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的情欲

尼采、叔本华、克尔凯郭尔和卡夫卡，四个不结婚的思想者，留给我们的不仅有他们的文字，还有在他们文字中漂浮沉降的情欲。 尼采的格言以最坦率、最清晰的方式建立了他的基本命题----生命就是权力意志----的特殊性格。尼采可以有许多种读法。尼采的书不仅深刻，而且漂亮。深刻当然不是每个人可以轻松理解的，它需要一个漫长的准备过程----譬如也象尼采一样了解古希腊文和古希腊文化；然而漂亮是一眼就可以辨认的----因为人都有天生对美的感觉。尼采的许多精辟见解可以从他的生活经历中得到反向的验证。在文字里，尼采把自己描绘成厌女者。尼采觉得女人“没有内心，而只有纯粹的面具”，象鬼魂一样、永不满足，刺激男人的欲望。“女人的虚荣心对一个男人要求得更多，而不只是做一个幸福的伴侣。”“女人尊敬自己丈夫的程度，赶不上她们对社会所承认的势力和观念的尊敬。”女人向往大众一样幸福和谐的家庭生活，自由思想家别有怀抱，女人无法理解。如果女人执意要他按照常人来生活，无疑把他摧毁了。最后，尼采得出结论：“在最高哲学类型的事情中，一切已婚者都是可疑的。”有人会说，尼采太独断了吧，自己不结婚也不能断定结婚的哲学家水平都比自己差呀。尼采说：“在接受一桩婚姻时，应该提出这个问题：你相信自己和这个女人能够一直到老都聊得来吗？婚姻中的其余一切都是短暂的，而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交谈。”这个要求终结了多少白头到老的美满姻缘。尼采把女性也分为不可相处的大多数和天上人间的极少数，于是失去了选择的空间。 现实中尼采也很努力地追求过。尼采5岁丧父，随母亲、妹妹和姑姑们生活，天生具有浪漫而悲观的气质。23岁时，尼采经历一次单相思的没有结果的初恋，他给一位到莱比锡巡回演出的女演员寄去自己谱曲的歌和热烈的献词。32岁时，渴望结婚，旅行日内瓦湖畔时，向荷兰少女玛蒂尔德写信求婚，遭婉拒。尼采有时看得很清楚：“当代精神性的男人如同忌医讳疾一般地抵制婚姻之时，他们恰恰最需要婚姻。”38岁时，认识了后来成为他学生的俄国少女莎乐美，莎乐美珍贵的回忆录现在已经翻译成中文。尼采的那段岁月无疑是在愉快中度过的，旅行、聊天、讲课，后来由于他朋友和妹妹的阻挠，使得整个过程只经历了短短的五个月。此后一直到46岁去世，尼采一直生活在孤独中。 叔本华从他的著名作家母亲身上继承了智慧，却没有得到母爱，相反叔本华被他母亲痛恨。有了这番经历，他便终生不会忘记，外面的世界在他眼里也从此改变。哲学家在根本上对女人充满了怀疑、不信任甚至恐惧。“亚里士多德说，人要独居，必须是野兽或神。他忽略了第三种情形，必须同时是二者----哲学家。叔本华就是。”（尼采语） 克尔凯郭尔和卡夫卡虽然最终没有找到长期生活的对象，但从传记资料来看，他们没有厌女倾向，反而是渴望结婚。许多人相信卡夫卡自己的说法：他害怕婚姻影响他的写作。但你很难相信，一个害怕婚姻的人会四次订婚毁婚，最后有一个私生子却没过合法的夫妻生活。克尔凯郭尔也订婚毁婚。每个人都在斗争，和自己做殊死的搏斗，如果不把旧我打死，就只好被旧我打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四个哲学家，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被各自旧我打死的尸体，他们其实没有勇气和智慧拼杀出一条生路。 “意志改变世界”选本透露出大思想家们非常人性的一面。面对生活，他们与我们站在同一条轨道上，没有捷径，我们遇到的麻烦他们也都遇到了。对于尼采和叔本华来说，他们思想得太多，个人现实生活反而简单了。 这四个玻璃王老五，带给了后人无尽的遐想，无尽的猜测。他们生活在近代工业文明的巅峰时代，却逃离了近代的婚姻，这无疑是一个奇迹。近代社会对于婚姻的管制要比古代严厉得多，它对于婚姻的监控更加无孔不入、无所不在，进行管理的不仅有法律、国家还有媒体。对于每一个到了结婚年龄而没有结婚的人，在社会舆论的层面都不能放过，都要为他找出某种原因，分门别类，各就各位。譬如，因为贫穷、因为身体有疾病等等。有些人可以拥有特权，譬如名人、明星，他们的情欲可以自由地飘荡，随风而去。 尼采、叔本华、克尔凯郭尔和卡夫卡显然都有情欲，否则不会忙着去找结婚的对象，但他们的情欲最后也没有找到合乎当时和今天社会常规的处所来安放，而是逃逸出来，因而显得危险。因为危险，所以要寻找。“男人不结婚不成熟”，可这几位太成熟了，在二十几岁就写出传世之作。卡夫卡的《审判》和情书中都流淌着情欲，无法阻挡，无处逃遁。卡夫卡的情人们在这甘露旷日持久的滋润下一定非常愉悦，因为她们一般要等到卡夫卡说“不”才会另谋出路，这其中有的不仅仅是耐心。克尔凯郭尔对神的爱似乎超过了他的情欲，但要知道，是女方先嫁了人，否则克尔凯郭尔的情书就远远超过了今天的厚度。叔本华的情欲则以一种近乎乖戾的方式表达出来，他把女房东推下楼梯、法院判他抚养老人至死的逸事就是明证。从日常生活的角度来看，哲学家不结婚都可以在其童年生活的阴影里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