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丁丁:最近在阅读的书
来自:枫林晚木匠(一场温暖的遇见)
汪丁丁:最近在阅读的书 新经典阅读: 1. 丹尼尔.吉尔伯特《撞上快乐》,张岩、时宏译,中信出版社2007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丁丁评语:作者是哈佛大学闻名天下的社会心理学教授,所谓“第三种文化”的代表人物之一。如果你见到吉尔伯特讲课的样子,肯定喜欢他。在2004年播出的一段录像里,我注意到,他是在暗蓝色灯光背景的大舞台上眉飞色舞地讲课,常引发听众的笑声。听吉尔伯特的演讲,我立即开始相信他在序言里讲的故事,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朋友劝他停止空谈,他永远也不会写这样一本书。最聪明的人,显然都喜欢空谈,在中国和在西方,除非有一些更聪明的理由让他们停下来。这本通俗读物登过《纽约时报》的书评榜首,因为通俗,所以被它的作者用来向大众传达一种新的思想。这一新思想,与吉尔伯特长期研究的“基于情感的预测”密切相关。许多年前,叔本华描写过人类的无奈处境——在欲望得到满足前的“希望”与欲望满足后的“无聊”之间永远徘徊。吉尔伯特继续描写,市场经济的本性是努力让人们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所谓“消费主义时代”。可是,大量数据表明,人们并不感觉更幸福,至少不比以前更幸福。难道是人类预测未来幸福感的机制不可避免地包含系统性错误?读这本书,这是我第一次相信书的封底广告词,我感觉确实很快乐。所以,读者应自己去读并感受快乐。知识过程与人生体悟是纠缠在一起的。吉尔伯特19岁从高中辍学,带着他生的一个孩子——那孩子的母亲呢?为养活自己和孩子,他夜间写作——写科幻小说。有一天,他走了很远的路,试图在一所社区学院的业余写作班注册,却被告知名额已满。仅仅为了不白跑这一趟,他在社区学院注册了有空额的唯一的专业——心理学。今天,他是哈佛大学深受学生欢迎的教授。我讲了他的人生故事,用来说明他的著名看法:复杂的幸福感不是当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时发生的,似乎相反,它总是与你的许多欲望不能得到满足之后的人生联系着。 2. 卡尔.雅斯贝尔斯《大学之理念》,邱立波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年4月第1版第1次印刷。丁丁评语:1946年,当整个德国思想界仍沉迷于新康德主义认识论的精雕细琢之中时,雅斯贝尔斯,与海德格尔并称“一代宗师”,阿伦特的精神导师和挚友,开始思考一个更深切的问题,人类的生存状况——human condition,与欧洲文明的前途息息相关,与大学精神的战后重建息息相关,与思想的命运息息相关。在纳粹德国,他仅享有名义上的自由,他被开除了教职。英译本编者在“前言”里这样写道:“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时代里,捍卫并且拯救了德国大学的荣誉。”就职海德堡大学校长时,雅斯贝尔斯指出,任何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大学,都必须包含三个密不可分的方面——传授学问、研究学问、创造性的文化生活,颇对应着我们中国传统所谓“授业、问学、解惑”。雅斯贝尔斯还指出,大学精神是如此渴望着创造性的思想交流,以致它甚至寻求与那些拒绝交流的人交流,它甚至准备接纳那些以牺牲理智为前提的学者,它试图把最离经叛道的观点引入大学,仅仅为了使高超的学术成就和非凡的智力成为大学唯一的决定因素。大学不仅应当容忍,而且更有必要使那些与自己的目标截然相反的人被接纳进来。我特别引述了这一段文字,赠给我们的大学校长们,经过多年观察,我意识到这些大学和他们的院系领导,几乎总是在努力排斥异己,仅仅为着维持大学员工们的既得利益。 知识与情趣: 1. 简.雅各布斯《集体失忆的黑暗年代》,姚大均译,中信出版社2007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丁丁评语:2007年5月4日,我们纪念五四运动的日子,多伦多市议会决定将这一天命名为“雅各布斯日”,为了纪念这位刚刚去世的女性思想家为都市文化所做的贡献。几年前,我忘记了是由于怎样的缘分,我在谷歌搜索中开始阅读雅各布斯的文章,并被她感动,被这样一位曾饱受失业折磨并由自学而取得举世敬重的家庭妇女写出的林肯那样朴实而深刻的文字感动。摆在读者面前的这一中译本,标题似乎应译作“我们即将进入的黑暗时代”。这不是危言耸听,雅各布斯相信,文明之死,不是因为图书馆被焚烧了,而是因为,往往如此,文明被完好无损地记录并完好无损地保存着,与此同时,仅仅因为“不再有用”,它被遗忘了。这是一种集体失忆症,它将我们带入文明的黑暗时代。例如,雅各布斯论证,现代文明传统的五大支柱之首是“家庭和社区”(其余四大支柱分别是:大学理念,批判性思考能力,高效政府的能力,职业道德),她论证,随着私人汽车和高速公路的发展,家庭和社区正迅速地变得“不再有用”,然后,无数已经消失的家庭和社区就是证据,人们将在很大程度上彻底遗忘家庭和社区,尽管他们在博物馆里完整地保存着它们。她的论证,如她所说,是基于拉马克的“用进废退”假说的。文明是一种生活方式,文明的传承,很大程度上是靠了言传身教而不是知识传授。例如,我们从小就知道不要随地吐痰或不要骂人。可是,难道在互联网上如此轻易就展开最无耻的相互谩骂的这些人都忘记了小时候学习的知识吗?当然不是,不过,那知识在互联网社会里“不再有用”。这就是他们即将集体进入的黑暗时代,在那里,最无耻的相互谩骂成为日常生活的不可或缺的部分。这样,问题转化为:为什么不再有用?是什么样的社会条件导致了不再有用?演进着的人类为什么会集体退化?更便利的事物绝不蕴含着致命危险吗? 2. 迈克尔.曼《社会权力的来源》第二卷(上、下),陈海宏等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丁丁评语:这是一种以这位作者命名的写作方式——曼的写作方式是“终生写作”。例如,1984年,他发表了一篇导言性的作品“国家的自发权力:起源、机制、结局”,这是他的一部著作的第四章。然后,1986年,他发表了《社会权力的来源》第一卷(中译本近700页),副标题很重要,“一部权力的历史:从开端至1760年”。现在我推荐给读者的,是这部作品的第二卷,1993年完稿并出版。它的副标题也很重要,“阶级与民族国家的兴起:1760-1914”。然后,2002年,他为这部著作前两卷的中译本写了一篇序言,并告诉我们说他正在着手写作这部著作的第三卷,将涵盖20世纪和21世纪初叶,他向中国读者保证,他将给我们看的第三卷,是比前两卷更具有全球视野的作品。我知道,当时,他还在写作另一长卷《民主的黑暗一面》。我说它是另一长卷,因为它也是“未完待续”的。2003年,他发表了《不融洽的帝国》,似乎也是一部有待接续的作品。曼的名声让我的任何介绍都显得多余,总之,他是洛杉矶加州大学的社会史教授,专研人类社会中的权力的本质。他之所以采取了终生写作方式,因为他试图以某种宏大的理解贯穿人类的全部社会史。这一点,你只需阅读第一卷第一章“作为有组织的权力网络的社会”的前几页便可立即认同。可是,社会史的资料需要不断更新,而且新的社会史随时间不断生成,所以,曼需要花费毕生时间从事他的写作。至今,幸运的是,历史没有否证他的宏大的社会理解框架。这一点,我认为,恰好表明他是一位难得的深刻的社会史理论家。 3. 加里.卡斯帕罗夫《棋与人生》,谢军、梁自明译,中信出版社2007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丁丁评语:书名直译是“人生模仿棋局”,有一些反讽的意味。这部自传的主人公是历史上国际象棋世界冠军排名第一时间最久的大师。或许中国读者更熟悉那位曾与IBM“深蓝”对决的象棋大师,当然,那正是卡斯帕罗夫。我们通常认为,一名运动员能参加四次奥运会已经是奇迹了。根据英文“维基百科”词条——Garry Kasparov,卡斯帕罗夫参加了八次奥运会,不仅如此,他是前苏联参加奥运会的最年轻的国际象棋选手,那一年,他19岁。也就是说,32年之后,51岁的时候,他还有足够的脑力和体力参加奥运会。奇迹没有完结,退休之后,他投身于俄罗斯政治,支持叶利钦,反对普京,创立俄罗斯民主党,……最近则献身于在俄罗斯重建民主权利的运动。这一中译本的第一译者,读者甚至比我更熟悉,谢军,四次获得国际象棋女子世界冠军,北京棋院院长,世称“博士棋后”。最近,她在新浪博客日记里写道,她通过了教育学“博士后”开题报告。 4. 伊曼纽尔.德曼《宽客人生》,张戬译,中信出版社2007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丁丁评语:德曼被誉为“华尔街的爱因斯坦”,他的这部自传,副标题很重要,“关于物理学与金融学的反思”,却被中译者忽略了。所谓“宽客”,就是“定量的”(quantitative)英文单词前半部分,意指“金融计量学”专家们。他们,尤其是他们当中的第一批,通常是物理学专业毕业的,被华尔街老板们请来,用所谓“导弹方程式”研究金融衍生工具的定价模型。今天,这一专业被称为“金融工程学”。别误会,中国股市还仅仅在试验“股指期权”,压根儿没有“做空”的机制,也就谈不上“金融工程学”及其应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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