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星泪滴{拼布小说连载}
来自:卡莲
翻译:李镭 了解我的故事,就是理解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一重重影子。我就是那些影子。如同一张胶片覆盖住清晰的图画。我的影子覆盖着一些人,他们有自己的家人、孩子、丈夫、房子和学业。所有这些都是同一种颜色的。我被放在他们上面,就像一名建筑师用遮板显示出他所要建造房屋的细节。当那块遮板被移开,全部细节就会消失,只留下赤裸裸的构架——安娜·尼奥这样想。 在早些时候,我拒绝成为我自己世界中的影子。我决定不让自己如同落叶般被吹离这个世界。我要把自己固定在这个社会里,让他们看见我——安娜·尼奥,一位黑妈妈(已经去世)和一名白父亲(我对他一无所知)的孩子。我生了一个孩子,我的女儿玛莲娜·尼奥;成为格莱斯镇拼布社毋庸置疑的创建者和领导者(我们拥有全国公认的优秀原创作品)。我当然知道,在拼布世界以外,格莱斯的女人们并不出名。但因为这个小社团,我变得不再透明,不再默默无闻。在社会“给予”我发言的声音之前,我早已学会用针线说话。很多人说这个社会让每一个人有发言的权力,但它实际上只是在夺走一些人说话的声音。 安娜·尼奥带着一串细心雕琢过的石榴石项链。它曾属于她的曾祖母。现在这条项链挂在她稚嫩细小的脖子上,让她觉得有一些不舒服,甚至很困扰。她想要抬起手,把它从喉咙上扯下来,但宝琳姨妈会告诉她,不要担心,她会习惯它的。“这是你的传统之一,亲爱的。不要丢掉它。” 安娜很喜欢一幅由她的曾祖母做的拼布。它的名字是“从前的生活”。现在它属于宝琳姨妈。以后她就会是安娜的。安娜经常会躺在上面,用它量一量自己的身高,在这些方形花纹上伸开自己的手脚。 这幅拼布由十五个方形花纹组成,上面有用五彩碎布拼成的动物、鸟雀、棕黑色的人、飞翔的天使吹着喇叭、生命之河一样长的大蛇、星星、特大号的太阳、滴下烛泪的燃烧的蜡烛。这些都来自于非洲:有獠牙的动物,战士们和精灵战斗,和野兽战斗,和他们自己战斗。燃烧的蜡烛颠倒过来。巨大的鱼吞噬掉不幸的人。那些人在巨大的天平上滚动。浓重的,泥土的色调。黄色的星星在午夜闪烁。还有无情的太阳。 这些全都是在那些船,那些锁链和奴役到来之前的事情。在那以后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白人会承认自己的家族中有混合着黑人血液的孩子,却会兴致盎然地指出其他家族中这样的孩子。这全都是因为一个种族不知羞耻地将人肉当作一种商品。 而这块拼布正是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的梦幻之地。 安娜和她的姨祖母宝琳居住在旧金山一对夫妇家中。家里的男主人继承了足够的财产,让他不够富裕,但还能过上“舒适”的生活。所以他不必工作,而是可以完全投入到自己的爱好之中,用他的望远镜观看天空,或者把自己埋在图表、星图和书籍之中。在宝琳打扫收拾房间的时候,安娜会翻开书房中的那些书,将书中的那些星星和那幅拼布上各种形状的星星联系在一起。“宝琳,”安娜指着一幅图问:“这里是非洲吗?” 宝琳瞥了一眼那张图。“不是。天空不属于任何人。天空是自由的。”原来天空和地面有这么大的差别。 宝琳决定要送安娜去上学。安娜已经深深喜欢上了那些天体、恒星和彗星。那家的男主人总是给安娜看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很高兴还有别人会对他的爱好感兴趣。他会拉过一张椅子,把安娜放在上面,这样安娜就能透过望远镜观察星空了。宝琳听到他向安娜解说什么是行星,什么是宇宙。有一天,他说:“我们应该亲自去看看它们。”安娜回答说她会是第一个到天空那里去的。那个男人笑着回答:“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好事情,不是么?” 宝琳不喜欢那个人这样对安娜说。她走进书房,把安娜从椅子上拖下来。安娜拍打着她的手臂。宝琳摇晃着她的侄孙女说:“我会让你有自己的望远镜。你自己的。”而安娜则回过头,带着微笑望向那个人。 这一家的女主人非常喜欢“从前的生活”。宝琳向她解释:“这些是非洲的故事,非洲的梦幻和神话。”但那个女人感兴趣的只是这幅拼布,而不是它后面的故事。 “真漂亮啊,”她说:“多少钱?”这位太太用手指捻着拼布的边缘,抚摸拼接图案,对它精巧繁复的制作工艺啧啧称奇。 宝琳轻轻将拼布从太太的手中拽开。“它是不卖的。” 不久之后,宝琳听到太太和她的朋友谈论“从前的生活”。她说:“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不,我相信你肯定也没见过……哦,那真的很特别。它还有故事呢。……嗯,我记不起来了,不过我会搞清楚的……” 宝琳跑到厨房。安娜正在那里做作业。她看见神情慌乱的姨妈,便问:“出什么事了?” 宝琳摇摇头,径直跑进安娜的房间里,将那幅拼布从床上扯下来,叠好,用一张有香味的蓝纸包好,放进壁橱最高一层的最里面。宝琳不知道太太会对这幅拼布做些什么,把诱惑从她眼前拿开应该是最妥当的。 当安娜寻找这幅拼布的时候,宝琳告诉她:“我把它收起来了,孩子。我要为你把它保存好。” “我现在就想看到它,”安娜怀疑它不是被姨妈收起来,而是被送给了其他什么人。 “不,”宝琳坚定地说。她不想让“从前的生活”离开壁橱避难所,来到这个属于太太的世界。“相信我的话。” 安娜在飞快地长大。宝琳感到走进她的房间变得越来越困难。现在那里的墙壁上钉满了恒星和行星的照片与图画。 宝琳去找了太太,要求以25块钱的价格买出那幅拼布。太太的丈夫从没有进行过股票买卖,所以也没有受到最近这场经济危机的影响。她说:“宝琳,你也知道现在时局很糟,我不可能拿得出25块钱。” 那就十五块钱吧,宝琳想,不,这太荒谬了!我怎么能把我的拼布交给一个根本不懂得它的人?但安娜才是更重要的。现在她已经十三岁了。她有房子住,有衣服穿,也能吃饱,但她的生命还需要更多一些东西。她应该懂得一点奢侈,即使是很小的,不合道理的奢侈。(教育成为了一种奢侈。这个想法让宝琳愁眉难展。)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点除了简单生存以外的东西。而且,安娜正在她的教导下迅速掌握拼布的技艺。也许她以后能做出像“从前的生活”一样美丽的拼布。 “二十,”宝琳说。 太太摊开双手,“你想要我说什么?我最多只能拿出十五。” 宝琳注意到太太身上崭新的浅紫色丝绸长裙;她手腕上镶嵌红宝石和珍珠的手镯。这是她丈夫刚刚送给她的礼物。 交易达成了。安娜泪流满面。宝琳默默无言。她又一次向太太讲起了这幅拼布的故事。直到太太明显地表现出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才放弃。现在安娜拒绝任何关于望远镜的话题。最后宝琳只好又去问太太,能不能把拼布买回来。 “哦,不,”太太说:“我做不到。它太珍贵了,我离不开它。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 太太将“从前的生活”挂在她起居室的墙壁上。宝琳在打扫那个房间的时候就会看到它。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愚蠢,这样草率。她怎么会以为这件世间的俗物是不重要的,是可以交换的,是在死后无法被带走的。宝琳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是多么喜爱这幅拼布——从前的生活。日复一日,她总是会去看它,却无法触摸它。她不再对任何人讲起它的故事,甚至不会对安娜提起。也许安娜不会记得她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了。如果没有了拼布,也许连同它的故事一起被遗忘会是一个好的选择。令宝琳感到安慰和沮丧的是,太太从没有向她的朋友们讲过它的故事。那些朋友都很羡慕她的这件艺术品,并纷纷询问太太,宝琳能不能也为她们做上一幅这样的拼布。 宝琳想要笑话她们,指明她们的愚蠢,大声说:“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只能讲自己的故事?你们无法购买别人的生活。”但她只是听到自己在说:“啊,但这拼布不是我做的。”她只能用这样的话让她们闭嘴。 安娜在十六岁以前就失去了对星星的兴趣,也不再随心所欲地和依旧爱好天文的男主人交谈了。她没有再看过书房里的书,把贴在墙壁上的手绘太阳系星图摘了下来。“我喜欢墙壁上没有装饰。”她这样对宝琳说。 她知道,宝琳想念她的拼布,在心中默默地为它哀悼。因为信奉基督教的女人不应该对世间的俗物过份渴望。灵会支持我们超越肉体。但宝琳感到失落,心烦意乱,无所适从。因为她的历史被偷走了。而那个盗贼只把那幅承载历史的拼布当作一件普通的装饰品。安娜知道,宝琳把它交给太太是要为自己换取另一些东西。当她知道“从前的生活”不可以作为交换物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安娜知道这个无法挽回的错误里也有她的原因。 为什么安娜不能同时拥有两样东西?同时拥有拼布和望远镜,她的历史和她的未来?为什么生活总要面对许多选择,而选择的结果却是什么都无法得到? 至于说太太,安娜几乎无法和她待在同一幢房子里。如此接近买走了“从前的生活”的人,如此接近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家伙。这只会让人感到愤怒和痛苦。 十六岁的时候,安娜没有道别就离开了旧金山,开始了一段流浪的旅程。在她离开的前一夜,她对宝琳说:“看到你现在这样,让我很伤心。” “这也让我很伤心,”宝琳说。 然后,安娜走了。 “从前的生活”和她一同消失了。 那一天,宝琳高兴地走到太太面前,带着安慰谦恭的神情拿起太太的手,将15块钱放进她的掌心,然后拢起太太的拳头,说道:“我会再给你做一幅的。” 但太太只是摇着头,哭号着,“我就想要那一幅。” 宝琳带着轻松的心情离开了那个房间。“太糟糕了,”当她在走廊里,确认太太不会听到的时候,才低声说:“我真为你感到哀伤。” 安娜·尼奥向南一直流浪到贝克菲德郊区,在那里成为了一名牧场主妻子的女佣。这个牧场主还有另外两个合伙人:一个在德克萨斯(他还有另一座牧场);另一个在芝加哥(他以为他所投资的牧场就像西部片里那样浪漫而富于幻想)。安娜的雇主在继承了一笔财产之后,建起了这座牧场。他们属于这里的权贵阶层,从小就习惯于使用仆人。因此,他们对待仆人的方式也遵循旧时的传统——既不残酷,也不仁慈,既不亲昵,也不疏远。仆人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只有暴发户们才总是喜欢借助雇佣仆人来体验一下自己的权力。他们会时刻提醒仆人注意自己的地位,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多年以后,差不多在五十年代早期,安娜会看到科提奥的电影“美女与野兽”。在这部电影里,野兽城堡中看不见身体的仆人被表现为拿着枝状烛台或者是捧着衣服的手臂,用来看东西的眼睛,或者是雕刻着华丽花纹的壁炉和椅子。安娜会对她的女儿玛琳娜说:“看,那就是我在牧场时的生活。”当美女坐在濒死的野兽身旁哭泣时,她的眼泪变成了钻石,掉落在她的手掌上和野兽失去生命的躯体上。对于玛琳娜来说,这才是整部影片最令人难忘的部分。那些看不见的仆人并不重要。) 有一个夏天,那个芝加哥合伙人的儿子在牧场里生活了三个月,与安娜陷入了爱河——或者这只是安娜的想法。他根本不可能娶安娜,虽然这是在美国,虽然我们全都是上帝的孩子。安娜是一名女仆,而且是黑人。她的石榴石项链已经不再像孩提时代那样盖住她的上半身了。现在她十七岁,那些石榴石装点着她精巧的锁骨。无数个雕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步伐中蕴含着一种特别的优雅。那个男孩是在她晚上绕着房子散步时注意到她的。男孩看着她,她看着夜晚的星空。 安娜觉得是夜晚的星光让他想要得到她。那就是Sikhamba-nge-nyanga。 走在月光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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