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好在哪?唐泽寿明的财前表演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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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写了几个角色和剧情分析贴,但是好像还从没讲过演员表演。这部作品之所以这么经典,与各方面的成功调度密不可分。二刷的时候,发现了许多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尤其是在演员的表演处理上。而在这么多演员中,我想好好谈谈唐泽寿明的表演。
唐泽的外形其实与原著中的财前有蛮大差别,原著中,财前身材高大,里见白皙干净,03版这两人刚好是反过来的……在唐泽最初自荐出演财前时,原著作者山崎丰子并不是特别中意外形,而且演员名单刚发布时,唐泽还被媒体说绝对比不上田宫二郎(66版78版的演员)但是,在唐泽正式出演后,观众和山崎被他完全折服了,可见唐泽的演技是多惊艳。
优秀的演员在处理角色的时候,一般会达到这几个方面:
1.有感染力,将人物情绪成功传达给观众,引起共鸣。
2.有角色魅力,加入符合角色个性的表演细节,逻辑自洽。
3.有层次感,保证每一段表演有目的性,发挥这段剧情在剧本中所承担的任务。
一般演员把前两点把握住就已经很不错了,而能达到第三点那真的少之又少。因为这种表演的变化,特别需要控制力,一不注意就会刹不住车,把角色给演断层——精神分裂,又或者刹车太过,整个角色毫无起伏。而第三个点的发挥如何,是很容易影响到观众对角色、对剧情的理解,这是非常考验导演指导和演员表演功力的。
那么就从这三个点,来看看唐泽是怎么处理财前的。
1.感染力——情绪表达。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并不是成功的表演。情绪的表演要有感染力,是要能把观众给带进角色内心去,不然那就是演员自嗨,而观众心如止水。
《白色巨塔》非常成功的一点,就是所有演员在情绪表达上都做到了有代入感,就连安西、佃医生这样狗腿子的角色都是如此。在财前遗体于解剖室外做停留时,他俩那跑上前做最后送别的细节,都令我动容
而这种代入感,不是靠夸张表演放大情绪,而是用克制的手法润物细无声地去感染观众。
而以财前为例。唐泽在处理财前的喜怒哀乐时,很少能见到外化的“大动作”。大部分都是微表情。
比如,第一集被东教授当众甩脸色后的一系列表情转化:(都是动图,动不了的点开看)


屈辱、愤怒、不服气、尴尬、苦涩等多种情绪在这个转身中完美融合,有过类似经历的人,看到财前这段的表情,绝对会产生共情。
还有被通知要接受查问时

这里财前的表情只有一两秒,但是包含的信息量却巨大。
财前听到自己会要出席教授会议时,他的第一个表情,唐泽寿明的处理很有意思,不是单纯的疑惑,而是带着试探性的喜悦,仿佛一个小孩子以为自己会得到糖果一样。
别小看了这个处理,它体现了两点,一个是财前对教授位子的渴望,听到自己居然可以去教授会议,他特别开心。第二个是财前此时对东教授还带着信任,他还期待着“我医学界的爸爸要提携我了!”
所以啊,下一秒,当财前得知自己其实是被查问时,唐泽寿明再转换为震惊的表情时,这就比由单纯的疑惑jpg转换时的感染力强了一倍,真的让财前这个角色一下子令人心疼……
另外,唐泽自己也提过他演财前时,注意过不要把他当恶人演,因为从第一集财前与母亲的对白中,他觉得财前本质是个希望跨越阶层的苦学生,与母亲对话里的他才是财前的本质。
2.角色魅力,角色个性的细节表演设计
看过唐泽综艺的应该知道,唐泽本人和财前性格并不一样,他是逗逼+话痨,活泼得像只猴子,但如果看过他的自传《两个我》,又会觉得不可思议,看上去阳光清爽的他,竟然出生于一个暴力阴郁的家庭。老实说,我都很难相信,长着这样一张端正干净的脸的唐泽寿明,居然没钱没学历没背景,早年受尽冷眼,是纯靠自己摸爬滚打,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
所以,我看到之前有人说,唐泽的财前,似乎不像是穷小子出身,呃……从唐泽本人经历来看,你也看不出他的过往多么悲催。。。
回到财前本身,财前这个角色的特点就是手术天才,极度自信要强,以及对医学的态度是技术至上。本身的缺点是非常明显的,自负,虚伪,欲望过盛。
因此,唐泽在饰演财前的时候,从肢体语言到台词处理上都做了许多配合设计。

(1)“手术舞”
剧中财前在进手术室前,经常出现一段模拟手术的演练,这个设计让观众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财前在手术上确实认真而且高超。同时,这个演练又是个“舞”——唐泽富有艺术性的表演动作,使财前演练时看起来像个音乐指挥家一样,这又铺垫了财前对技术的自我陶醉之深,已经痴迷到了把手术当艺术的程度——这不仅与东教授的反复告诫相呼应,也在为财前未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2)台词的语速语气。
唐泽在处理财前台词时,特别注意了语速和语气。基本上都是一口气说出来,不带太多感情色彩,就连向东教授道歉都是这样,因为当一个人极度自信时,说话是不会有过多犹豫和停顿。

(3)财前的仪态、神态。
和180+江口洋介、伊藤英明比起来,175的唐泽在身高上本身是有劣势的,而且唐泽还是偏清瘦的体型。但是财前在剧中气场却无比强大,因为唐泽在演财前时,从走路姿势到站立坐下,全部都是挺得笔直,看人时,也经常是直视前方。特别值得注意的,对于财前自负、虚伪、欲望过盛的缺点,唐泽在表演中也是时刻注意设计了的。(前两张是动图)





除了这些肢体语言、台词语速、目光神态上的设计,还有一个地方就是演员自身气质。唐泽寿明的长相真的很神奇,眼睛里总能闪现点天真纯粹。(也许是因为显小端正脸的面相。)所以,每当你觉得财前虚伪冷酷的时候,又会有种感觉——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萌萌哒。。。
3.有层次感,每一段表演发挥出在剧本中所承担的任务。
之前说了,这个点是最考验导演和演员的,层次感的表演效果,会直接影响到观众对角色和剧情的理解。我觉得在剧中,把第三个点发挥得最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石阪浩二的东教授,一个就是唐泽寿明的财前。
财前在剧中有着几种身份:医生 老师 朋友 儿子 爱人(丈夫),面对财前不同的身份。唐泽的表演处理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同一身份的不同时段,表演也是不一样,但又和谐统一。我着重谈一下作为医生,作为儿子的表演。
作为医生,唐泽有两种表演。一种展现了冷静认真,智慧又有风度的医生,一种展现了自负自私,虚伪冷漠的医生。前者发生在手术室,后者发生在面对普通病患时。而第二种又可以细分为两部分——当上教授前,当上教授后。
在当上教授前,财前尽管也颇为傲慢,有容不得别人反驳的缺点,但此时剧本给财前的主基调还是一个“向上攀爬的上进医生”,所以,唐泽在这一阶段的处理,都还是偏和蔼可亲的,里见多次麻烦财前时,他都没有摆出一副冷脸。很多观众在这一阶段被财前吸粉,也是有道理的。
但财前当上教授后,观众再为财前作辩解,甚至强行洗地就没道理了!因为,此时剧本对财前的定义已经改变了,他是一个“被体制吃掉后,迅速堕落的医生”。在表演上,就是演员“不耐烦”的表情明显增多,而且越来越露骨。这是唐泽在通过表演,在引导观众明白财前的变化,有的人,如果连这点都要无视,还要为角色洗白。我只能说,这是对演员辛苦表演的侮辱。
值得注意的是,财前在堕落时,还在欲望深处埋藏着理想。具体就表现在建设癌症中心,以及面对里见时,唐泽对财前的神情处理上。看着癌症中心,他的神态和其它场合完全不一样,满是憧憬和向往。而面对里见,财前的神情总是很友善,因为里见是财前精神上的镜子,在精神上,财前是在追逐里见的。


再来谈谈作为儿子的表演。
财前分别有:亲生母亲的儿子,岳父的儿子,东教授医学界的儿子三种时段。每一处的处理又都不一样。
面对母亲,财前是温柔的,因为那是他的血脉相连、相依为命的亲人,最纯粹的亲情。所以在与母亲对话时,唐泽的声音会明显变柔和,甚至在第一集里还有着撒娇般的感觉。
面对岳父,财前是恭敬的,因为那是靠利益而生成的缘分,尽管最后证明岳父是真爱,但作为入赘的儿子,唐泽在表演时始终会带有一种毕恭毕敬的感觉。
而面对东教授,财前的感情就比较复杂了,因为他两之间还掺杂着上下级关系,而且,财前自己到最后都没有梳理清自己对老师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过,总体来说,唐泽的处理,是叛逆。他和东教授的医学理念就不是一路,酒吧决裂那里,还有后期财前对东教授的一系列操作,像极了一个急切摆脱家长掌控的逆子。


作为儿子,唐泽有几处表演十分出彩,比如,当财前在法庭上看见母亲时,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因为十年未见的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而财前在母亲心中,一直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在官司里谎话连篇的他此时意识到这个形象会碎裂。还有最后一次电话时,财前想咳嗽,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捂住话筒,不让母亲听见。
这几处表演十分动人,因为它让财前这个形象变得复杂矛盾,又和谐统一。他通过表演,向观众说明了,尽管财前已经堕落如此,但在最纯粹的亲人面前,他还留恋自己原初的模样,他还希望在最纯粹的亲人心中,自己能够是个“赤子”。因此,当故事越来越接近尾声时,观众对他的累积情绪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许多观众在最后一集,哭得稀里哗啦,有人说,是对财前的临终忏悔感动,有的说,是对他到死都惦记着医学而感动。我觉得这都不准确。最后一集会让人流泪,其实,是这个人物一路走来,在观众心中累积的情绪得到大爆发的效果。
最后一集里,唐泽对财前的表演最突出的一个地方就是——脆弱。
之前说过,唐泽在对财前的仪态神态处理都是很强势的,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但最后一集里,表演全变了,他已经是虚弱到了腰都直不起来,眼神也全是疲倦,这就与财前之前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如此强势的他,竟然会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唏嘘,让观众不禁会发出悲鸣:“你明明本可以拥有大好前途,怎么就自毁前程,走到这一步了呢?”
同时,在结局里,唐泽还是保留了之前的表演特点,比如台词语速,这又与财前一直以来的要强形象相统一——他并没有因为自己临死就人格突变,他即便走到了这田地,还是执拗地在维持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这种触目惊心表演,把人物向上的精神和下坠人生之间的撕扯悲剧展现得淋漓尽致。所以,观众看了才会无法不为之动容。因为,这种激情与矛盾,正是所有燃烧着的生命都会具有的力量。
他为体制所化,又为体制所灭,他渴望强大,又脆弱彷徨,他野心勃勃,又留恋纯真,他走得太远了,已经无法回头。人们惜其才华,恨其堕落,叹其作茧自缚,怜其付出与回报的不对等,敬其在最后一刻还在为自己短暂一生所创造的尊严和价值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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