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姐姐伍美珍
毛毛
记得小学的时候，阳光姐姐伍美珍的书挺火的。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篇小说就是《云烟》，这是一个比较伤感的故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
《云烟》
妈妈问我，18岁生日打算怎么过？
童年的生日，都过得千篇一律--穿着带花边的白裙，打扮得像小公主，小孩子们围成一圈，像是演员，其中女主角当然会是穿白裙的公主。大人夹杂在一群粉嫩的小脸中间，和小朋友一起拍手唱“HAPPY BIRTHDAY”，摇头晃脑的，但眼睛里还残留着白天工作的疲倦。
至今还会有人偶尔向我提起小时候的生日聚会，因为那时有灰子、小朋、阿彬和小D，他们总是在吃完蛋糕之后，带我们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戏，令长大以后的我们，难以忘怀。
妈妈一直做高中部的班主任，从高一到高三，学生走了一茬又一茬。她经常说，自己像个艄公，送走一批，再回来渡第二批……依次往返…… 爸爸说，顶多算个“艄婆”而已。
妈妈就笑笑，继续写她的教案。爸爸也笑笑，也继续写他的教案。爸爸虽然不做班主任，却年年带高三物理，他教的班级，高考物理成绩总是在全市拿前三名。
妈妈总是提起灰子、小朋、阿彬和小D，他们四个，曾是她最满意的学生。1998届的高中班，也是妈妈最满意的班级，因为这个班里有灰子、小朋、阿彬和小D。
1998年，灰子考了个全省文科状元，照片都上了报纸，还有记者前来采访妈妈。小朋、阿彬和小D也分别考上了名牌大学。 妈妈一说起他们来，就眉飞色舞、不能自抑。
我在10岁时认识灰子、小朋、阿彬和小D。妈妈让我喊他们“哥哥”，但我只喊了几次就改口直呼其名。
爸爸妈妈安静淡泊的性格，使得家里的气氛总显得很寂寥。我喜欢他们四个人来我家的每一时刻，他们经常和爸爸讨论物理难题，帮妈妈做一些家务活--带我玩当然也算是其中主要的一项。
妈妈总是拿他们来给我树立榜样，我吐吐舌头，告诉妈妈，灰子很呆，阿彬很傻，小D很脏，小朋呢……嗯……幸好妈妈没注意听完我的话，就转身去看她的书了。
小朋他既不呆也不傻更不脏，我最喜欢的是小朋--他最聪明最细心也最有趣，又干净，不像小D，指甲缝里都是脏灰！ 从10岁到12岁--我记得每个生日会的很多细节。
最难忘的是10岁的生日。
说好生日会定在晚上，但吃过午饭，阿彬和小D就跑来了。他们骑单车，我坐在阿彬车后，他们带我去好利来订制蛋糕。我挑了个有熊猫和巧克力栅栏图案的大蛋糕，然后我看到玻璃柜台里诱人的冰粥--好看的纸碗里，堆着透明的冰沙，头戴蛋糕帽的好利来小姐，从冰柜里各挖一点菠萝丁、西瓜丁、木瓜丁、桑葚、绿豆、红豆，堆放在冰沙上面，然后五颜六色的冰粥就制成了。它看起来甜蜜、透明、冰凉。(刚好在本组就看到了关于“冰粥”的帖子)
阿彬替我买了碗冰粥，叫小D去付账。小D说他没钱，阿彬骂小D骗人。小D又说，你手里不是还有买蛋糕的余钱吗？阿彬说，你这个混蛋，这钱是我的吗？于是小D就乖乖去付了钱。
我伸出舌头舔着冰粥里的桑葚，一边问他们，小朋和灰子怎么不来和我们一起吃冰粥？如果小朋在，一定是他付钱，而且他决不会和其他人计较。
“他们一会儿就来。”阿彬告诉我。
我一边甩着腿，一边用塑料小勺无聊地挖起一块冰沙，这时，耳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宝儿今天好漂亮！”
我兴奋地抬头，急啦啦地问：“小朋，你跑到哪里去了呀？”
小D说，小朋看上了隔壁班的女孩，刚才是去追女孩了。我听得有点发呆，阿彬打小D，叫他别乱说，荼毒小孩子的纯洁心灵。 我则用塑料小勺挖着纸碗里的冰沙，眼前渐渐有雾出现……我只是伤心，在小朋的心里，怎么会有其他的女生比我过生日还重要？
小朋看着我笑，笑容进到了我的心里。 “来，小朋哥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小朋拉起我的小手，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我心里的委屈也一扫而光了。
四个人都骑着单车，为了“寿星”坐谁的车，他们争了起来。我倚靠在小朋的怀里，看着小D、阿彬和灰子斗嘴，小朋不参与，他摸摸我的头发，俯下身来，悄声对我说：“宝儿，我们闪！”
于是我爬上小朋的车后座，他带着我飞驰而去。我清脆的笑声，撒满一路。2.10岁生日那天，我真的找到了做公主的感觉。 因为小朋为我装饰了一个彩色的床。
小朋载我回到家后，我看到爸爸和妈妈眼里都闪着神秘的光，这是不多见的。小朋说，宝儿你把眼睛闭上，我带你去一个神奇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任由小朋拉着我的手一直向前走，然后右转弯，然后左转弯，然后右转弯，然后……我转昏了头，却觉得很有趣，咯咯地疯笑起来。
小朋终于说：“可以睁眼睛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我的小床，枕头上摆着一个很大的泰迪熊，是新的，散发出新鲜的气息，那时的我喜欢一切新的东西。 我扑到泰迪熊身上，抱着它在床上打起滚，然后仰着头，我愣了--只见小床的上方，缀连着一条又一条彩色的皱纹纸彩条，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我再次翻身趴倒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走在初夏林阴覆盖的马路上，我缓缓地回忆着过往，恍若梦境。
11岁那年的生日过得最为悲惨和可笑。 依然是对着生日蜡烛许愿，然后吃蛋糕、喝冰可乐，吃吃地乱笑。记得烛光下，有好几个女同学的面孔，她们十分热心参加我的生日会，而且在生日会上疯癫不已。现在想来，是因为有小朋、灰子、阿彬和小D的缘故。那天爸爸和妈妈都没到场，他们在给毕业班补课，我的生日是在6月6日，正是高考的前一个月。
就在那天晚上，我来了初潮，但我却浑然不觉。当我起身去开冰箱的门拿冰可乐的时候，细心的小朋看到我被污染的裙子，他走上前来小声对我说：“宝儿，快去换裙子，你的裙子脏了。”然后把我推到卧室里，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他们都在起哄叫阿彬唱歌，阿彬果然就唱了，阿彬唱歌听起来很像是在念歌词。
进了房间，我顺着小朋的眼光扭头一看，裙子后面一片血渍，我不禁吓了一大跳。片刻之后，我就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由得看了小朋一眼，他的脸红红的。 “嗯……宝儿……你……需不需要……那个……”小朋吞吞吐吐地问我。
“要。”我低头，不敢再看他一眼，很小声地说。
“那我现在就去买，你先换衣服。”小朋说完就跑了出去，门也被他小心地从外面带上了。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是坐在椅子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一阵阵喧哗，兀自发呆。
小朋很快就回来了，他轻轻敲我的门，从门外递过来一个深色的方便袋。我刚接过袋子，他就一缩手，门又被他带上了，“咣”的一声，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眼睛红红的，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涌了上来……
这种孤独的感觉，一直延续到生日晚会的后半场还没消退。
我换过裙子再出来时，灰子奇怪地问我：“宝儿，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笑笑，没做声。
“宝儿，你不舒服吗？”阿彬问我。
“没有啦。”我有气无力地说。
“还没有？说话都没力气了，你一定累了，我们结束吧。”阿彬说。
我听了，看看小朋，他却躲闪着我的眼光。
我心里好难过--小朋他怎么突然就变了？
12岁生日的前一天，妈妈给我50元钱，说：“乖，去找同学玩吧。”
小朋他们就要高考了，妈妈带他们班语文，爸爸带他们班的物理，校长说，这个班是高中部有史以来最具实力的文科班。 妈妈因此而更加觉得压力重大。
我找同学去麦当劳，我们吃着炸薯条和苹果派，很八卦地把同学和老师编排来编排去。没有生日蛋糕，没有小朋、灰子、阿彬和小D。
不像是一个生日，更像是一场很平常的小型聚餐会。
兔子神情诡异地告诉我，她星期天看到小朋和女生手拉手在逛“纪念日”。她说小朋的女朋友长相和气质都绝对是一流。
我面无表情。
小朋的绯闻，我早已有所耳闻。妈妈曾把小朋叫到家中训斥，骂他是猪头三，高考之前谈恋爱。小朋辩解说他们并没有谈恋爱，当时我正从厨房走出，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径直走进我自己的房间，“咣”一声带上门。
11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就是这个声音，它成了我和小朋关系的一个分水岭--从那天开始，我和小朋之间变得客气而冷漠。
听说那个女生是理科班的班花，成绩也是一流。
12岁的生日，过得猥琐不堪。三下. 回到家，倒头便睡，第二天被闹铃喊醒，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一块玉制的巨蟹挂件。我欣喜地把它按在手心中，冰凉的气息，令我想到两年以前好利来里冰晶透亮的冰粥，还有，一路上撒下的欢笑…… 奇怪，妈妈怎么知道我是巨蟹星座？
中午匆匆见到妈妈一面，她看到我挂在胸前的那块巨蟹，才猛然想起来似的，说：“这是小朋送你的生日礼物。”
“啊？我还以为是妈妈买的呢。”我大感意外。
“妈妈哪会买这样古怪的礼物？一只螃蟹，咳--”妈妈微笑着说。
那天晚上，月光如水，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月光下摇曳的树影，想了很多往事……然后又流了很多的眼泪。
巨蟹静静地在桌子上看着我哭。
我是敏感又多情的巨蟹座。
但我一直到现在还坚信--当时我并没有萌发爱情细胞，我只是不喜欢小朋突然就和我不亲密。我喜欢和他亲密地在一起玩耍和相处。
可是终究我会哭泣，因为没有任何一种关系能够
小朋上大学前，带着女朋友来我家。她果然美丽，并且可人。
他们一同考上复旦，小朋学国际关系，她学生物工程。他们和爸爸妈妈一起聊天，我安静地坐在一旁，间或给他们倒水。 她说家中有美国的亲戚，等她和小朋考过托福就一起出去。
小朋突然看着我，对妈妈说：“宝儿性格变了不少。”
我猝不及防，没想到说话的矛头一下子指向我。
妈妈拍着手说，宝儿这两年见风就长。还记得三年前吗，她才一米三几，整天偎依在你怀中，你给她搭个彩条的床，就把她乐成那样……
“咳咳--” 爸爸在一旁咳嗽，打断了妈妈的话题。
不合时宜的话题，我看到每个人都不自在--包括小朋的女朋友。她其实是这当中的陌生人，我们的过去，没有她的影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问自己。总归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不久后，我上高中。与他们四人同时通信，一开始联络比较频繁，不久后就稀疏了，因为大家都在忙。 最忙的是小朋，他前后只给我写过三封信。
第一年的寒假，灰子、阿彬和小D一起来我家，我妈高兴得一塌糊涂。我刚剪了很短的头发，像个男生，叉着腿坐在凳子上，哗哗地大笑，大声地喧哗。
妈妈说，只可惜还缺一个小朋。 “他呀，忙着陪女朋友，哪会记得我们！”阿彬忿忿不平地说。 我闭上了嘴巴，耳朵却慢慢地张起来。
“紧张哪！万一回来了，女朋友在学校被别人抢了，他出国靠谁呢？”灰子竟用不屑的口气说着小朋。 “啊？这是怎么说的？”妈妈紧张起来。 我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彬。
阿彬说：“小朋追她，完全是因为她的家庭。她家不但有亲戚在美国，而且外交部的一个要员也和她爷爷关系很好。小朋不是一直想当外交官么！”
“哎，什么乱七八糟的，别乱说。”妈妈皱皱眉。 “阿彬没乱说，都是真的。”小D说。
他们走以后，妈妈对爸爸说，他们或许是嫉妒小朋，才那样说他的吧。爸爸摇着脑袋，叹口气，说，现在的孩子，不知道头脑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上高二那年，听说小朋如愿去了美国。 再后来，妈妈又送走一届学生，我也考上本地的一所大学，读新闻系。住不习惯很多人的寝室，每天都回家，感觉还跟读高中时差不多，只是比高中清闲自由很多。 恒久不变，没有一个人永远永远属于你……
18岁这天，我只想一个人独自度过。慢慢地走过这座城市的一条又一条街道，在这里生活了整整18年的自己，居然发觉到处都是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路过“纪念日”，不由得走了进去，看见玻璃柜台里摆着星座玉石。找了半天，才找到巨蟹，但和我脖子上挂的不一样，从颜色到造型都有所不同。
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
快要出店门的时候，才注意到店堂里的背景音乐很好听，那个男生轻如呼吸般的声线听起来也好熟悉—— 切莫走近，让它是云烟。到我的梦里来，到你的梦里去。我爱过的人，爱过我的人，让他永远是云烟，永远是少年，永远永远是梦幻……
“这是谁唱的？”我发痴地听了一会儿，然后问站在货架边的导购小姐。 “黄磊哦！老歌了。不过我们都爱听他的老歌。”
看起来和我一般大的小姐，脱口而出。
我的脸微微有些红，快步走出店门去。不是听不出黄磊的声音，而是这个声音像极了一个人……
我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从这天起，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心灵独立，不再被回忆所击倒。
回到家里，已是黄昏，家中依然无人。 掏出钥匙打开门，我慢慢地换了鞋，走过客厅时，多年前的笑声和喧哗依稀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来，如梦如烟……我对着那个曾经热闹过的空间微笑着，走进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仿佛把门外的喧哗堵在了外面。靠着门，闭上眼睛，小朋手足无措地站在我面前，而我的白裙后面，染了一大块血渍……
我睁开眼睛，笑了起来。当年孤独和寂寞的感觉，至今还体味犹深。
那其实是一个11岁孩子内心隐藏的恐惧感，害怕失去关爱和亲密的友谊。
我的书桌上有封快递，上面写满了英文--它来自美国芝加哥。手忙脚乱地拆封后，从里面掏出一张黄底带紫色横条的信纸，还有一个小而精致的纸包，纸包上有紫罗兰图案及日文。
打开纸包，里面掉出一枚纯银的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正好。 信纸上，写了几行字——
宝儿： 你每年的生日，我都惦记着。面对你的长大，我曾手足无措。无奈的是，我们留不住时光，你终究会长成一个大人。这是我的遗憾，也是你的幸运。 这枚戒指是我去日本时专为你挑选的，听说在18岁生日这天，戴上纯银的戒指，会幸福一辈子。 好希望我的宝儿妹妹得到一辈子的幸福！
你不再纯真的哥哥：小朋 2003年6月6日
(当时我看完觉得挺遗憾的，宝儿记忆里单纯的男孩变得世故，青涩的暗恋也没有结果，少女心事化成云烟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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