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5
来自：波本
酒吧买单时孙妍拉住了张生打开钱夹的手，因为凑的近，她身上的香气在酒气的加持下更具有一种流动全身的吸引，他看见孙妍的嘴唇在动，似乎是在同他讲什么，他听不清也根本不在乎。他只是牢牢盯着她的嘴唇，喉咙嘶哑干渴有丝丝血腥，残存的意志锁住他的行动。孙妍推推他又重复了一遍，"这顿我请，为上次道歉，免得你再拿来笑话我。" "嗯？原来小丫头会记仇啊"，他从自己的幻想中苏醒，为掩饰而调侃，可是脸上也有几分认真。 "是。很会记仇。"她结完账与他一起往外走，他在后，她在前。想了想回头看着他，又十分坚定地补充"而且锱铢必较。" "不怕我？"他说时嘴角难免升起笑意。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到街角，停小摩托的地方。 她回答他"怕啊，但是仇也要记。" "好，那开始记吧。"张生说完闭上眼睛俯下身逼近她，他的气息扑过来，混合着酒精与松木的气味，靠近再靠近。僻静的角落，只有一只街灯肯做追光。 孙妍直挺挺地站立没有躲闪。他停在他与她的唇相离一公分的地方。任温热的喘息流动在这狭窄闭塞的一公分距离中然后扑在彼此的脸上。然后他睁开眼睛，望向孙妍，眼里是一团浓重的黑。在维谷之间，张生将选择权交给她，是开始还是结束。
她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只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同样望向张生。
孙妍说"我记下了。以后记得还我。"语气里带着沉淀的从容，不被蛊惑。 原封不动，她将这一刻的选择推还给他，保持开放并且继续观望。
谁先踏出那一步，肯轻易成为猎物？
张生的喉结滚动，他向后扯开一步，笑出声，"好" 摸摸她的头发，"以后要滚息收账。"
即使可预见结果，过程中谁占了先机依然值得一搏，而今晚并不需要见分晓。
孙妍住的酒店离这里并不远，他陪孙妍走回去口同她互道晚安，看她进去大厅后转身推着小电动往自己居住的石头小屋走。
明天有什么安排还见面么？他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如果他们今天可以遇见，那在这里的任何一天也可以遇见。张生在夜里脚步轻快，今晚的酒在胸膛中酝酿成霜露，枕着山风，勾出温润的迷蒙。远处蛙声交错着噗通落水声，月亮静静看顾着远方。 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按照习惯再灌自己一杯威士忌帮助入眠，今晚他很快睡去。
却未料夜半，张生在晃动中被惊醒。 书柜桌椅偏斜，地面在震动。 是地震。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酒店服务者在挨着每间房间敲门。走廊地面浮现连续的夜光指引剪头，在转弯处有身穿酒店制服的人员大声说着日语指导人群逃离疏散。孙妍听不懂他说的内容，裹挟在慌乱之中，被人流带向求生通道。身体跟着向前走，脑袋在第一次摇晃时还是懵的。意识的复苏在第二次余震。大楼摇晃，在楼梯间里争分夺秒的移动停了下来，各自蹲下护好自己的身体，而此时的幸运儿是那些靠里能脊背紧贴着墙壁的人。人群中夹杂着哭泣与喊叫声，其中有个声源不远就在孙妍的坐边，是一对母女，女儿被抱在母亲怀里，她扶在母亲肩头哭，同时企图挣开她的妈妈。而她的妈妈只能一只手按住她在自己怀里同时另一只手不停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让她平静。女孩妈妈的头上冒着细汗。孙妍往人群再侧了侧移动到了这对母女身边，左手揽过女孩妈妈护住女孩的头，右手帮忙按住女孩在她妈妈怀里，同时轻声安慰道:"just seconds,we'll be fine."并没有什么用，小孩子面对惊慌时本能的恐惧会压倒一切声音。
余震大约持续了三十秒，结束后人群立刻接着向下涌动。孙妍一路一手拦着女孩妈妈的肩膀助力一手托住女孩的腰分担重量下楼直到空旷草地。人群四散倒在草地上大口喘息，到这一刻，他们似乎才真正感受到了氧气。孙妍和这对母女也冲了出来，呼呼喘着气。女孩依旧在大哭，她的母亲却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将女孩放在草地上只是拉住她的手，然后用日式英文不断向孙妍道谢。孙妍的心怦怦跳，脑袋眩晕已经说不出话了，低血糖发作。她只能坐倒在草地上摆动手表示没事。
医护赶到后对接连在下楼时摔倒滚下的伤员被就地包扎，应急救援队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草地开始疏导，那个女孩的母亲去向救援员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要了一条毯子回来包住孙妍，眼神担忧的望着孙妍，同时抓住孩子的手不让她在混乱中离开自己。孙妍向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向向疏导地走去，不要管她，自己休息下就好。女孩的妈妈看看孙妍又看看自己的孩子一时有点犹豫。
而就如和所有恶俗的偶像剧一样，女主在落难时男主从天而降，带着一身盔甲来保护她，老套狗血，而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不可免俗。在慌乱的人群里，夹杂在日文英文中文的呼喊和引导词中，女主角裹着应急毛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孙妍。" 她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源头，他站在她面前，蹲下来，轻轻搂住她。张生转头告诉那个年轻的妈妈没事，让她们先去疏导地这里自己接手就好，孙妍浑身都是虚汗靠在张生怀里喘气。而此时的孙妍也才真正感到刚才震动害怕。她的身子有一点发抖。
在穿梭的人群中，这里有一对异国男女拥抱着，男子轻轻摇晃拍着怀中女子的肩膀像是在哄噩梦中惊醒的孩子，而女子在他怀里流着眼泪。 经历过昨晚的震动后，附近的高层建筑被全部清空。由于担心余震，酒店的旅客被暂时安置在附近的平层体育馆。市政抢修需要三天的时间来恢复交通与通讯。应急食物会通过地区行政统一发放。 坐在体育馆内，张生让孙妍靠在自己身上，他征询她的意见:"与其我们等在这里，不如先回我那里？有粮食储备，是平层，不会有事。等有消息，我们再回来。" "好。"孙妍现在疲倦到不想做任何设想，只希望自己能简单听从安排。他们找到酒店经理去房间里取回行李后，他领着她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一间掩映在树林中的石头仓库改建的独立庭院。往北一公里处就是旭岳大雪山。 远处郁郁葱葱白云积山，自然保持着沉默的态度，对人类的流索不闻不问。 折腾了一夜的孙妍精神不济，洗了澡后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摸出手机，没有信号，电量也已标红。孙妍用手捋捋头发，走出卧室。发现张生在切菜。张生系着围裙弓着腰左手拿着菜刀，将刀的一端抵住案板一端抬起重复上下，同时右手不停将白菜推入刀下。这样切菜有些费劲，可是这样却没有那么大声音。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看换过衣服素着面的孙妍，露出笑容"醒了？饿不饿？我们晚上吃白菜猪肉馅饺子。" 有一瞬间她生出一种不可溯源的熟悉感。这一幕似乎曾反复排演，亲切的不容间隙。 在心里落下一声叹息。 孙妍轻轻嗯了一声，转去洗水池洗手，看着哗啦啦流下的水说"那我来和面。" 庭院里添水传来间歇的响落叩问着自己的心事，矮小的灌木丛在不紧不慢的在微风的带动下发出朔朔合音。 日光透过敞开的隔窗打在孙妍侧脸上，一半笼罩在光里，她的脸颊与神态连同藏在眉梢的那颗黑色小痣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带着薄薄的暖意。手里忙活着同面团较劲。站在左侧的张生在拌馅，把姜末剁到最细后混入葱末后一起叠放在肉馅上，温热油加入八角和花椒。这是一副短暂和谐的画面，不需要用对话语言去过多点缀。 没有碰面的两道目光在毫不知情里相互追随。陷落在她用力揉面一梢盘起的头发滑落过耳侧时，又或是在他将发出滋滋响声热油时取下锅倒入肉馅时，彼此交错，她张开食指和拇指丈量面团长度时，又或是他给肉馅调味，再和切好的白菜碎混合时。 穿堂风里混杂着某种细腻的情绪泄露春光。此刻相聚缘此，明日将去向何方？过与不及都无言以对，唯有此刻的时间密不透风，在失去和得到里都保持距离，只肯在丝薄的忐忑里收藏偏纵的齿角。 两个人保持着谨慎而期待的态度，在故事开始以前暗中泄露心事。 "面好了，我来擀皮，你来包好不好？" 张生点点头。 孙妍将饺子皮擀的很薄，高高堆在砧板上。张生将一张皮放入虎口，扣入馅，对折，平推，收口。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只大肚水饺便已经摆在白瓷盘里。两个人配合默契，张生数了数包了有40个后便停下。没有电，好在还有一口明火灶台。 他去灶上烧水准备下锅。 "没想到你会做饭，更没想到还会用灶台。" "小时候我和外婆住在山上，那时候连煤气都没有，家家户户用的都是大灶。"他一边说一边往里添柴。张生背对着她，脊背耸立。在这小小的一隅，他们藏在这里。 她忍不住想起倾城之恋的白流苏与范柳原。在城市倾落的缝隙里，在颠沛中才肯低下头，用一点真心。此刻，她有没有一点真心？那么他呢？
一顿饺子吃得欢欣鼓舞，他们被困在这里，反而有了弥足珍贵的生活体验。 晚上睡觉时由于石头小屋只有一件卧室有床，张生将它让给孙妍，自己躺在隔断后的另一间卧室的榻榻米上。因为停电没有灯，两个人将木质隔断门敞开，隔着聊天。张生将自己写的剧本讲给她听哄她睡觉。年轻的锦衣卫偶然救了一个御前伴读后卷入东林党与阉党争斗。一个故事断成五节，每一节后断开，他让她自己联想后续发展。 孙妍说，"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这么会哄孩子，还会循循善诱，启发智力。" 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盯着天花板，好整以暇地问她“那聪明囡囡明天想吃什么？" “家传牛肉面，我做给你吃。” “上次酒是道歉，这次呢，是酬谢？" "上次算，这次不是。" "你习惯一切都算得这么清楚么？" "我也没想到会欠你这么多。" "那这次囡囡怎么还我？要记账和记仇记在一起么？" 她没有说话，起身光着脚穿过打开的门廊，蹲下身低下头，亲在他的眼睛上。她的头发扫过他的胸膛，带着沙沙的痒。 "孙妍……" "张生你心跳好快。" "账目要清楚，这次先收息。叔叔晚安。" 她拍拍他的胸膛又走回去，留下一个起伏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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