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代笔|详析一下伞上的诗
小花香槐
槛外斜晖笼碧树,扶澜引棹逐箫鼓。红袖(1)闹蛾雪柳(2)缕,飘飖(3)举,听我歌尽《神仙》句(4)。 影落上林(5)春日暮,罗衣挽断留不住(6)。却恨年来琼苑(7)聚,子不语,落花风弄清秋雨。 (1)红袖;女子的红色衣袖,此处代指女子。 (2)闹蛾、雪柳:宋朝女子头上的饰物。 (3)飘飖:形容举止轻盈、洒脱。 (4)《神仙》句:指晏殊《渔家傲·画鼓声中昏又晓》,其中有“神仙一曲渔家傲”之句。(原著前文有公主与曹评对吟晏殊《渔家傲》的情节) (5)上林:原著前文有公主与曹评在上林苑相遇的情节。 (6)“罗衣”一句:化用自晏殊《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中“挽断罗衣留不住”一句。 (7)琼苑:即琼林苑。 译文:栏杆外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绿色的树,我顺着波浪划着小舟跟随着箫鼓的声音。有一头戴闹蛾雪柳的姑娘衣袖飘飘地站着,听我唱“神仙一曲渔家傲”的诗句。 万物的影子长长地落在上林苑中,春日里这一天将近傍晚了,即使挽断你绫罗的衣裙,也不能留住你。却为年前在上林苑与你相聚的情景感到怅恨,你沉默不言,夹带着落花的风吹弄着清秋时节的雨。 (PS:大家认为,“春日暮”到底该解释作春季里这一天接近傍晚,还是解释作春天将过去了?) 倚梦复寻梅苑(1)路,上林花满胭脂树。坐看白鹇(2)天外舞,朝又暮,歌罢问君归何处。 数载断弦知几杼,乐章吟破三更鼓(3)。也拟(4)仿伊宫徵误,周郎顾(5),相思只在眉间度。 (1)梅苑:原著前文有公主与曹评在玉津园梅苑里约会的情节。 (2)白鹇:一种鸟。 (3)三更鼓:古代夜里为报知时刻而于每更敲打大鼓。 (4)拟:打算。 (5)也拟仿伊宫徵误,周郎顾:化用李端《听筝》“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一句。 伊:指卢颖娘,原著前文卢颖娘与曹评合奏箜篌,数次弹错音调,引得曹评回顾、公主吃醋。 译文:我依照着梦里的情景再次在梅苑的路上找寻着什么,上林苑树上开满了胭脂一样的花。我坐看着白鹇在天际外舞蹈,一个又一个昼夜过去了,问你当初为我唱完歌后去了何处。 这么多年来我练习箜篌不知道弹断了多少箜篌的弦,常常吟奏乐章直到三更时候的鼓声响起。我也打算学她(卢颖娘)弹错音,惹得你这个周郎一般的男子回顾。相思都表现在我的眉间,我只得慢慢挨过这相思之苦。
【原著原文】 宫女寻遍了附近内室,都不见公主在内。我不免忧虑,立即回仪凤阁寻找,亦不见她身影。当下大急,疾步奔走于大内殿阁间,一心只想寻她回来。 过了许久,直到宫中华灯高悬,山棚光焰辉煌,仍未见公主一丝踪迹。我最后走到后苑,颓然坐在瑶津池畔,怔忡着凝视山棚灯火映于水中的倒影,不知何去何从。 而此刻,忽见池上清波动,一叶扁舟自荷莲垂杨处划出,激起的微澜揉碎了水中华灯金碧光影,轻悠悠地推那小舟游至水中央。 舟上有两人。舟头坐着一位少女,处于舟尾的则是名少年。那少年闲把木棹,一壁徐徐拨水,一壁扬声唱道:“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 唱至这里,他轻俯身,自水中托起一盏宫人所放的莲花状小水灯,微笑着递给面前少女,然后接着上阕唱:“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开口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月下烟敛澄波渺,那少年独倚兰棹,清歌缥缈,十四五岁光景,却已是剑眉星目,楚楚风流年少。 而那少女幽幽注视着他,除了接过小水灯之时,一直静默地坐着,并不说话。当波光灯影晃到她面上时,可见她目下有泪痕闪动。 我悄无声息地站起,立于堤柳下,等少年把舟划到岸边,然后向那少女欠身,温言道:“公主,该回去了。” 公主站起来。那少年敏捷地跳到岸上,把舟系好,再伸手给公主欲扶她。 几乎与此同时,我亦向公主伸出了手。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让我扶。 待公主上了岸,我朝那少年一揖,道:“多谢曹公子。” 曹佾夫人张氏每月都会入宫来探访皇后,最近这一次,她带了二女儿同来,而曹二姑娘在谒见皇后时,提出求见公主一面,以向她请教关于箜篌的问题。皇后自然许可,即命内人带她来到仪凤阁。 曹二姑娘比公主小一些,十五六岁模样,甚是开朗活泼。进来之后与公主聊个不停,无非是说初学箜篌的感受与困惑之处,公主便请她先弹奏一曲,而她则说自己琴艺粗浅,羞于令众人耳闻,请公主摒退左右。公主也答应,让众人退下,只留我在身边。 “怀吉懂音律,你若弹得不对他也能指出。”公主向曹二姑娘解释。 曹二姑娘颔首,笑道:“我知道,梁先生不是外人。” 这一句话,令我觉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她随后所做的并不是弹箜篌,而是从带来的一个锦囊中取出了一把油纸伞。 “大哥让我将这伞还给公主。”她说。 那确实是皇后生日那天我命人送给曹评的伞。公主也未多在意,只瞥了一眼,让我接过,道:“一把伞而已,何必巴巴地麻烦你送回来。” “大哥说,公主既没说过这伞是送给他的,便只能当作是借的,自然要归还。”曹二姑娘回答,然后朝公主眨眨眼,带着一抹颇可玩味的别样笑容,又道:“我大哥粗枝大叶的,借别人的东西常有损坏的时候,公主不妨检查一下,看这伞是否还完好无损。” 公主有几分疑惑,才又从我手中接过伞,徐徐撑开。 伞,还是那伞,但确与之前略有些不同——伞面上密密地,布满了用针刺出的字。公主举伞对着门外光源处,光线透过针孔,那些字就明亮地显现出来了。 上面所写的,是一阕《渔家傲》: 槛外斜晖笼碧树,扶澜引棹逐箫鼓。红袖闹蛾雪柳缕,飘飖举,听我歌尽神仙句。 影落上林春日暮,罗衣挽断留不住。却恨年来琼苑聚,子不语,落花风弄清秋雨。 这把寻常的油纸伞,因为这一点用心的损坏,成了公主爱不释手的宝贝。在随后几日内,但凡闲暇时,她不是把这伞抱在怀里抚摩,便是悄悄来到无人的庭院,将伞撑开,举向空中,让金色阳光透过那千百个细孔,在她的身上洒下一层金沙般的亮点。 她微笑着,一边阅读上面的词句,一边转动着伞柄,让金色光点在她周遭飞舞回旋,自己也随之慢慢旋转,白色的褶裥罗裙下摆亦翩翩展开,像一朵盛开的夕颜花。 这种时候,我通常是隐藏在廊柱之后,做她正午时的影子,安静地陪伴着她,却不让她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猜她会对曹评的试探有所回应。某日午后,她把自己一人锁在书房里,过了许久都未见出来。我奉茶去,敲了几次门,才见她慌慌张张地来开,手上犹有墨迹。 我请她饮茶,再一顾室内,发现纸篓里塞满了写过的纸。趁她低首喝茶时,我拾起一个最上面的纸团,展开看。 她惊叫一声,仓促之下泼翻的茶汤打湿了衣裳亦不顾,匆匆扑来就要抢我手中纸。我浅笑着,一壁招架一壁继续看。 很明显,她是在填和曹评的词。那纸上写着的,是一阕未完成的《渔家傲》: 倚梦复寻梅苑路,上林花满胭脂树。坐看白鹇天外舞,朝又暮,歌罢问君归何处。 数载断弦知几杼,乐章吟破三更鼓…… 见她还在努力地争夺,我朝她一笑:“别抢了,公主大作,臣已拜读。” 她这才泄气,停手不争了,闷闷地坐下来,有几分恼怒,亦有几分羞涩,她扭头朝一侧,赌气不看我。 我重又细读一遍她的词,再看她生气的样子,渐觉自己适才举动太过无礼,遂和颜对她说好话:“公主这词写得不错呢,臣默诵之下,但觉含英咀华,余香满口。” 她瞪我一眼:“一看你的笑就知道你这话说得没诚意。” 这句话引出了我真正的笑意。我温柔地注视她,但觉她轻颦浅笑无处不动人,连那瞪人时的小白眼都是极可爱的,所以,被她鄙视嗔怨着都成了件幸福的事。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花了么?”她问,很不放心地,用手摸了摸脸,结果倒真把手上的墨迹沾了些到脸上。 “嗯,是有一点。”我说,然后牵出自己白色中单洁净的袖口,为她拭去那点污痕。 这个动作化解了她恼怒之下对我产生的敌意,她垂下两睫,很忐忑地问我:“我的词,还是写得很糟糕么?” 我摇摇头,鼓励她:“现在写得比以前好多了。” 她很开心地笑了。我亦随她微笑,再指那张展开的纸:“继续写完罢。” “唉,”她颓然叹气,“后面几句怎么想都不满意,所以写到这里就停下了。” “又在考虑选圆芋头还是酸芋头?”我问。 她嗤地笑出声来。大概想起幼时填词的事,觉得不好意思,她双手掩面笑,笑着笑着,手指又微微张开一些缝隙,笑得弯弯的眼睛从中窥视着我。 我含笑看她,想起她的词,略一沉吟,再取过了笔,将她残句续完: 也拟仿伊宫徵误,周郎顾,相思只在眉间度。 写罢,我搁笔,任她看。她阅后双目闪亮,似感满意,但悄悄瞟我一眼,双颊却又红了,目示最后一句,低声道:“可是,可是……” 我和言建议:“公主若觉‘相思’一词太直白,改为‘离思’亦无不可。” “改什么改……”她红着脸说,“我又没说要用……我那词也只是写着玩的,不是要给谁看……” 说到最后,她声音听上去像嘀咕。扯下案上的纸,她又把它揉成一团,但这次却没有仍到纸篓里,而是捏在手心,轻轻地跑出了书房。 我缓步到窗前,怅然目送她远去,再举头望天际——那里有白艳艳的日头,可是我心里却开始飘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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