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弥合（上）
来自：安度
莺莺跟小曼待的时间愈长，便愈喜欢这个既好看又温柔的阿姨。一听到顾衡要带她出去逛逛，便迫不及待地要叫上方阿姨一起。顾衡见她如此，便好好地叮嘱了她一番，想让这小机灵鬼好好帮帮自己的忙！
这日傍晚，顾衡照例来接莺莺，临走时对着林曼说道：“沪杭公路那边快要完工了，特地给了我一天假。莺莺难得从南京过来，这些天也没出去好好玩玩。我想，不如就趁明天带她出去走走。”
“嗯，也好。”小曼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顾衡见状，向莺莺眨了眨眼。
莺莺抬起头看着小曼，说道：“那方阿姨，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曼蹲下来，对她说道：“你跟顾叔叔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
“我...我还有事情。”
“有什么事情嘛”她使劲摇着小曼的手，半哀求半撒娇地说道：“方阿姨，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嘛，好不好？”
顾衡在一旁“哄”她说道：“莺莺乖，方阿姨有事。叔叔带你出去是一样的。”
“不，方阿姨不去我也不去了！我要陪着方阿姨！顾叔叔，你自己回去吧。”
“我。”顾衡一时语塞，但见莺莺有些生气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莺莺啊莺莺，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可爱呢！
“莺莺乖，顾叔叔...”
“我不嘛不嘛！方阿姨，你跟我们一起嘛！”
小曼看着莺莺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好让她失望。虽然相处不过几天，但早已对她十分爱怜，见她说出这话来，只得答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太好咯！”她高兴地跳了起来，古灵精怪地看着顾衡。谁说自古成全姻缘的非是月老红娘？在顾衡这里，莺莺倒是比得上一百个红娘了！
已近深秋，空气中透着些凉意，郊外草地的绿色也不再新鲜。但在顾衡的眼里，他的世界是鲜亮的。他坐在草坪上的一棵树下，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女孩：小曼在那里放着风筝，抬着头看着天空上的纸鸢，她仿佛许久都没有见过天日一样，享受着此刻的欢愉；而莺莺扎着两个麻花小辫，在一旁围绕着小曼跑着，笑着......
银铃一般的笑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阳光洒下，他的目光中出现了一层光晕，把一切都映得那么梦幻。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疲于奔命，每天在充满蚊虫鸟兽的热带森林里跟日本人捉迷藏，而现在......
他闭上眼，又睁开，但眼前的画面仍旧是温馨幸福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顾叔叔，我可以玩秋千吗？”
顾衡看了看一旁树上的秋千，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莺莺坐上了秋千，顾衡便在她背后轻轻地推着。
“高些！再高些！哈哈哈，太好玩了。方阿姨，你也来啊！”
莺莺玩了一会儿，便下去拉着小曼过来。
“方阿姨，你也玩玩，可好玩了！”
小曼见顾衡站在那里，不禁尴尬。连忙摆手拒绝，可总也是拧不过莺莺，只得被她拽过来，坐在了秋千上。
顾衡看了看小曼，说道。
“抓好了？我推了。”
“嗯。”她简短地答了一句，避免着更多的交流。
顾衡站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将她往遥远的天空边推去。他那双有些粗糙的手摩挲着丝滑的旗袍绸缎，显得有些不太般配。他手上拿着劲儿，轻轻柔柔地推着，生怕自己一用力气，就会把小曼推远了。
他是不愿让她远去的，纵然那只是秋千升起和降落的距离......
她笑了，虽不像从前那般肆意潇洒，可历尽千帆之后的笑容，反而更显出一份劫后重生的宁静。顾衡的每一次触碰，都在提醒她现在所拥有的时光。她心里仍是放不下过去，放不下往日烙下的伤疤，可她的生活里不再只有过去了。
莺莺见两人不再僵持着，便走到了树下，拿起刚刚的风筝在那里把玩起来。
一边推着，顾衡在后面缓缓地开了口。
“我知道，这些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世界变了，你我也变了。”
林曼没有回头，只是坐在秋千上任他在那里慢慢推着，静静地听他讲下去。
“你一定很怨我，怨我当初一走了之，把你一个人丢在杭州受苦。”他的语气有些颤抖：“是我的错，是我当初没有考虑周全，就匆匆地去了战场，之后，之后也没能联系上你。你一定过得很不易！”
他紧了紧喉咙，鼻子有些酸涩。一想到小曼这些年独自一人可能受的苦，他便觉得自己有十分的责任，全然忘记自己的不得已和战场上的苦难。爱情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一个人忽视自己，把对方的悲喜装满整个天地。快乐一旦分享，可以成为双倍的快乐。可倘若恋人遭了罪，便是幻化成双倍的痛苦，加在另一方的心上。
“只是，我希望你知道。你现在的生活里不只有过去，你在这一刻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才是真实而宝贵的。这场战争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命丧黄泉。可是现在我在你背后，你在我身前......”
说着，他停止了推动，把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但她仍是固执地没有回头。突然，她听到了他呼唤着她的名字。
“小曼。”
她心里一惊，马上便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想着离去。顾衡赶忙从身后跑到她的面前，一把拥住了她。
“你放开！放开！”
她在他怀里使劲挣扎着，可不知怎么的，眼泪也随着挣扎的力气掉了下来。
“我不放！”他紧紧地抱着她，眼圈也红了：“八年前我放开了你，可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想你，生怕你在这荒乱的年月出一点点事。我宁愿是自己替你吃了那些苦，受了那些罪！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渐渐失了力气，放弃了挣扎，只是在他怀里哭泣着。哭了好一会儿才哽咽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步一步走成了这个样子！我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她的头紧紧地贴在顾衡的胸膛上，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胸膛可以倚靠了。
她用力哭着，用力发泄着，不一会儿，顾衡的军装已经湿了一片。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你当初想要的生活，可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你要怨，也该怨我。”
一阵风过，树上金黄的落叶簌簌地落了下来，轻柔地弹在了地上。空中的云暗暗窥探着两个人，时隐时现的。终于肯让开一丝阳光，洒在这对恋人的身上。
“对不起。”
顾衡的怀抱结实又温暖，那是无数个夜晚里，林曼想了又想，念了又念的。她的双手也慢慢环抱住他，紧紧地，死也不松手。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可以给她的生命带来又一次的生机。
我还是要怨你，要怨你。但怨恨你总是不迟的，那笔账我们日后再算。现在，先让我抱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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