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輝及其文學世界
来自:莊子
宮本輝及其文學世界 -------------------------------------------------------------------------------- ——從〈河川三部曲〉到〈流轉之海五部曲〉—— 賴振南 老師 人在命運濁流中看見光明與黑暗。 因背叛而懊惱搥胸的難眠夜色下、 響徹天際的音曲包容受創的靈魂。 ~《天河夜曲 流轉之海 第四部》書腰 ~ 一、宮本輝 宮本輝1947年3月6日出生於神戶市,本名宮本輝正仁。就讀追手門學院大學時,除自稱是網球青年外,也開始有文學創作。宮本輝大學畢業後曾任廣告公司的撰稿員,活躍過一段時間,並利用下班時間寫了成名作《泥河》的第一稿。後來因為一方面很想成為小說家,一方面又為每天強烈的神經不安症發作所苦,便於1975年8月辭去工作,專心從事寫作,並加入同人雜誌「我的伙伴」,這期間寫出了第二部得獎作品《螢川》的首稿。宮本輝於1977年4月以《泥河》獲第13屆太宰治賞,1978年1月又以《螢川》獲第78屆芥川賞,更以《優駿》榮獲1986第21屆吉川英治文學賞。 河川三部曲揭開了宮本輝文學的序幕,之後宮本輝的創作是多元且多量的,從新潮社於1993年5月發行完畢的《宮本輝全集》(全14卷)得知,除第13卷的短篇集和第14卷的隨筆散文外,他的作品主要以中.長篇小說居多。若以宮本輝1977年30歲以《泥河》獲太宰治賞算起,到《宮本輝全集》全部問世時的46歲,前後只不過16年的時間看來,再配合其創作欲之旺盛,近年來作品量之多,在他還曆之齡時,再度推出第二波的14卷《宮本輝全集》是可以預見的。 在台灣,宮本輝的名氣或許沒有村上春樹那麼廣為人知,作品也只見零星的翻譯出版,但他的作品在質與量上並不亞於村上春樹,而且被拍成電視劇和電影的作品甚至遠超過村上。依個人拙見,宮本輝文學在台灣尚屬有待開拓,值得翻譯界與學界共同耕耘的一塊良田。 二、宮本輝的〈河川三部曲〉 處女作《泥河》是一部以幼童時代為主題,透過幼小的心眼,捕捉繪出的一幅虛幻無常之風景畫。而《螢川》則以群生在日本北陸和富山一帶,滿天飛舞的幾萬隻螢火蟲為背景,用充滿濃密情感和哀切敘情的筆調,層層掌握了人與人之間的際會、別離及愛情等問題。河川三部作的第三作品《道頓堀川》,故事背景是霓虹燈五彩繽紛的大都會,內容以住居都市一隅的一對父子所展開的愛憎劇為主軸,牽連出現代男男女女之間,世路人情的微妙之處。這三篇就如前面說過,是宮本輝文學的原點之作。尤其是《道頓堀川》,已可窺見宮本輝一直在探討的「父與子」之間的宿命問題。 宮本輝文學始自「幼年時代」的主題,漸漸發展到「父子」乃至「母子」的主題,甚至後來主題也擴張到「家庭」。而「家庭」=「父.母.子」這人生流轉之海的最小縮影,正源源不斷地供給給宮本輝文學創作上的能源。 宮本輝文學中,充滿人與人的際會場面,而且都是宿命性的邂逅。作中人物多半背負著悲哀的過去,然後才在和他人命運性的接觸後,漸漸擺脫負面陰影,朝著幸福的未來人生發展。就在努力的過程中,歷經種種艱難辛苦或考驗,最後,有的從過去的「死」而「再生」,有的走出過去的「死」,捕捉到了「再生」的生機。換句話說,在宮本輝文學世界中,展現著人生流轉之海「死=再生」的面面觀。從宮本輝的一些談話中不難理解到,人一出生就會面臨死亡,畢竟生與死是一體兩面,無論人生當中所追求的是何種目標或幸福,到頭來還是得死去,也唯有窮極死的真面目,人生才能活得自在與幸福。所以「生與死」既然是人生最重要的課題,那麼也就無需避諱不談。宮本輝是想藉由兩個相互矛盾的主題以對立的手法突顯他所要主張的觀點。換言之,他不但以無窮的鬱悶氣氛描繪出「幸福」,更在迷漫暗沉色調的作品中忽地顯現「幸福」。 沒有過去的死,哪有現在的再生?這個「死=再生」的命題,如何展現在宮本輝「流轉之海五部曲」的鉅作中呢?或者,「流轉之海」大作中將呈現何種的「死=再生」?不但是宮本輝文學創作的大方向,也是讀者期待的焦點所在。 三、宮本輝的〈流轉之海五部曲〉 宮本輝截至現在已寫過許多作品,大略可分二大主峰,其一是以「幼年時代」為主題的作品,另一個是「父子」課題的小說。這就如人一樣,從幼年時代拉開生命序幕,然後在雙親的庇護下接受養育、再經過一段和雙親對決的青春反抗期,等跨過那一時期,才算長大成人。因此,出發自「幼年時代」的題材,寫了《泥河》的宮本輝,在《流轉之海 第一部》(福武書店,1984年,以下簡稱《流轉之海》)一書中具體地挑戰「父子」的課題,我認為是非常自然的創作步調。 通常在「父子」的主題下,往往都以小孩為出發點,父母親大多以對手的姿態出現,特別是男作家,父母親常常被描繪成是小孩的敵人,是一面必須超越的障礙牆,不過那個敵人同時又是自己的骨肉親人,所以從其間的鬥爭便展開一齣又一齣,充滿愛恨交加,光與影交錯相疊的人間戲。 但是,《流轉之海》起筆的重心並不在兒子,而是放在兒子誕生前的父親松坂熊吾一人身上,因為兒子在故事開頭才剛出生,作品結尾時也才二歲左右。換句話說,《流轉之海》並不是那種將重心放在兒子身上,所謂以「父子」為主題的小說,而是將父與子同格處理,等量視之,同時具有和作者保持等距離的性格。安排一個嬰兒誕生到二歲左右的兒子,就說主題是「父與子」,或許聽起來會覺得怪異,不過,這是有根據的。作者在「後記」中,提到它致力於處理「父子」小說的原委時,說他父親對於當兒子的他,總是一位「難以理解的人」,另外也預告讀者,《流轉之海》僅能當做是,圍繞著「父子」主題的大長篇中的序章罷了。 對於年輕讀者,也許《流轉之海》會被視為一種近似歷史小說的作品,因為它的時間背景是1947到1949年,那段日本戰後不久的最近過去。但是,等到五部曲系列大作全部完成時,作品的時間將和現代連接在一起,屆時帶給讀者的作品世界,將是一個時空無限延伸,並且凌駕個人、親子、家庭甚至社會的人生宇宙的流轉之海吧! 宮本輝文學特色之一的人生流轉之海,其第一部《流轉之海》,先以曾活躍於大阪和神戶一帶的生意人松坂熊吾為起筆,內容也以他在戰後仍一片混亂的時空下,如何讓以前成功過的事業東山再起的奮鬥過程,做為主導。後來因一位新生兒的登場,故事情節由一個男人的生活史,漸漸轉移到父子宿命的主題上。因為熊吾曾三度結婚,妻子都沒有為他生下一子半女,早已絕望並自認是「無子西瓜」,沒想到五十歲的時候,第四任的妻子房江在婚後六年,竟懷孕為他生了個兒子伸仁,從此熊吾的人生觀有了重大改變。如何將體弱多病的寶貝獨生子,平安地撫育成有用之人,對熊吾而言,已和他的事業同等重要,甚至有超之而無不及。這就是《流轉之海》中父子關係的特殊條件,從此父與子便在人生流轉大海中,展開一場宿命性的人間戲。 更引起興趣的一點,就是當《流轉之海》進入後半部,逐漸地將聚光燈投射在熊吾的妻子、伸仁的母親房江身上。如果養育兒子伸仁長大成人是熊吾的使命的話,那麼彰顯伸仁的母親房江的角色也是必然的情節發展。 也就是說,流轉之海的人生鉅作,此一宇宙的縮影,已在宮本輝創作《流轉之海》的過程中展現開來。由個人而「父子」再到「母子」的展開中,人的意識型態、感觀知覺都尚未成形的嬰兒伸仁,就象徵著宇宙流轉大海中,一顆尚未綻放光明的星星,蘊蓄著無限的生機和光明。這顆星在流轉之海第二部作品《大地之星》中,以四歲的小孩再度登場,而且已能和父親松坂熊吾單獨對話。 《大地之星 流轉之海第二部》(新潮社,1992,1990年1月號~1992年2月號連載於《新潮》)是宮本輝描寫「父與子」的畢生鉅作中的第二部。「大地之星」意味著人雖是地球這星球上的小生命,內心中卻都各自擁有自己的星球,擁有宇宙廣大無邊的擴展力。 宮本輝在《大地之星》後記中說:「剩下的三部,我決定要在五十二、三歲以前寫完。」並且也提到:「我自覺到,我身為一位作家,若不完成『流轉之海五部曲』,就無法進入下一個階段。」可見流轉之海的文學世界,是宮本輝文學繼河川文學之後,關係到作家現在及未來,在創作生涯上的一大課題。不過根據現年已55歲的宮本輝說法,原本以五部曲完成的《流轉之海》,可能因為小說情節增長而勢必到第六部才可望完成。第三部《血脈之火》和第四部《天河夜曲》和前面兩部一樣,都長達四、五百頁,是作者不斷展現「父與子」主題的畢生巨著。 人活在不可思議的血脈因緣中。 當小孩開始步履獨自的人生時, 雙親將有無止境的困惑與歡樂。 ~《血脈之火 流轉之海 第三部》書腰 ~ 宮本輝系列著作 【記者黃建文報導】 -------------------------------------------------------------------------------- 如果想感觸生活的悲歡,那就去讀宮本輝。 如果想探究什麼是文學,那就去讀宮本輝。 如果想了解什麼是人生,那就去讀宮本輝。 本週私房推薦書,是我最喜愛的作家宮本輝先生的著作,在台翻譯共有《枕邊濤聲》、《河的星辰往事:泥河、螢川、道頓堀川》、《胸之香味》、《月光之東》、《錦繡》、《流轉之海》、《地上之星》,一共七本,除了《枕邊濤聲》已經絕版,《泥河、螢川、道頓堀川》由遠流出版之外,其餘五書皆由麥田出版。 這些年來,我陸陸續續的讀了幾本書,寫過幾個字,書寫和閱讀之間,最令我難以忘記的風景,就是宮本輝先生的小說,他的小說我願意用一生去搜羅、珍藏,每一本書在我不同的年齡,都想要一翻再翻,重讀和筆記。 市面上有許多書禁不起推敲,就像口香糖一樣,嚼久了就失去滋味,書中的內容可能只是負載了大量的資訊,整理好的知識,或是簡單好入手、好脫手送人的繪本,精美的插圖和短短的文字,像下午茶可口的小點心,交際應酬,談笑風生的裝飾品。 讀宮本輝小說的場景,常常令我有下述的想像,在深夜的燈下,或是下著雨的清晨,一個人獨自翻著書頁,一邊沉思,一邊側頭看著杯中氤氳的蒸氣,杯中的飲料一定要黑咖啡或是極苦的茶,讓舌頭保持清醒,嘗到歲月的滋味,是的,歲月的滋味必然是苦澀而微甜的,而這樣的感覺正是宮本輝小說的調性。 在宮本輝的小說中,一向有幾個大主題,一是外遇,二是生活,三是父子間的親情。寫外遇的有《錦繡》、《月光之東》,作者在《錦繡》中使用書信的表達手法,讓小說有了本身的秩序和結構,藉由原本已經離異的夫婦,他們在信中所談觸到的過去、現在,呈現出人生的命運悲歡。 而《月光之東》則是以杉井純造和加古美須壽兩人的追尋,拼湊出塔屋米花的性格和過去,也因為塔屋米花的形象漸漸清晰,而讓小說有某種迷離、清晰而又遙遠的感覺,小說取名為「月光之東」則指涉了這樣的象徵。 這兩本小說,可以用杉井純造的一句話來說明,即是:「我之所以追溯過去,是因為邁向未來的腳步已經疲憊。」 我很喜歡這樣富有哲思的句子,可以將小說中的情景對話,全都收攏在一個句子中,像一顆飽滿的水滴,收納天空的倒影。在宮本輝的小說裡,這樣清晰精確的句子,不時閃現在你眼前,當你眼神掠過之後,好像就能聽到心中回響的共鳴,而我們彷彿能約略懂得那些絃外之音,所蘊含的情感。 《流轉之海》和《地上之星》則是宮本輝的大河小說,全小說約有六部,臺灣目前翻譯前兩本,預計2006年下半年會出版《血脈之火》、《天之夜曲》。這一套小說有當初川之三部曲(泥河、螢川、道頓堀川)的精神,同時又有時代劇的格局,讓我們看到一位小說家的調度和筆力,是如何的舉重若輕,娓娓道來。 故事中敘述松阪熊吾的奮鬥歷程,以及他和兒子伸仁的互動,熟習宮本輝生平的讀者,或許會發現這部大長篇之中,落有作家自傳的影子,這也是為什麼宮本輝將此部小說視為寫作生涯的里程碑。因為寫作不單是展現人生中的各式景況,同樣也釐清作者身對於自己的過去、情感,所參透的意義。 最後,我必須對各位說聲抱歉,由於我個人對於小說的鑑賞,對文辭的掌握還不甚成熟,筆下所表達的內容,仍不及宮本輝小說中的萬一,許多地方或許有誤解和錯漏,而這些部分,只能留待讀者諸君的發堀和體會了。 看了《泥河》改編的電影,他發願:「有一天一定要將這麼好的書翻成中文。」 剛翻譯完宮本輝的《流轉之海》第二部,邱振瑞又拿出書稿來逐字逐句的斟酌推敲,重新檢視是否做到翻譯的準則「信、達、雅」。他說:「我把翻譯當作藝術品來看,尤其是譯介宮本輝的作品,更是我的志業。」 他可不是說說就算了,為了「專心」翻譯宮本輝的著作,邱振瑞辭去前衛出版社總編輯工作,推掉許多找上門來的機會,就為了將過去累積的能量和能力,在這一次做最好的展現。 這不是一本書的專案,而是宮本輝文學生命的巨作《流轉之海》五部曲。當麥田出版社主編陳嫺若找他合作時,他提出一個要求,五本書都交給他翻譯,理由是:「宮本輝是我最心儀的作家,我喜歡挑戰他作品的『高度』。」 與其說他藉宮本輝來挑戰自己,倒不如說是宮本輝為他打開生命的另一扇窗。 宮本輝在邱振瑞的生命裡,的確具有特殊意義。1984年,邱振瑞看了日本導演小栗康平拍攝宮本輝的成名作《泥河》,被細膩刻畫的社會底層人物故事所打動,事後找來日文原著,卻有看不懂的遺憾,於是他發願:「有一天一定要將這麼好的書翻成中文。」為此,他開始學日文,並前往日本進修,都為了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他從日本回來後,就把《泥河》譯成中文,還在幼獅文藝連載。和宮本輝在廣告公司上班時,利用工作餘暇創作的經歷,竟也有幾分相似之處,邱振瑞也把私人時間投注在磨練自己的譯筆上。曾在台灣轟動一時的日劇《阿信》的劇本全集八冊,就是他翻譯的;多年來還譯成大江健三郎《死者的傲氣》、渡邊淳一《紅色城堡》、貴志祐介《黑暗之家》等二、三十本書。 「我最佩服宮本輝對小人物的描寫,及生活百態的掌握;每當看似落入低潮時,突然又轉出另一高潮。而且他的文字本身就有畫面,很適合拍成電影。」 不過,他也表示翻譯宮本輝的作品並不容易,難在準確傳達方言的語感,「在家譯稿時,我常唸唸有詞,譯出來還要請教中、日友人這樣的詮釋是否恰當。」另一個考驗,在於「情境營造」,「譯者可能是化妝師,也可能是謀殺者。譯文能展現如原文描述的情境,那是風格論,是翻譯的最高境界。」這也是他每次交稿前再三琢磨文字的原因,他承認自己有「文字潔癖」。 其實八年前他就向出版社推荐宮本輝的作品,沒有得到回應。像是等待種子發芽成長,如今看到宮本輝的文字魅力,終於引起台灣讀者的注意,身為譯者的邱振瑞,套用流行語說:「真是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