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狗历险记
夜奔(强忍着绝望活在世界上)
安粮公寓,天光大亮,一阵慌乱,四个电梯坏了三个,人群躁动咒骂,咬牙切齿的奔向楼梯,脚步踏上楼板,轰隆隆如响雷。正是盛夏酷暑,楼梯间里,抬头一看,肉腿高悬,长、短、粗、细各不相同,仿佛走入了白桦林。想停下来看个仔细,却早已被后面人撞的七荤八素。二十八楼上,金毛犬土耳其,冷眼注视着底下的这一切,在祈尾摇怜了一早上之后,在女主人依依不舍的道别之后,它知道,属于它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清脆的挠门声音传来,土耳其不慌不忙,将门打开。一团褐色快速闪现,门还没关上,那团褐色已经找到水碗,埋头猛喝。土耳其走到它身边,静静等着它开口。
这团褐色,名字叫哈里,是只小泰迪。卷毛,毛发细软,总有一幅惊讶表情。哈里精力旺盛,满肚子小道消息,每天早上都会来到土耳其家里,像汇报工作一样,将得来的消息分享出来,土耳其高大的身材,金色的毛发,严肃整齐的面容,总是荣辱不惊的样子,让哈里觉得非常心安。
哈里甩动了一下水珠,开始说道:破电梯,早上又坏了,哎,你说这到底怪谁。
土耳其漫不经心,说道:怪谁都行。
哈里继续说:现在电瓶车不给推上楼了,昨天晚上我们家电瓶车被保安给扣下来,和物业吵了一晚上。
土耳其说:活该。
哈里说:这事没完呢,电瓶车被锁在五楼一个小仓库里,我们家、物业经理、保安一起去开门拿车,结果你猜怎么着,门一开,一个老头光着屁股,前面一个破桌子,桌子上躺了个大妈,这俩人,老头是小区里面扫马路的,老太太是小区里面扫楼道的,一个上下扫,一个左右扫,怎么回事就碰一块了呢,老房子起大火,忍不住,灭不掉,只能跑到仓库里干,都不嫌灰大。枯木赶上台风天,抽了嫩枝,死潭碰到大洪水,起了大浪。哦对了,还有,贝拉怀孕了。
土耳其猛然站了起来,高大身材吓的哈里一哆嗦。低沉的声音喊道:你再说一遍。
哈里说道:枯木赶上台风天,下大雨,就长出嫩枝了。大洪水……
土耳其一掌将哈里推开,喊道:不是这句,贝拉怎么了?
哈里缓过神来,说:哦哦,你是说这事。昨天晚上出去遛弯,碰到巧克力了,它说的。
土耳其来回踱步,显得很急躁。哈里凑过去,说道:你和贝拉,没事吧。
时光流转,半年前,土耳其和女主人在等电梯,正是起一阵寒风,落几片初雪的新月。电梯门一开,贝拉静坐其中,浑身纯白,只有眼仁、鼻尖,三点墨色。它是一只萨摩耶,跟着单身女主人乔迁至此。后来,两家女主人多有互动,寒花初雪,贝拉走进雪地中,只有那三点墨色兜兜转转,风清气侧,枝桠有书卷气息,贝拉有粉香味道。看着、闻着、想着,土耳其沉醉不醒。
终于,忍不住,土耳其鼓起勇气,独自去找贝拉,踟蹰许久,在它的公寓内,倾吐心声。然而贝拉冷冷的,它说,在这里,不行,公寓太小,它和女主人住都觉得拥挤,它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午睡起来,男狗要备上点心、茶饮。床榻要新,有太阳味道,纱制帐子垂下去,像开一朵睡莲。窗户一推开,清风徐来,里面有歌声、舞声,千转白转,绕不完。说完这些,冷冷送客。土耳其失魂落魄,脚底软绵绵,趴在屋里,觉得雪色也无粉红,枝桠也没了筋骨,难受好几天。
哈里喘着粗气,口水抹到土耳其脸上。一把推开,土耳其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哈里说道:那要问巧克力,要不要去找它问问明白。
土耳其点头,两狗出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它们轻车熟路的走到楼梯间,下三层,又是一条幽静走廊,哈里冲过去用爪子扒门,回头对土耳其说: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主人们买房子是为了给我们住的。
话音刚落,巧克力皱巴巴的脸露了出来,它是一只法斗,白底有赭色花纹,像一种饼干,再加上它能吃能睡,浑身圆乎乎的,一脸憨像。它开门时,嘴里还叼着饼干,问道:啥事。
哈里闻到饼干香味,直冲进去,四处找寻,土耳其一脸不屑,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贝拉怀孕了。
巧克力将土耳其引进门,恼怒道:哈里,你嘴巴真大。
哈里忙着吃饼干,不置可否。
巧克力接着说道:这事不好说,贝拉这是被狗给骗了。
土耳其浑身一抖,紧紧盯着巧克力。
巧克力说:是这么回事。昨天下午我出去寻吃的,我家那个单身汉,想起来了,买一大堆吃的放家里,想不起来,能饿好几天。那家伙昨天给我饿的,家里什么都被我咬了个遍。
土耳其说:讲重点,不要东扯西扯。
巧克力说:就要到重点了。我找着找着,就碰到了丹丹了,你认识它吧,十楼那小娘们。我上去问它,有没有吃的,分我点,这小娘们,不给就不给,还踢我一脚,娘的。我就偷偷跟着它,结果看到它跑到贝拉家里了,它们俩没关门,我就凑过去听。贝拉哭的那个伤心啊,大致意思我听明白了。
巧克力停顿了一下,哈里也放下饼干,凑了过来。
巧克力继续说道:前几天,贝拉下楼玩,碰到个陌生狗,花言巧语的,贝拉被它逗的笑嘻嘻。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两块它给的饼干,就记不住事了。出门的时候中午刚过,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公寓楼梯间里,已经是傍晚擦黑了。过了几天,这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土耳其突然转身出门,头也不回的往贝拉家走,它觉得浑身骨头在响,肉连着皮忍不住颤抖。
贝拉无精打采的坐在地上,抬头看到土耳其盯着自己,吓了一跳,又缓缓的趴下,土耳其看到,贝拉的眼睛是红肿的。
土耳其用一种坚定的低吼声音说道:到底是谁弄的。
贝拉将头扭到一边,说道:不要再问了。
土耳其不放弃,接着问:不要怕,你说,我把这狗日的咬死。
贝拉说道:你烦不烦,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一下子,土耳其觉得浑身涣散,刚刚的力气就全部没了,它低下头,慢慢的往外走。
贝拉的声音传来,它说:土耳其,我现在是这栋楼最脏最脏的狗了,你不要再理我。
土耳其眼睛耷拉下来,无限哀伤的坐下来,趴下来,慢慢靠近贝拉,没有了刚才的精神气,只有温热的爪子、四肢、皮肉,它沉默的脑袋落在前爪,在距离贝拉半个身位的地方停了下来,呼吸均匀,肚子富有节奏的起落。
许久,贝拉缓缓说:我只记得,它是只黑色的狗。
土耳其浑身有了力量,快速起身,奔向门外,踏在门槛上回头,说道:贝拉,等我回来。
门外,哈里、巧克力、十楼的丹丹在等它,四狗相聚,又突然没了精神,狗海茫茫,一只黑狗的线索未免太少了。
哈里突然有了主意。它说:我知道有个狗,它神通广大,本事通天。
巧克力说:我怎么没听说。
丹丹一脸嫌弃:你就知道吃。
土耳其说道: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去找它吧。
四只狗穿过走廊,跋涉楼梯,到了一间公寓门前。
与别的公寓不同,这间公寓门上琳琅满目,桃枝、彩条、松叶、红色剪纸、蓝色飘带,落满了灰尘,地上还有咬碎的鸡骨、稻草。哈里上前敲门,门却自动开了,一片黑暗和异味迎面而来。三只狗全都躲到土耳其后面,丹丹对哈里抱怨道:你都从哪认识的这种狗。土耳其回头,示意安静。屋子深处却传来悠扬的声音。
它说道:你们来了。
在土耳其的带领下,四只狗走近屋里,窗帘紧紧的拉在一起,只靠几根蜡烛发出微光,这些闪烁不定的光线中,有一只蓬头垢面的蝴蝶犬若隐若现,它的毛发极长,小眼睛在毛发之中,发出深蓝色光芒,声音飘忽不定,又不绝于耳。
它说道:坐。
仿佛一道魔咒,四只狗齐刷刷坐下。
土耳其咽了咽口水,说道:你好。
蝴蝶犬说道:我叫米地亚。
土耳其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今天来,有点事情。
米地亚抬手,它仔细盯着土耳其,目光充满好奇。土耳其瞬间安静下来。
许久,米地亚说道:爱情,总是充满阴谋。
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四只狗默不作声,土耳其定了定神,说道:我们来找你,是想找一只黑狗。米地亚说道:为什么要找它。土耳其闪烁其词,说道:它是我们朋友,前两天来找我们,后来走散了,想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它。
米地亚阴柔的笑出声来,气氛更加毛骨悚然。
它说道:朋友,世上的事情,都是一念之间,狗和狗,并不相通,你还没想好,我怎么能回答你。
土耳其说:这其中曲折,实在不方便说。
米地亚点头,说道:你这个事情,到头来就一个字。
四只狗瞪大了眼睛,
米地亚说:这个字就是,问。
四只狗都哑口无言。丹丹说道:我们这不是来问了吗。
米地亚看了它一眼,目光直射出来,丹丹吓的向后躲。
米地亚转向土耳其,说道:问一句话,亮一盏灯,你们想想,该问谁去。都走吧,我这里没有答案。
四只狗出来的时候非常丧气,丹丹踢了哈里一脚,骂道:都怪你,浪费时间。
土耳其沉默不语,它仔细回想着米地亚的话,问,对啊,可是,该找谁问呢。
安静的公寓里,有了许多杂声,两个电梯工人,正敲敲打打。白衬衫,黑裤子的物管员站在旁边打电话,不停翻着白眼,声音却极其温柔:阿姨,您听我讲,电梯困人是不会出事的,你看哈,电梯里面都有监控,能看到您被困了多久的。
一阵电流穿过土耳其,监控。
它转头问哈里:老贝你还有联系吗。
两年前,它和哈里刚搬到这里的时候,认识了一只老鼠。说是老鼠,长得却像匹马,浑身暗光,苍黑孔武,静的时候,沉稳,坚定,动的时候,灵巧,聪明。那时候,公寓底下净是些小饭店,老鼠的日子好过,后来饭店被取缔,很久没见到它了。
哈里回答:昨天去五楼,好像看到过一只老鼠,它肯定认识老贝。
话不多说,四只狗急忙冲向五楼。土耳其问丹丹,贝拉有没有说过,是在哪见到那只黑狗的。丹丹说,东边广场,乌江路边上,左起第二棵树。土耳其点头。
五楼以下是商铺,上面是公寓,这个楼层等于是空置。大白天,整个楼层一片昏暗。
哈里匍匐前进,甚至吹起了口哨,吹完两声觉得不对,回过头挠着脑袋说道:嘿嘿,忘了自己才是狗了。
窸窸窣窣的,一只黑色的老鼠冒了出来,它手上拿着一块面包,嘴巴不停在动,眼睛盯着面前的四条狗。
哈里站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问道:小鬼,老贝认识吧。
小老鼠嘴巴不停,眼睛看看哈里,又看看别处,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们找我爷爷什么事。
土耳其喜出望外,问道:你爷爷在哪呢,找它有急事,乖啊。
小老鼠没动,继续说道:大中午了,一家人都饿着呢,谁有空带你们去找他。
土耳其一惊,说道:小鬼,我们几个来的匆忙,没带吃的啊。
小老鼠不动也不说话。
土耳其说道:这样,你先带我们去找你爷爷,然后我们再去给你拿吃的。
小老鼠不动。
丹丹急了,骂道:小兔崽子,听不懂啊。
土耳其连忙拦住,说道:丹丹,你家近,快些去拿吃的来。又转头对小老鼠说:我们让她去拿吃的,你先带我们去找你爷爷。
丹丹嘟囔两句,便转头走开了。
小老鼠还是那幅样子,手里抓着面包,嘴巴动个不停。它仍旧好奇的盯着剩下的三个狗,来回转动着身体,却一言不发。
巧克力冲过去,低吼道:快点带我们去啊。
小老鼠根本没有把巧克力的威胁放在眼里,它依旧冷漠的小口吃着面包,间隙之中,说道:你们找我爷爷干吗?
巧克力和哈里都望向土耳其,刚才跑的太急,都忘了问。
土耳其说:我们在找一条狗,黑色的。
小老鼠说:关我们什么事。
土耳其说: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你们就是监控啊,总是跑来跑去,你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小老鼠点点头,说:那倒是。你知道为什么人要花钱买你们养,但是看到我们就打吗。就是因为你们笨,我们聪明。那些人啊,最怕聪明的东西。把你们关起来,什么吃的都有,你们就听话,他们就觉得你们是好的,我们是坏的。
土耳其没想到,这只小老鼠讲出这些,它没太听懂。转头看巧克力和哈里,也是一脸困惑。
小老鼠继续说: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你们看不到,而是你们不愿意看,三餐有保障,干干净净,在家住着,天天有人抱,按时带出去遛弯,你们不愿意再去看了,既然有吃有喝,何必像我们一样呢。
这话说的三只狗有些恼怒,巧克力冲上去,将小老鼠按倒在地,大口张开,吼出的声音逼的小老鼠闭上了眼睛:废话那么多,赶紧带我们去找你爷爷,不然我一口把你吞了。
土耳其上前拽回巧克力,理智告诉它,小老鼠能帮到它。
受了一惊的小老鼠掐着脖子咳嗽着,它低头抬眼,目光中有了怒火,正要开口,丹丹回来了。
它口中叼着一个盒子,透明包装,里面是半块生日蛋糕。厚厚的白奶油上点缀着草莓、樱桃、菠萝,下面是一层暗黄色的厚蛋糕。巧克力的口水已经滴落在地上,哈里也馋的四处乱转,而小老鼠变成了一条黑色闪电,它扑到丹丹脸上,盒子跌落在地,眨眼间将透明包装已经咬破,正要钻进去,却被一只布满金黄毛发的爪子按住,随即,蛋糕被挪开,小老鼠绝望的哀嚎着。
土耳其面色严峻,用一种沉稳平和的姿态俯视着小老鼠,低沉的声音说道:先带我们去找你爷爷。
四只狗在一只老鼠的带领下出发了,蛋糕由丹丹咬着,小老鼠走两步便回头盯着那块蛋糕。大家都沉默着,一路向下,直到走到地下停车场里,四处都是潮湿的水汽,昏沉的灯光摇曳,在小老鼠的带领下,它们来到一个垃圾桶旁,丹丹恶心的捂住鼻子。小老鼠把破旧的垃圾桶挪开,后面有一个小门。
土耳其上前,它叮嘱剩下三只狗,等下自己进去找老贝,但这个蛋糕一定要看好,不等它出来不能给小老鼠。
门打开,土耳其钻进去,穿过狭窄走廊,突然一片开阔。
这是一间设备操作间,乌黑色管道纵横交错,地面温热,头顶一盏白炽灯,暗黄色灯光,照亮地面上一片片残破的水渍,令土耳其没想到的是,虽然这里破旧,却闻不到任何的臭味,与之相反,阵阵清香扑鼻,让它想起女主人每天喷的香水,那是一股田野中,青草清香,浅浅淡淡。
小老鼠跑到一根管子上,清了清嗓子,喊道:有客人了。
一瞬间,像刮起一阵大风。所有黑暗聚拢在土耳其面前,均匀闪烁着银亮的光点。
土耳其怯生生的走上前,说:我找老贝。
又是一阵大风,黑暗整齐划一,让出一条路,那些银亮的光点排列在两旁,土耳其慢慢开始往前走,无数的目光投向它,这让它十分不舒服。在这无数目光的注视中,它看到前方有一点微弱的光芒,老贝应该就在那里。
很快,土耳其看到了老贝,它躺在一个烟盒做成的床上,头顶,几片碎玻璃来回折射,在背后的墙上形成一个温柔的圆形,光芒如豆,洒落下来。老贝微张开眼睛,看到土耳其,虚弱的问道:你是谁。
土耳其凑近,湿热的气息铺面而来,老贝一呆,面前这张面孔,从一片模糊记忆中,清晰起来。那时候,年轻光景,风清气爽,高倍望远镜里看世界,点滴色彩都鲜艳无比。而如今,灰光暗影,自己棕黑色毛发,已经星星斑点。少年老友就这么突然出现,顿时眼眶一红,喉咙发紧。
土耳其眼中,也是电影胶片一样,翻转着光影。老贝黑马般暗光毛发,在厨房台上偷吃小菜,土耳其那时还小,饶有兴趣的观察半天,待到老贝吃饱喝足,转头才看到这只金色小狗,喘着粗气盯着它看,老贝镇定自若,说,小鬼,没见过爷爷吃饭。土耳其觉得好笑,一跃而上,想抓住把玩,结果老贝已经跃到别处,几番交锋,土耳其不是对手,但在这兜转之中,兴趣盎然。从此,它们经常追逐,遇到好吃食,总给对方留下两片。从没想过,现在它躺在这里,尾巴少了半截,手指也缺了一根。回忆蜂拥,百感交集,又懊恼,为何非要在这种情形下相见。
老贝挣扎着起身,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土耳其被拉回现实,说:老贝啊,是想请老兄你,帮个忙。
老贝说:你尽管说。
土耳其说:前段时间,有只黑狗,骗了我的一个朋友,想拜托老兄,问问你们,是否见过。
老贝点点头,抬手拍了两下床边,那里摆放了一个啤酒瓶盖,长指甲戳上去,发出锣鼓声音。
两只黑色老鼠蹿到床边,土耳其感觉看到了少年老贝。
其中一只说道:爸,您吩咐。
老贝说:把几个精干都聚集起来,具体事情,听它安排。老贝的手指指向土耳其。
土耳其凑近老贝,说:老兄,谢谢了,等到事情办好,我和哈里过来看你。
老贝点点头,说:快去吧。
四只老鼠和土耳其走出门口,哈里、巧克力、丹丹都凑上来,一脸关切,土耳其说道:这有盒蛋糕,是答应小家伙的,你们赶紧拿去吧。
其中一只灰鼠上前,客气的说道:小家伙没惹你们生气吧。
土耳其说:小家伙很可爱,要不是它,我们也找不来。说完,将蛋糕推过去,灰鼠拿着蛋糕回去了。
剩下几只老鼠中,有一只走上前,说道:你们尽管吩咐。
简单几句,来龙去脉便大致说清,几只老鼠点头,耳语商量几句,说道:假如时间准确,那天在小花园里的,应该是大根兄弟,它常在那片混。
土耳其急切的问:那它在哪呢。
老鼠说道:这会应该在一楼,垃圾堆里找饭呢,我带你们去。只不过出了大门,你们得把我藏起来,外面太危险。
土耳其自告奋勇:我毛发长,你就躲在里面。
就这样,四狗一鼠,顺途而上。出了大门,来到乌江路边的一个垃圾堆旁,老鼠发出信号,便看到一堆垃圾里面,冒出了一个肥胖的黑色脑袋,又一会,它跑到几只狗的面前。
老鼠向土耳其介绍:这是大根兄弟。土耳其看到,这只老鼠身上披了一片塑料皮,走过来的时候,将塑料皮脱下,露出大肚腩来,憨态可掬,不像老鼠,像一只猪。
大根问:厉害啊哥,都跟狗交上朋友了。
领路老鼠说:不要闹,找你有正事。
土耳其说:大根兄弟,跟你打听个事情,几天以前,就在花园那里,有两只狗,一黑一白,不知道你可有印象。
大根说:我是只老鼠,对狗没什么印象。
领路老鼠说:大根,它们是爸爸朋友,你尽量想想。
大根点头,问清楚时间地点,踱步思索着。
不一会,它说:是有这么一件事,前几天下午我不在,回来的时候看到鹏鹏拿了一堆饼干,正在那吃的起劲,问它哪来的,它说是只黑狗给的,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找它。
土耳其激动万分,问:你说的鹏鹏在哪。
大根答:在楼顶,它是只鸽子。
四只狗,两只老鼠,又辗转,上了天台。日光正盛,楼顶上被晒出焦糊味道,从上面看下去,南北是金寨路高架,东西是二环路快速通道,两条宽马路,像两条急流,浩浩荡荡。土耳其看见,向东,一片低矮小楼,红瓦黑瓦相间,全都挤在一起。向西,一片玻璃高楼,晃起日光,比太阳更盛。一个金寨路,割出南北两片天地。西面朝北,天鹅湖漫出金光,波光一动,星海般闪烁,潜山路从它腹内穿出,像伸出一条长且直的舌头,只是这舌头,黑色舌苔,中间一块块蓝色围挡,离很远都听到叮铛声音。土耳其之前上过几次天台,每次看到深灰色的路面上,总是被围住,一个明黄色,不锈钢怪物,一次次将路面锤破,又有人填满,过段时间,又锤破,又填满。土耳其觉得,这座城市在生病,病入膏肓,正在腐烂,死亡。
大根发出“咕咕”声音,模仿鸽子叫,一转眼,一只灰毛,蓝顶,白翅膀的鸽子沿着顶楼边沿,散步一样,走了过来。它好奇的看着这几只狗,两只老鼠,说:大根,我当你是朋友,你倒好了,有了大树了,找到靠山了,亮了大灯了,怎么回事,拿我当贡品了可是,准备投名状了吗。
大根一脸为难,哈里倒是满心欢喜起来,说:鹏鹏啊,听你说话觉着亲切,抓鸟吃的是猫那些小贱货,我们狗不吃鸟。
鹏鹏说:什么猫啊,狗啊的,不顶用,你们有本事就上来,飞的过我再说别的。
土耳其上前,说:鹏鹏,今天来是打听事情的,没有别的意思。
大根说:是啊鹏鹏,咱俩老朋友了,这几位都是我爸的朋友,给个面子。
鹏鹏说:面子是有的啊,看你们自己要不要,先说,什么事。
土耳其说:鹏鹏兄弟,大根和我提起过,前几天,你从乌江路边上的小花园里,吃过几块饼干是吧,你吃完以后什么反应。
鹏鹏说:哎呦,怎么了,偷你家饼干吃了,这都几天的事情了,现在来算账了吗。
土耳其说:没别的意思,我一个朋友也吃了这饼干,吃完就晕了,问问你有事没有。
鹏鹏说:你朋友吃晕了,我吃不晕,你们这些狗,嘴巴都养叼了,你知道我天天吃什么吗,吃蟑螂。
丹丹在后面皱眉头。
鹏鹏说:你看你看,娇惯的吧,吃蟑螂怎么了,你还没那本事逮到呢,蟑螂是反应最快的,你一出现,蟑螂就全都散开了,那个情景,就像……
鹏鹏迟疑了一下,说:就像早上上班时候,我从这屋顶看下去,人类从那个小口子钻出来,哗啦一下子,全散开了,那时候看,他们真像蟑螂。
大根说:行了,鹏鹏,今天没人找你算账,跟你打听只狗,那天你吃饼干的时候,看到一只黑狗了吧,知道是从哪来的吗。
鹏鹏说:我有点印象,黑狗,高个头,瘦,当时旁边还有一只白毛狗。
土耳其眼前一亮,说:他们俩干什么了。
鹏鹏跳脚,说: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闲着,叼了块饼干还不走,留着干吗,不要命了,你们以为都像你们狗,人人爱。
巧克力哼哼一句:你这鸟,嘴真碎。
哈里反驳:我怎么觉得挺亲切的。
土耳其说:好兄弟,别的不讲了,那只黑狗,你知道住哪吗?
鹏鹏说:具体不知道,只知道住对面。
一条乌江路,将安粮小区分割两块,一边是公寓,最大五十平方,一层十八户,前脚掌搭后脚跟,这边冲马桶,隔壁能听到提裤子声音。另外一边,叫城市广场,最小一百平方,一层两户,两部电梯直达。电梯门打开,就进了自家房间,屋里弹钢琴,隔壁最多听见蚊子叫。
土耳其听说是对面小区,心中无限惆怅,对面小区的狗,脖子上都有个小牌牌,外面的狗进不去。
土耳其说:鹏鹏兄弟,能拜托一件事情吗。
鹏鹏说:啥。
土耳其说:兄弟你站的高,看的远,劳烦你飞一趟,看看那只黑狗在哪户。
鹏鹏说:为什么帮你,有啥好处。
土耳其说:这个好讲,以后就是朋友,我住二十八楼,想吃东西了,你就敲敲窗户,进来吃。有人欺负你了,你说一声,兄弟绝对赴汤蹈火。
鹏鹏说:说话算数。
土耳其点头说:算数。
鹏鹏说:行吧,老子飞一趟,找的到话,回来告诉你。
土耳其说:找到了,再拜托带句话,乌江路边上的小花园,有只叫丹丹的小母狗,见面聊。
鹏鹏点头,翅膀张开,飞走了。
丹丹说:土耳其,你也太狠了吧,拿我当诱饵。
土耳其说:妹妹,我们就在对面等,它一出现,我们就拿下。
丹丹说:合着你眼里只有贝拉,别的狗都是工具对吧。
土耳其挠头显得很尴尬。
丹丹说:不过,没关系,我是为了朋友。
鹏鹏突然飞了回来,土耳其说道:这么快。
鹏鹏说:要不然说你们都是狗呢,人家现在就在小区里溜达,话已经带到了,你看看你们费这劲。
土耳其说:我们几个七上八下的忙活一天,老兄你翅膀张开,几分钟就搞定。
说完,四狗两鼠,眼神暗淡。
鹏鹏说:本来如此,没什么大不了。
说罢,互相告别。
四只狗来到乌江路边,时间已接近傍晚,路上行人渐多。远处高架桥上,汽笛声阵阵,每一次异响,都像是一把飞刀,分割开完整城市,让人觉得支离破碎,六神无主。丹丹已经到达乌江路对面,大榕树下。土耳其来回踱步,它转头对巧克力说:去把贝拉喊来吧。
远远的,一只黑狗走过来,它是一只高头马犬,上身纯黑,泛出油光,肚皮下面灰白,等于星空寥落之中,一片芦苇荡漾。它走到丹丹旁边,问道:你找我?
话音刚落,土耳其、哈里飞箭般直冲过来,将黑狗拦腰扑倒在地,丹丹上来帮忙,三只狗獠牙狰狞,黑狗毫无还手之力,被死死摁倒地上,哀嚎声一片。路人见状,纷纷绕行。
另外一边,贝拉已到乌江路,只见它化作白色闪电,冲了过来,土耳其刚要说话,贝拉爪子伸到脸上,同样被扑倒地上。贝拉的身形巨大,它前后开弓,四爪用力,将纠缠一团的狗分开,扑倒黑狗身上。土耳其上前,准备拉开贝拉,担忧它不是对手,却见到贝拉并没有动手,反而扑在黑狗怀中,低声啜泣。
贝拉说:你知不知道,我找的好苦。
贝拉从身上掏出一块发黑的饼干来,说:这是那天你给我的饼干,我偷偷藏了一块,舍不得吃,这几天脑袋发昏,总是想你。
黑狗稍微缓和一些,它记起面前这张面孔,眼神免不了疑惑,看看贝拉,看看土耳其它们。
贝拉说:它们是我邻居,你等我一下。
贝拉走过来,面对惊讶万分的土耳其,贝拉低头说道:土耳其,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怀孕的事情都是假的,我都是为了能找到它。
哈里最先反应过来,它冲上前去,发出怒吼。土耳其一手拦住,金黄面孔被晚霞印亮。它轻声说:没关系。
已是日落,下班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土耳其和它的朋友们必须要回到家里了。土耳其看到,贝拉已经和黑狗热络起来,脸上荡出的笑容,这是它未曾见过的。四只狗浑身疲惫,还要在长长楼梯间上攀爬上去,这一路四狗无话,直到分别,丹丹浅笑一句,向这三位朋友说:明天见。
四狗散开,土耳其慢慢走到自己家门前,今天发生的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它知道,明天早上,哈里还会热闹的凑过来,又会听到各家八卦,东拉西扯,只是,没有了对贝拉的寄托,一切又都不同。
主人回到家,音箱响起,梅艳芳唱: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土耳其的脑袋搭在前爪,眼睛微张,无限惆怅,它想说:贝拉,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每一天都是一万年。
作者:曹宇坤 电话:15955118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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