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书友｜一条名叫额尔古纳的河
来自：文间四味
文间四味原创作品 “额尔古纳”，据波斯史学家拉施特在他的名著《史集》中解释，是“峻岭、陡峭”的意思。而在蒙语里，它是弯弯曲曲的意思，也解释为“呈送”、“奉献”。 它是一片草原的名字，也是一条河的名字。 额尔古纳河在《旧唐书》中被称为“望建河”，《蒙古秘史》中称它为“额尔古涅河”，《元史》称为“也里古纳河”，《明史》称“阿鲁那么连”，清代则始称“额尔古纳河”。 她发源于大兴安岭西麓，向西流经阿巴该图山（今满洲里市附近）时又向东折去，在一个叫恩和哈达的地方，与位于今俄罗斯境内的石勒喀河汇合，并从此处经漠河注入黑龙江，纳乌苏里江后流入俄罗斯境内。 1689年中俄签订了《尼布楚条约》，额尔古纳河从此成为中俄界河。 一想到这条河的生命长得几乎看不见首尾,并以美丽的方式存在时，我就对她油然产生一种敬意！我决定去看看这条被人形容为清澈，安静，博爱，宽广的芳香的河流。 从满洲里机场出来时，已感觉出明显的不同，眼前似乎意外的宽阔和寂寥。 不远处，中俄两国的界碑清晰可见。边城的太阳穿透力很强，正是仲夏，风竟刮得很大，迎面吹来，强劲有力，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广漠的天空碧蓝如洗，有大片的云朵飞扬。极目远眺，一片茫茫草野，草野上河流遍布，那些大大小小无名的河流像一双双张开五指的手，伸向不同的方向，她们细致入微的穿插仿佛一种润物无声的关爱，滋润着草野上的万物生灵，这种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源远流长的美，让我的心情无比舒畅。 生命如此美好，梦想似乎就在心灵的喧嚣中瞬间打开。 其实，就现在而言，欣赏和游览哪一条河流都会是一件快乐的事,可我坚信没有哪一条河流会流淌着额尔古纳的故事! 据史书记载，公元1世纪，拓跋鲜卑的祖先曾在额尔古纳河一带长期居留。隋唐时期，成吉思汗部族的先人“蒙兀室韦”最早就是在额尔古纳河流域生息繁衍。这片芳草凄凄的风水宝地在漫长的岁月里孕育了一个民族的幼年。 公元9世纪，成吉思汗的祖先孛儿帖赤那率领蒙古部离开额尔古纳河，到今天蒙古境内肯特山一带游牧。 公元12世纪，铁木真率兵突破了女真人和塔塔儿人修建的金界壕，又回到了呼伦贝尔草原。就是在额尔古纳河流经的这片水草肥美的草原，铁木真和他的蒙古骑兵休养生息、发展壮大。 当蒙古族羽翼渐丰，容纳众多游牧民族的时候，他们吹响了振兴民族的号角，开始了完成蒙古诸部落统一的伟大征程。铁木真在额尔古纳的力量积蓄为他日后施展雄图伟略奠定了根基。 公元1206年，铁木真终于统一各部族，完成了在草原上一展宏图的夙愿，天赐“成吉思汗”。 蒙古族形成了一个成熟而强悍的主体民族，势力扩展到整个大漠，建立了蒙古汗国。额尔古纳河作为蒙古人的发源地，以其不舍昼夜的精神和汹涌澎湃的力量孕育了一个历史悠久，彪炳千秋的神奇民族。 今天，额尔古纳河被蒙古民族奉为母亲河。成吉思汗的辉煌和先祖们的英勇豪迈更是他们永远道之不尽的骄傲。这是一条长在蒙古人的心中也让我怦然心动的河。 她流淌着蒙古民族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传说，更流淌着一部悠远绵长的历史。 车轮辗转,渐渐地，从连绵不断的农耕地带和满是人烟的地区进入了辽阔稀广的空间，没有喧嚣，周围是一大片无比纯净的草原。间或有一枝独秀的粉红花，状似凤尾或者杜鹃的，不经意地在野地里热烈而疯狂地怒放着。 再往前走，又不同，满山遍野的白桦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迟疑地抢入我的眼帘。 那静静的白桦林里蜿蜒流淌的可是名叫额尔古纳的河？那么当河水经过千川百流到达平静宽阔的河口，我会在镜子般平滑的水面上看到白桦树枝上的每一片叶子，还有那如羽毛般轻盈的每一片云彩，以及蔚蓝寥廓的一片苍穹吗？那座著名的黑山头古城，可曾也掩映在白桦林的深处？ 据说当年成吉思汗在统一草原后就把草场和领地分给了他的家族成员们。他的大弟弟拙赤哈萨尔勇猛善射，为他统一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成吉思汗将水草丰美的额尔古纳河一带封给了拙赤哈萨尔，拙赤哈萨尔就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 我无法想见额尔古纳河畔当年的繁华，昔日草原帝国的辉煌总是那么地令人惊叹！ 当白桦林缓缓地消失在身后时，我真想到那树冠上面的洁净云端上蒸馏一下自己的灵魂。我需要一种飘浮的自由，好让我去领悟属于他们蒙古民族那种温暖的归属感。 额尔古纳河就是在这时不经意地闯入我的视线的。 也许我平时见过的河流太少了，仿佛第一次，我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河”。 高远的天，空旷的原野，葱郁的岸，舒畅的转弯，不拘束，无遮拦，不做作，无矫饰，天真淳朴，意境悠然，带着适量丰沛的水，汤汤地流淌着，从所来处来，向所往处去，不知疲倦，地老天荒。 明朗的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河心的小岛上落着成群的水鸟。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些原本都应该是用来形容三千年前中原的样子，然而此刻我竟想不出别的更恰当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默默伫立河边，弥漫的水汽，却挡不住稍纵即逝的幻影：遥远的时代，一个古老神奇的民族，在先祖成吉思汗的带领下，化铁溶山，冲破天堑，走出了陡峭山岭，他们浩浩荡荡，结筏负囊,渡过了波涛汹涌的额尔古纳河，向西，再向西，融入辽远的蒙古高原，并从那里一直走向了世界。 而今这河畔早已见不到战争的痕迹，这河流也在1689年后成了中俄两国的界河。 大气包容的额尔古纳河啊，你目睹了多少历史的变迁和沧桑，也承载了国家、主权、民族等太多严肃的字眼。而这种包容，又是多么的奇妙，它的存在竟形成一种氛围，我只是呼吸着，就已经被呵护了。 额尔古纳河静静地流淌，把偎依在她身边的人周围的空气变得醍醐。 真的，站在此处，风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韵韵的，有了水云的婉柔。就这样久久地，我与额尔古纳河相对无语。 “我的心爱在天边，额尔古纳河穿过了大草原，茫茫草原天地间，深深地河水深深地眷恋……” 在悠远绵长的蒙古曲调中，我来到了一个叫室韦的小镇，确切地说是“室韦俄罗斯民族乡”。 就是这个室韦，这个与蒙古民族的起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室韦！如今已成为中国最富有魅力的边陲小镇，梦中的世外桃源！在一片纯净的蓝与绿组合的清爽和淡然之中，一排排漂亮的俄罗斯建筑风格的木刻楞房首先跃入眼帘。 鸡、鸭、鹅、狗、马在土路上悠闲地漫步，三五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族妇女”正站在路边闲谈。 这让我想起屠格涅夫《猎人笔记》里描述的情景，“我们的教堂，是法国乡下的教堂，每当做完礼拜之后，总有一群女佣人聚在一起，谈论着主人家的短长，我相信那是她们最幸福的时刻，就像现在一样。” 如果不是时断时续随风入耳的汉语，我简直怀疑自己进入了异域他乡。 站在一个木制的古色古香的路标前，那种意境深幽，阴柔含蓄，朴实野性的美，令我着迷，这路标该记载着许多岁月的沧桑吧！漫步在小镇，古老而恬静的气息让我恍如隔世。 那个充满异域风情被叫做“吉拉林之夜”的酒吧墙上，用漂亮的中俄两种文字写着“一杯咖啡冷了，总有另一杯在炉上沸腾，人们都在咖啡馆里见证地老天荒……”。这样的句子，总会让人想起些什么，是淡淡的忧伤还是别的，我说不上来。 在咖啡氤氲的香气中，我竟感受到了一种爱的讯息，一种来自远古的不离不弃并心心相印的讯息。 黄昏的时候，太阳渐渐沉落，旷野似乎被染成了橘红色，河面上宛如飘着一层金黄色的烟雾，而河水倒更象是被撒了珍珠般熠熠闪亮。河边上多了些人,三三两两地或闲坐或漫步。 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阵歌声。 有些听起来曲调绵长，耐人寻味，有些则充满异国情调似乎透着淡淡的忧伤。空气里仿佛又多了另一层味道，浅浅的，飘浮的，带着幽微的青草的暗香，这种香味径直到达清幽恬静的心坎里，拂不去，也抓不着，在心底反复缠绕----像爱情，让人心动更使人陶醉。 或许，这就是额尔古纳河的味道吧！ 当落日从从容容闲庭信步般走向地平线终点的时候，河面完全看不清了，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直到细滑的月光如沙般一点点把河水重新点亮，我仍然不愿回转。 我是真的不愿回转，额尔古纳河在每一分钟都展露出不可思议的美。 我知道，只有根植于想象中的河流，才能牢固地盘踞在我的内心。从今往后，只要文明不死，额尔古纳河的水脉不曾干涸，我对她的爱就永远不会消失。也唯有深藏着不息的爱，她才会如此地动人，生生不息！ 走在河边月下朦胧依稀的小路，微凉的夜风，我被吹拂着，想着些遥远却温暖的事物。 从晌午到夜深，那些与额尔古纳河无声交流的时刻让我愉快，即使气温偶然变得低凉，人也似乎有了倦意，仍然心怀喜悦。 有谁能够阻止我内心的微笑呢？ 在心海里为这条名叫额尔古纳的河保留一丝曾经遗憾没有早点来看她的特殊生动吧！从此，生命里更多了一份深深的牵挂，而关于她的一切，也必将随着那牵挂辗转在未来无尽的岁月里。 今夜，因为有爱，我将彻底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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