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勃朗特书信
来自:菲娅
威•史•威廉斯系夏洛蒂.勃朗特的出版商。 致威•史•威廉斯 (1848.8.24) ……………… 你说,亨延顿先生(1)让你想起罗切斯特。是吗?可是这两个人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两人的性格的基础是全人不同的。亨延顿是个天生来自私、肉感、浅薄的男人的典型,他唯一的长处是有一副快活的脾性,这只是在他年轻健康时才对他有用;他最好的时光是他最早的时光,他从来不从经验取得教益,他肯定越老就变得越坏。罗切斯特先生有一个好思索的天性,一副非常易感的心肠;他既不自私,也不放纵自己;他只是受到不良的教养,被引入歧途;他犯错误,是由于轻率鲁莽和缺乏经验;他一度象许多别的男人一样生活过,可是他比大多数男人根本上更好些,他不喜欢那种堕落的生活,从来没有从那里得到过快乐。他受到了经验的严酷教训,他有头脑,能从这些教训里学到智慧。岁月使他改进;少年时代的浮渣漂走了,他内部真正善良的东西仍然存留下来。他的天性有如一坛佳酿;时光不会使他变酸,只会使他变得甘醇。至少,这是我打算刻画的性格。 说到《呼啸山庄》里的希刺克厉夫,他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创造。他说明了一种不断遭受不公平待遇和欺压凌辱的生活对于一个生来刚愎、记恨、不屈的性格所能产生的作用。如果给以精心的培育和慈祥的待遇,这个黝黑的吉普赛崽子也许能成长为一个人,可是暴虐和愚昧只是把他变成了一个魔鬼。最糟的是,他的某种精神似乎注入了表现他的整个故事的叙述;这种精神象幽灵般出没在每座荒丘上,每条溪谷里藏匿在山庄的每株枞树里面向人招手。 (1)《怀尔德菲尔府的房客》中的男主人公,一个酗酒放荡、毁了自己、给妻子带来无穷痛苦的男人。 致乔•亨•刘易斯 (1848.1.12) ………………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奥斯丁女士?对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说,你宁愿写出一本《傲慢与偏见》或《汤姆•琼斯》,而不愿写出任何一本“威弗利”小说(1)? 我本来没有读过《傲慢与偏见》,看到你那句话,我把这书找来读了。可我看到了什么呀?一张平凡的面孔的一副维妙维肖的银版照相!一座用围墙严加防护的,精心侍弄的花园,整齐的花坛镶边,娇嫩的花朵;可是一点也看不到五光十色的外景,没有开阔的田野,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青山,没有绿水。她的那些绅士淑女们住在雅致的但是密闭的房子里,我才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哩。我这番话也许要惹你恼怒了吧,不过我甘冒此风险。 如今我能够理解人们对乔治•桑的倾慕了。虽然我没有读过她的一本令我全盘喜爱的书(甚至包括《康素爱萝》在内,这是她的最佳作品,或者是我读过的最佳作品,在我看来也是奇特的夸张和绝妙得佳构兼而有之),然而她有一种洞察心灵的能力,即使我能不能充分领悟,却也能深深敬佩。她是睿智的,深沉的;奥斯丁女士只是敏锐的,善于观察的。 是我错了,还是你把话说得太伧促了?如你有时间,我愿听听你进一步谈谈这个题目;如你没有时间,或认为这个问题微不足道,那就不必费心作答。 (1)《傲慢与偏见》,简·奥斯丁的小说;《汤姆·琼斯》,菲尔丁的小说;“威弗利”,瓦尔特·司各特的一套历史传奇小说。 致乔•亨•刘易斯 (1848.1.18) 我必须再写一封信。虽然我原先并没有打算这样快又来叨扰你。我不得不同意你的看法,但又和你所见不同。 你纠正了我在“影响力”这个题目上的粗浅的说法;好,我接受你关于那个影响力的效果是什么所下的定义;我承认你关于如何调节这个影响力所定下的标准是明智的…… 你接着在信中所作的教诲是多么奇特啊!你说,我必须让我的头脑熟悉这样一个事实,即“奥斯丁女士不是一个诗人,她没有‘感受情调‘(你轻蔑地给这个词加上了引号)”——你接着又说,我必须“学会承认她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最伟大的人性画师之一,以及空前未有的对达到目的的手段具有最精妙的感觉的作家之一”。 只有最后这一点,我永远心悦诚服。 没有诗情,能成为伟大的艺术家吗? 我称之为——我所愿为之拜服的——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不能缺少这种神圣的天赋。不过,就诗情而言,我敢断定,你的理解和我有出入,正如你对“感伤情调”的理解和我不同一样。正是诗情——就我所理解的这个词的含义——把须眉气概的乔治•桑提高了,把某种粗野的东西变成了近乎神圣的东西。正是“感伤情调”——就我所理解的这个词的含义;一种小心的掩盖着的但是真挚的情绪——把令人生畏的萨克雷的毒汁抽了出来,把那可能是腐蚀性的毒素转化为净化一切的金丹。 如果萨克雷不是在他那宽阔的胸怀里蕴育着对他的同类的深情,他就会乐于灭绝人类;但事实上,我相信他只是希望改善人类。奥斯丁女士既如你所说是没有“感伤情调”,没有诗情,那么她或许确是明智的,现实的(现实多于真实),但她不可能是伟大的。 我现在激起了你的愤怒(我不是对你的宠儿的十全十美提出异议吗?),我甘愿承受你的愤怒;风暴也许要降临到我头上。不过,只要我办得到(我不知道我几时能办到,因为我没有借阅流通图书馆书籍的门径),我一定遵照你的建议,勤奋地阅读奥斯丁女士的所有的作品……务请你原谅我不能总是和你持同样的见解,并仍请相信我是感激你的。 致威•史•威廉斯 (1850.2.22) 以后你再给我寄书时,请惠寄一两本简·奥斯丁的小说。因为时常有人问我是否读过她的书,而我否定的回答使得对方大为惊讶。除了《傲慢与偏见》外,我没有读过她的任何小说。马丁诺女士认为《劝导》是最好的一本。 注:马丁诺女士为当时的一位女作家。 致威•史•威廉斯 (1850.4.12) ………… 我又读了奥斯丁女士的一本小说——《爱玛》——读时颇感有趣,并且是抱着恰如其分的欣赏态度来读地,这种态度就连奥斯丁女士本人也会认为是明智得体的。在评论这些作品时,任何近似热情或热心的情绪,任何强有力的、泼辣的、发自内心的情绪,都是格格不入的;这种种表现,都会受到这位女作家有教养有教养地讥诮,被看作是夸张、过火而受到平静的蔑视。她把她那刻画英国上流社会人士生活外观的行当干得异常出色。她的绘画犹如中国画一般惟妙惟肖,刻意求工。她不用任何强烈的东西来骚扰她的读者,不用任何深刻的东西来使他不宁。她全然不知激情为何物;她甚至拒绝同那些性情暴烈的姐妹有泛泛之交。甚至对于诸般情感,它也保证不同它们发生超呼偶然的文雅的但疏远的相识关系——如果同它们过从太密,就难免打乱她平滑而优雅的步履。她涉及人的心灵,还不及涉及人的眼、口、手、足的一半。凡属敏锐的观察、伶俐的口齿、灵活的动作,都适合她去仔细揣摩;但凡心灵的剧烈而隐晦的悸动,血液的急速流涌,生命的无形的活动场所,以及死亡的有知觉的袭击目标,——这一切,奥斯丁女士无不置若罔闻。正如每个人用自己的肉眼看不见他起伏的胸膛那的那颗心,同样,她用她的心灵之眼,也看不见她的同类的心。简•奥斯丁是一位完美而明智的上等妇女,然而又是一位极不完美颇不明智(不是糊涂)的普通妇女。如果我这是异端邪说,那我也非这样说不可。要是我把这话对有些人(诸如刘易斯)讲,他们会直截了当的指责我主张夸张炫耀的笔墨,但我不用担心你会陷入这种庸俗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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