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弹首琵琶语

这个故事是我很早以前写的——是曾经的一个夏天，在一个通宵的夜晚，我用三个小时敲出来的文字。 当时的撰写非常流畅，是毫无酝酿一气呵成的。在《毗卢遮那佛咒》的音乐中——或许是因为故事里真的有我前世的记忆吧！ 很久很久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故事。 《听我弹首琵琶语》 （一） 当我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就常躲在山林某个通往人世的角落窥望着那些叫做“人”的生灵。母亲说他们是万物之灵，这让我充满景仰。母亲说只要我们一直活下去，活到500岁就可以去他们的世界了。 姐姐在我300岁的那天回来了,她已在人间辗转了百年。姐姐回来时，眼睛却瞎了。她说：云裳，不要再犯和姐姐一样的错误……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我在某天的黄昏窥望过人世之后走上回家的路途，忽然一位穿白衣的女子出现在我眼前。她的面容华美而慈和，眼神满含着哀悯。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净瓶，她拿起净瓶里的杨柳枝朝我轻轻洒来。露水就这样渗进了我的双眼。她看着我微笑，笑容却凝聚着哀愁。她说，什么时候你眼中的露水全都流干了你就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我在500岁那年终于获得去往人间的资格。在我欢欣走出山林的那天，姐姐拉着我说：云裳，千万不要犯和姐姐一样的错误…… 人世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而我第一次在人们的嘴里知道了自己拥有一种极致的叫做“美丽”的东西。 许多人追求我，他们说他们爱我。可爱是什么？我不懂。有一天，我路过一座青楼，楼上那个叫碧凝的姑娘告诉我说，爱是叫人万念俱灰的毒药。她看着我，对我说：你不要再犯和我们一样的错误。说完她将双眼刺瞎。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姐姐一样。但我还来不及疑惑已被人们向我大献殷勤的快感所迷惑。他们给我送来许许多多的礼物，且都是奇珍异宝。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逗我开心，让我展开笑颜……我渐渐迷醉了。我享受着这让人嫉妒的荣耀。我觉得很快乐，他们说这就叫爱——爱就是极致的快乐。是吗？ 在一个暴风雨肆虐的夜晚，有一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潜入我的卧室，她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我的脸划破。我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容颜，惨不忍睹。 那些迷恋我的人立刻像潮水般退去。从此我便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屋檐下看雨帘密布，手摸着那些令我心碎的疤痕。直到那天他拿着一朵茉莉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说，你很久没有笑过了。这朵花……送给你。你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它一样好看！ 我接过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说，很久以前我就在那棵柳树下远远地看着你。你真好看！我喜欢看你笑。我想我要是能让你一辈子都这样笑着该多好……可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本事。有那么多人取悦着你，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你幸福…… 我看着他，他站在雨里。清瘦的，贫寒的，却又是俊朗的，坚定的。 我笑了，把手伸向他。 我们开了一家豆腐坊。每天他总是从当晚做到次日清晨，而且绝不要我插手。然后在清晨的雾还没散去时，我们支开店门，开始一天的忙碌。日子就这样简单地重复着。没有了声色犬马，没有了纸醉金迷，没有了奇珍异宝，没有了绫罗绸缎……但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快乐。或者，这应该叫做“幸福”。他是那样细腻而深情地呵护着我。我想这就是爱吧？可为什么姐姐和碧凝却说这样的幸福竟是一剂叫人万念俱灰的毒药呢？我不明白…… 那天他上街去为我买生日礼物。我在家等他，心里充满期待和喜悦。 黄昏的时候，人们跑来告诉我说，你快去啊！他死了！死在街角的路边！ 我跑到他出事的地方，看到他平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已没了血色。我抱着他，他的样子还是那么俊朗而坚定。他的手里握着那支我心仪许久的凤钗…… 我嚎啕叫喊几近疯狂.他在我怀中渐渐冰冷…… （二） 我决定找他.跨越轮回我一定要找到他。 我在黑夜中踏上去往生死轮回的地方。那位白衣姑娘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轻轻叹气。 我将自己300年的岁月换成一道通行证，然后走入时空的隧道，去往百年之后寻找他的方向。在穿越轮回的隧道里，我被无数道惨痛的雷霆击到，使我痛不欲生。但我一想到他手中的茉莉和凤钗我就知道我绝不会放弃！ 我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叫芷谷的地方找到他.但是……他却不认识我。在一棵柳树下，他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姑娘，他正把一朵茉莉送给她。眼中满含深情。 我怒不可遏，冲上去拿起手中的匕首将那姑娘的脸划破。他看着我，眼神让我心惊.他狠狠地抽了我一个耳光，抱起支离破碎的姑娘扬长而去，远远地我听到他对她说，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让你永远都有花一般的笑容…… 我无力地倒在地上，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嫉妒我痛恨！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怎么可以爱上别的人？！为了找你我在时空的隧道里受过多少可怕而痛苦的雷击你知道吗？！ 我躲在他们家附近的一棵树上。看到他们开起了一家豆腐坊，每天他都工作到深夜，而且绝不要她插手。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动人，她笑的是那么灿烂。而这一切曾经都属于我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拿起匕首冲向她，一刀将她杀死！ 他看着怀中死去的她，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转过头对我说：我会找你报仇的。然后他拿起我手中的匕首捅向了自己. 我呆住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想像个疯子一般地哭泣和呐喊但却流不出泪来。 难道这就是我苦苦穿越轮回要寻找的答案？血从我的眼中滚落.我再也不愿去面对所有的伤悲. 我走向深渊，看着自己的来时路。纵身跳下…… （三） 当我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我已是一位私塾老师的女儿。 深闺的日子是那样无聊，我常听父亲说起祝英台的故事，心里很羡慕。于是我偷偷换上哥哥的衣服，在上元灯节那天跑出了家门。 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精彩！我像个傻子一样左顾右盼。涌动的人群忽然把我冲倒，他走过来，将我扶起。 我看着他，清瘦而俊朗，脸上有阳光一般的笑容。我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把我扶到路边安全的角落，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去，背影飘逸而洒脱。我呆呆地看着他远去，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 后来，我常换上哥哥的衣服偷跑出来，希望能再遇到他。结果，我真的又遇见了他。 他手里拿着一朵茉莉，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女孩儿。那天我就知道了。你长真好看，尤其是你的笑容。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这样笑着。 我像迷了路一般，从此没了自己的世界。只知道被他拉着手，奔跑在花间柳下，听他说着动人的情话。和他去踏青,伴他去郊游.他细腻而深情的眼神总让我沉醉不知归路.我想,这就是让粱山伯和祝英台生死契阔的"爱"吗?我真是太幸福了! 终于在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我把自己给了他，因为——他说要娶我为妻。我羞赧地低下头,脸上红潮难褪.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缝制嫁衣. 我在家中焦急等待他来提亲。可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他将在三天后举行婚礼的消息，而新娘不是我。 我不顾一切跑到了他的新房.人们都诧异地看着我。我看到他正挽着她,笑容深情而迷醉。我哭着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转过头。眼神让我害怕。他说，我说过我要报仇的。你不记得了吗？ 刹那间我想起了一切.那些几百年的过往在一瞬间响彻我的头颅.我听见心被撕裂的声音。 他说，为了找你我穿越在时空的隧道，受了多少雷击，就是为了这一天。我要你好好尝尝心碎的滋味! 喜乐高亢地奏响,鞭炮热闹地唱亮.我在如潮的宾客们祝贺璧人的声音中转身离去。没有人理我。 我不知自己该去哪儿，但我知道我一直在流泪。疯狂地流。 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我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河边有一只猫静静地看着河水。 我问它，你在干什么？猫说：我爱上一只凤梨。可猫与凤梨是不能相爱的。而今天是凤梨和樱桃成婚的日子。说完，它站起来，冲我一笑,说：如果有来世，我想做一只柳丁。然后它纵身一跃，投入河水的中心。 我看到河面荡起的层层涟漪渐渐消失复归平静。那位白衣女子又出现了。她说，你看看河水，你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 我低下头，河水透明的像一面镜子,只见里面幻出了一个沙滩.在沙滩上躺着一具裸体的女尸。过了一会儿,走过来一个人.他看了一眼,叹口气转身离去。接着又走来一个人，他默默地看了一阵，便脱下自己的衣服,轻轻地给尸体盖上。然后也走了。良久,又来了一个人，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尸体抱起，挖了一个坟墓将她安葬。 白衣女子说，看见了吗？那具尸体就是他啊.而你就是那个给他盖衣服的人。你们之间只有一件衣服的缘分。他已用半生的时间报答了你的恩情。但三生石上，真正与他的名字篆刻在一起的是那个最后将他埋葬的人。因为她才是他真正的归宿……我知道你很痛苦。喝下这里的水吧！这条河就叫“忘川”，喝下河里的水你就可以忘记一切。 我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已没了泪水。我摸着自己的心口，知道那儿已经空了。我说不用喝了，然后将双眼刺瞎！ 黑暗中我听到了她深深的叹气。那悲哀的声音，就像当年的姐姐和碧凝。 从此，沙漠里出现了一个舞者。据说她的舞姿美丽绝伦,但你无法用尘世的眼睛看到。只有当有一天，你的心空了，双眼瞎了，你才能看见她绝世的舞蹈…… [完] 后记： 佛说的三生石到底在哪儿？ 脱去现在的躯壳，我能否看见自己灵魂的真实面目？ 那些在千百年来积攒下的眼泪和笑语被一碗苦涩的孟婆汤一抹到底，不留任何痕迹。而我们在轮回的游戏中，跳入新的生命体内开始新的其实是一直在重复的悲欢离合。那些我们以为在今世是独一无二的上苍厚赐的缘分——那些所谓的注定要遇见的人，其实早在上一辈子或者上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然后我们像上一辈子一样开始我们的故事，而那些悲欢离合——实际上我们早已演绎过千百回了啊！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重复。永远的重复。而我明明洞悉了这一切啊！为什么我现在还是会像一千年前一样心痛？！ 你，不累吗？ 我，已经很累了…… 前世和前世以前的前世的记忆其实没有完全消失。孟婆汤的力量原来是有限的，它抹不掉你曾经在千百年前给予过我深爱的痕迹。你的爱，应该是在我的灵魂里打下了烙印。所以当我在今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你的一个微笑就让我浑身剧痛！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此又添一段新愁。” 唉！就这样吧！谁知道在我转身之后，你是伫立在原地看我默默离开直到消失在你的视野还是你也很快地就转身而去，把一切抛在了脑后？——我无法预测的明天啊！只有披上云一样的衣裳继续行走在早已安排好的时空里。将这一世的故事完结！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天也会像云裳一样，美丽地果敢地纵身一跃。将那些沉重的背负全部抛除，然后做一名沙漠的舞者。 我想你是不会看见这些文字的。可是，你又是谁？我的生命里已经遇见过太多的“你”甚至可能还要遇见不同的“你”！也许，全部的文字就是为所有的“你”而写。而我早已想不起那时花开的情景…… 就让故事继续下去吧！总有一天，我会静静地躲在七宝池中轻轻地摇曳，悄悄地看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