就两清了,别再来找我。”赵思以一边将钱放在床上,一边面向老飞说到。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注视着他,老飞其实并不老,甚至看起来比赵思以都要小,他疲惫地躺着,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仿佛经历了一场追逐厮杀的战斗,缓缓睁开眼睛。老飞并没有拿钱,他复又闭上双眼,梦呓一般说到:“他没死对吗?”赵思以大惊,“这你应该比我清楚。”老飞翻身爬起,试图翻找枕头下的香烟,但是却消失了,这加重了他的疲惫,“我最近老梦到他,阴魂不散!”老飞缓缓将窗户打开,风吹进来了,初秋的气息里,最浓重的是衰老。
“这跟我没关系,拿上东西走吧,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语罢,赵思以从门缝朝客厅望去,灯光雪白,汪平呆坐在桌前不知何意,而老飞或许更聪明,“他已经发现我了。”老飞对赵思以说到。这时,赵思以心头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感情,就像对于一个不想回家的浪子而言,一扇点亮的窗口所代表的一切,那种成为绊脚石的关心。
关上灯,赵思以躺在仅铺了一张床单的地板上,枕着手提包,用冬天的厚衣物搭上身子,黑暗中,老飞陷在舒适的床上无法入睡,他对赵思以说:“你骗了我。”得来的回答却是“事已至此,别再说了。”她翻过身子,面向门,思绪沿着颈椎飘进了手提包里,紧贴着那张裹着塑封的照片,李肖枫,李肖枫,她想起和这个照片上的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正是那一天她搬来这里,那个夏日午后,从早上八点就开始提心吊胆的约会,闭上眼睛好像还能闻到咖啡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