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沃伦:乡村漫不经心地掷出的一个角落
来自:Traviom

罗伯特·潘·沃伦
Robert Penn Warren


美国肖像:老式风格
Ⅰ
最末的屋子以外,家所在的地方,
就在沼泽地那儿,我们发现了老骷髅,全都无名无姓
碎裂着呈星星状散发着石头味儿,
一直漫延到山上,那里的草齐腰高,呈风旋状,
一直到那棵大橡树为止,在出叶子的季节,那橡树悬在那儿
就像黑沉沉的圆状积云反衬在青天里,
而在这儿,有树阴时,在树阴最大的圆径里,
横亘着一个堑壕, 有六英尺长,
宽得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躺在里面,
还可以躺得很舒服,假如要追求舒服的话。
没有迹象表明曾有焚毁了的茅屋或井,所以老爹必定是死
于战营热病,
别的人则一往直前,天知道去了哪儿。
Ⅱ
老师用罗曼蒂克的语调说,黑暗血污的战地,
但有人向窗外望去,我们看到了树林和毁弃的玉米地:
乡村漫不经心地掷出的一个角落,既没有希望也没有历史。
没有希望但是普式火车的灯光照射着
掠过的夜田野——某个农屋有玻璃闪烁,某处沟渠也闪着
水光——
或者是夜货车在高地呼啸着
而高地那儿你可以骑在横杆上,
为了惩罚自己,假如你想这样。
也没有历史——没有哈罗德,没有芬尼,没有布恩,
没有传说讲述乌饭树的蓝浆果如何因义军的喊声和冰冷的
. 钢铁而迸裂。
所以我们,我和K,只得发明它,我们的血污的战场,
他是方圆十个县最好的射手,可以发出各样的鸟叫声招来
各样的鸟,
但辍学了,还没有大到可以参加球赛,
在整个夏季,还没有准备
升到十一年级,或找份工打,所以
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拣起你的那些BB猎枪弹和本杰明,
黏玉米饼放在口袋里,出门向外
“在藤闸那儿集合,去射水牛”——
正像我祖父那又老又破的嗓子所唱
唱的是从他的祖父那辈传下来的歌一常常
只有一个普利茅斯磐石派或一个胖胖的牧师
才会准确地打出它的节拍。
Ⅲ
是的,想像力够强。但不足以强得面对
黏乎乎的翎毛和一位母亲递出来的BB猎枪弹。
但当我们跟踪并凭着诡计战胜狡猾的肖尼人
并没有对红肤人表明自由主义者的关怀
在铁草丛里,我与一个赤裸的印第安人摔跤
捏不住他那涂满了熊油的皮肤,直到我的猎刀
出了鞘,印第安战斧
从他头上划下。哪一位来察看我们的战壕的母亲
会关心乌饭树的蓝浆果?但我们打着呵欠坚持着
倾泻出最后的扫射
在拼刺刀之前。
是的,在记忆的光晕里
一日长于百年,
而一年只是时间炎夏里
的一阵风、一阵云烟,在那最后的夏日里
我几乎学会了
什么是想像——它只是
我们必须藉以活下去的谎,倘若我们
还想活下去。时代变化。
事物变化。K长大、离开,夏天
离开,而我渴望知晓世界的名字。
IV
哦,那个世界,因时间久远而苍白失色
像用银版照相术涂上了粉
显出来的影像
关于它,我最记得的
是K,是他如何地通过尘土飞扬的小巷或牧场,
似乎永不走动,而是漂着浮着
带着单纯的欢愉和沉默,
为他的猎狗们所簇拥,像众天使,
它们的眼睛映在他那上帝般的双眼里,
他那未剪的长发上太阳明明晃晃,
当他穿过摇摇欲坠的小镇和那里的穿着大衣和汗衫、
总是喋喋不休地谈着钱的古怪的人们——
他的微笑彬彬有礼,但总是沉默寡言。
V
穿过这儿要到哪儿?不,不是
梦中所见西方的某个雪峰,
也不是每次日出都有承诺要守。不,甚至不是
一只猎狗,而仅只是
大同盟,以及在性交时嘴里啪地吐出泡泡糖的女孩。
是的,这就是他的道路,没有击球手
能做得比狂喝滥饮更好:
只要除掉他的保护墙——但不管如何,
他总是称这为傻子的游戏,就如某物之于
还未曾梦想什么才是男人
的孩子,或对着松鼠狂吠,或从
小狗崽子里养出一条大狗。
VI
而我,也走着我的路,顺利和迷失交织,有时
碰到最糟的事:不知道
区别事物,不知道
时间之颚的牙齿是如何勾扯回某些事的
而后来进入的无论什么事
像鲨鱼肉一般难以剔除,
在星期天下午,在夏天的懒散中,
我发现了他的农场,以及他的家,
有猎狗蹲伏在草丛里
当他向它们唤着什么时
它们的眼睛映在他的眼睛里。
然后是大声喊,“啊,老天——原来是你!”
是啊,是我,老天保佑,六十年
吹拂过去了像一场飓风掠过!但你还能说什么——
你能说——当一切可说的都成了已做过的?
这样我们的谈话就跑到了猎水牛,以及他母亲
在递出BB猎枪弹时的表情。
他站在那里时太阳慢慢沉落,
他腰部以上是印第安人的棕褐色,他的裤子从不拉过腰部
以上,
他在那儿笔直地站着,但他的双臂和他那投球手
的宽阔双肩,如今瘦出了老年人的瘦。
太阳沉,万籁静,突然出声:
“哦,老天,”他叫道,“是什么让人为其所为——
一直活到死!”
当然,我们都活到死,但是,瞧!
就像年轻的大卫在溪边,他猛地俯下身来。
拣起一块石头,旋转,掷出,
高高地飞掠直到击在一个杆子上这褐色的绝缘体
轰地爆裂。“瞧——我还能应付!”他说道。
VII
很晚,很晚,快到日落,我徘徊在
旧梦一度成为生命实相的地方,徘徊在
可看到我们勇敢战壕的地方,现在它
只是一个壕沟了,树阴边缘,
长满了晚季的杂草。
这里没有人,也就不用为需要救命而感到羞耻,我
仰面躺在沟里向上望着,
在高高的铁草茎之上,或高高的橡树叶之上
若是我碰巧那样子望上去,
就可看到晚夏薄薄的天空在如何地移动,
飘荡,飘荡,像似永恒,
从哪里出发到达哪里,我思忖着
死是什么样子的,
像沼泽地里无名无姓的骷髅,失去了,
知道你自己死了躺在
天空无垠的移动之下。
VIII
但我为什么要在这儿久躺?
我还没有死,虽然上了年纪,
世界的路也还长长的要走,
而我爱世界尽管很愤怒,
它是硬实的你难以舍弃。
(选自《此时和彼时1976-1978)
文章来源:《沃伦诗选》(美)沃伦 著;周伟驰 译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2.10
北土No.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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